“張兄弟，你們家啥時候做起陶瓷生意了？之前不曾聽說過呀？”趙永忠奇道。
“也就半個月前的事兒。咱家就那么幾畝地，也沒啥好忙活的。原本春耕過后，我想回窯場去打工的，可窯場離咱們村太遠，不大可能每天都回家。趙三哥你也知道，咱家里都是些女人孩子，正巧我媳婦兒又懷了孩子，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就托熟人從窯場進了一批陶瓷拿來鎮(zhèn)上賣?！闭f到這兒，張和泉頗有點兒不好意思，抓了抓腦袋，呵呵笑道：“家里沒啥閑錢做本錢，我只能圖便宜進了些殘次品。難得趙三哥你不嫌棄，我都按進價算給你吧！”
趙永忠忙擺手道：“這可使不得！聽說陳婆婆的身子骨不大好，一直吃著藥，想來每月使費的藥錢也不少吧？你媳婦又懷了孩子，家里用錢的地方肯定很多，我可不能讓你替我白做工！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聽趙永忠提起用錢，張和泉面上不禁涌上了一絲憂色，不過他很快調(diào)整好自己的表情，笑道：“咱們兩家可是親戚，我哪能賺你的錢呢？我要是真賺了，我那大姨子非念死我不可！”
趙永忠深知自個兒笨嘴笨舌的，怕是說不贏張和泉，于是悄悄拉了拉趙四娘的衣服，尋求她的支援。
趙四娘扶額，心道：只聽說過有人找?guī)褪謳兔硟r的，還不曾聽說過有人找?guī)褪謳兔Σ蛔尳祪r的。我的親爹呀，你還真是不遺余力地拓展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呀！
不過趙四娘感激趙永孝在她家陷入困境時伸出援手，為此她愿意照拂一下趙永孝的未來岳家。而且趙四娘偷聽到她爹悄悄告訴姜氏說：趙永孝拿出來給她治病的那三串錢，其實是趙永孝偷偷攢著打算送給李翠萍，讓她用來改善李家生活的。趙四娘想到自個兒算是間接占用了李家的錢，就更想要照顧李家的生意了。
于是趙四娘笑道：“張叔叔，你怕我未來的四嬸念叨，我還怕我家四叔跑來找我算賬呢！咱們兩家雖說是親戚，可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咱家也是做小本生意的，最是知道這里頭的難處，能體會到張叔叔你做生意不易。所以啊，就按我爹說的：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張和泉聽了，不由得鼻子一酸，“做生意不易”這句話實在是說到了他的心坎兒里去了。
今兒天還沒亮，他就推著一車沉重的貨物，小心翼翼地從高店村出發(fā)了?？梢簿椭挥性缟腺u了五十幾文錢，從晌午到現(xiàn)在愣是沒開張。其實在這兒做了半個月買賣的他也知道，今兒不是集日，下晌很難會有生意，再等下去也沒用，還不如回家算了。可是不行啊，奶奶看病抓藥需要錢，媳婦體弱保胎需要錢，家里日常開銷需要錢……處處都要用錢，一家子老弱婦孺能指望的就只有他了！而一整天下來，刨去成本，他連三十文錢都沒有賺到。他，必須等下去！直到剛才，眼見生意無望，心灰意冷的他才決定收拾東西回家，尋思著能不能另謀個出路……
盡管家里急需用錢，可張和泉也不愿意賺親戚家的錢，依然想要拒絕，卻被趙四娘的話音止住了。
只聽趙四娘徑直說道：“小碗小碟一文錢三個，要是各買八十只的話，不怎么好算，索性各買九十只，一共是六十文錢。壇子和瓦缸的價錢前天我也問過了，分別是五文錢和十文錢一個，那么十個壇子和兩個瓦缸加起來，一共是七十文錢。對了，鋪子里還缺不少罐子。讓我想想，還需要買五個大罐子和十個小罐子。我記得大罐子兩文錢一個，小罐子一文錢一個，這些罐子加起來，一共是二十文錢。共計一百五十文錢。爹爹，數(shù)錢！”
趙永忠忙應(yīng)了一聲，飛快地取了一串錢出來，又從一堆散錢里數(shù)出五十文錢，一并塞給了張和泉。
“這、這怎么行？就算是不認識的人來買，他也肯定要講價，不可能給全價的呀！”張和泉推辭道。
“怎么不行？我在別家買東西，人家可不負責送貨上門，給你全價是應(yīng)當?shù)?！”趙四娘勸道。
“是呀，張兄弟，你就收好了！對了，小碗小碟和壇壇罐罐都有貨吧？我今兒就拉回去，明兒你只要把兩個瓦缸送過來就行了！”趙永忠體貼入微地說道。
趙四娘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一聲，心中大呼：不要?。〔蛔屛铱硟r就算了，可這么多陶瓷運回去很麻煩的。之前是沒有辦法只能自個兒運，可現(xiàn)在人家這么樂意給咱們送上門，干嘛不接收人家的好意呢？
張和泉見趙永忠父女倆一片心意，無法推辭，只得把錢收了起來。不過他堅持要把所有的貨物親自給趙四娘家送去，趙永忠也只得做出讓步。
“這樣吧，我先把碗碟帶回去。不為別的，明兒一大清早鋪子里就急著用呢！”趙永忠說得像個真的一樣。
趙四娘暗笑：老實人也開始扯起謊來啦！
張和泉聽了，只得答應(yīng)下來。這時趙永忠囑咐道：“張兄弟，明兒你來送貨，一直沿著去姜家灘碼頭的官道走，快到碼頭的時候，應(yīng)該能看見一間草棚，那就是咱家鋪子。你把東西送到那兒就成了！”
姜家灘的鄉(xiāng)間小道實在不好走，趙永忠可不好意思讓人家把這批陶瓷往家里送。寧愿明兒自家人辛苦些，自己動手再把陶瓷從鋪子里往家里搬。
趁著張和泉把從車上卸下來的小碗小碟往塞滿稻草的草簍子里裝，趙永忠父女倆忙往張和泉的車上塞了兩封點心、一只母雞和一袋大米。
裝好碗碟的張和泉抬頭見了忙要拒絕，一旁的趙四娘忙勸道：“張叔叔，這可不是給你的，是給李家小姨肚子里的小寶寶吃的！”趙四娘一面說，一面又從自家車上取了好幾根棒子骨塞到張和泉的車上，接著道：“這些棒子骨雖不值錢，可把它燉成湯喝了對身體有好處，張叔叔你就拿回去給李家小姨補補身子吧！”
張和泉望了望車上放著的那一大堆東西，心里一陣猶豫：翠蓮身子弱，這些正是她急需的，可是這些東西實在太貴重了……
趙四娘看到張和泉的神色，大概能猜出他心中所想，笑道：“張叔叔，你也不要覺得有什么負擔，這些東西不是咱們花錢買的，是幫了人家一個忙，人家送的謝禮，咱們不過是借花獻佛。嘻嘻，就當是我家四叔送給未來岳家的節(jié)禮吧！”
見張和泉還是不敢收的樣子，趙四娘大呼一聲：“哎呀，都這個時辰啦！再不去買東西，人家鋪子就要打烊了！不能把咱家鋪子里缺的東西補齊全，明天就沒法兒做生意啦！”她一邊說，一邊招呼趙永忠搬上碗碟趕緊走人。
于是父女倆和張和泉匆匆打完招呼，就推著小車跑了。留下的張和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