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漠身形僵直,沉默良久,就這么背對著千翠翠,低聲道:“翠翠,你知道嗎,將軍大人對你敢與那賤民私奔震怒不已。你若還不乖乖松口與我的婚事,他便要將你嫁給那賤民,然后驅(qū)逐出府......你知道離開將軍府對你一個女子意味著什么嗎?”
程悅下意識開口:臥槽這都什么封建毒瘤??!
千翠翠與她一同開口,只不過出口的卻是凄涼的笑聲:“那又如何?鐵柱哥雖不是什么大富大貴之人,保護(hù)我是綽綽有余了,況且我一個不受寵沒地位的庶出小姐,又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呢?”
鐵柱哥這個名字真的很出戲,程悅在心里如實(shí)評價道。
歸漠驀地轉(zhuǎn)身,似是沒想到,自己都已經(jīng)言明這般為她著想了,她竟然還不領(lǐng)情,將自己的好意這般糟踐。少年人羞惱的情緒藏不住,陰沉沉地看她一眼后大踏步離開了小屋,腳步聲聽著格外用力。
“那你就等著今晚嫁給那個賤民吧!”
靠這人什么素質(zhì)啊一口一個賤民的,她這不會是穿越到什么不平等的時代去了吧?
千翠翠閉上眼睛,對著歸漠的背影輕輕問道:“不然呢?難道你愿意把正妻之位留給我?”
程悅感受到了她心如刀絞的痛和滿眼止不住的淚水。
剛剛她無意識罵出來的時候千翠翠好像并沒有聽到,程悅又嘗試了幾次,終于確定她無法跟千翠翠做任何交流,也無法掌控千翠翠的身體,只能被迫看著眼前的一切。
千翠翠哭了好一會兒,累到直接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著了,等到她睡得深了,程悅才模模糊糊地接觸到這個世界的認(rèn)識是什么。
與多數(shù)古代背景相似,有皇權(quán),有江湖,有民不聊生的百姓和爭斗無休止的權(quán)力。
程姑娘沉默了一會兒,看著陷入沉睡的千翠翠的意識體,輕輕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嘆氣。
她借用翠翠的視角,看到了兩個青梅竹馬的少年,看到了少女一次次追上去一次次被推開,看到少女發(fā)現(xiàn)高官家的小姐心儀自己的少年,而父親為了少年的前程輕輕嘆氣。
翠翠是戍邊將軍小妾的女兒,遠(yuǎn)不如那位高官小姐能給歸漠帶來的助力大,將軍看得分明,歸漠出身微寒,又少年英才,需要的和想要的,太難取舍了。
不過她更想嘆氣的是自己到底是為什么會來到這個世界,來到千翠翠的身體里。
她不就是來當(dāng)個公證員,調(diào)查江小無的事情,結(jié)果不小心被卷入沛吾的幻境然后就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沛吾的幻境......
等等。
沛吾的幻境?!
......
【“我把江小無丟出去了,奶媽,你有自保的能力嗎?”】
......
沛吾一定知道些什么!
程悅悅眼睛亮了,找到沛吾,也許就能找到離開的方法!
可是沛吾問她有沒有自保能力,顯然是預(yù)見到她們不會在一起。
而且為什么要叫她奶媽?
這些疑問可能要等找到沛吾才能明白了。
程悅嘗試在翠翠意識沉睡的情況下控制身體,然而用盡力氣也只能讓纖弱的少女移動一下手指而已。
程姑娘精疲力盡,只好將自己的意識體蜷起來,折騰了一番也有點(diǎn)困倦,就這么跟著翠翠一起睡去了。
等到程悅清醒過來的時候,看著眼前的一幕陷入了沉默。
翠翠早已被人叫起來,換了身新衣裙,蓋上了紅蓋頭,坐著將軍府仁至義盡的小轎來到了李鐵柱家徒四壁的小院子。
沒有十里紅妝,沒有高頭大馬,沒有敲鑼打鼓,沒有任何喜氣洋洋的氣氛,將軍府的小姐,就這么急匆匆地低調(diào)出嫁了。
程悅早就感覺到這個世界的風(fēng)格和原來的世界很不一樣,封建王朝的統(tǒng)治,江湖械斗的紛擾,兩軍交戰(zhàn)的岌岌可危,亂世來臨前該有的模樣,這里一分不差。
李鐵柱的小院是新修的,只有兩三個年頭,農(nóng)戶家該有的雞鴨鵝豬圈一個也沒有,連牛棚都沒的搭,只在院門的旁邊開出一小片空地打了個水井,秋收時曬糧食用。
此時這空地上三三兩兩堆了村里人應(yīng)付來的禮——劣質(zhì)的酒壇子,油紙包的碎糕點(diǎn),這家釀的酸酒,那家腌的咸菜,最貴的大概是屠戶家娘子送來的那副排骨和不值錢的豬下水。
灶堂和裝糧的屋子只用一扇木墻隔開,茅房蓋在主屋后的小菜圃邊上,主屋好歹安了個門,臥房和堂屋只隔一面布簾,半人高的柜子上還有修補(bǔ)的痕跡,堂屋的桌椅倒是整整齊齊的,正中貼個“囍”,算是向前頭供著的灶神隨意昭示一下主人有喜。
此時的翠翠正坐在李鐵柱家唯一的床上,蓋著紅蓋頭默默掉淚。
而在她身體里的小程沒心情關(guān)注貴族少女落魄后的苦難心情,愁眉苦臉地?fù)?dān)憂著一件事。
她現(xiàn)在與千翠翠是共享感官的,這都跟李鐵柱成親了,她今晚不會要共享某種和諧運(yùn)動吧???
不會吧不會吧,她還是個孩子??!男朋友都沒有過怎么突然就要跳到這一步了呢?!
九價疫苗還沒打呢!古代也沒有小雨傘保護(hù)!這里簡陋得沒有任何方便的清潔措施!小程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念頭越來越多。
事情并不會隨著小程姑娘的擔(dān)憂而變化,沒過多久,一道踉踉蹌蹌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傳來,“吱呀”一聲,房門被帶上了。
程悅悅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與此同時心里有些疑惑,將軍府嫌翠翠執(zhí)意與平民私奔丟人,特意叮囑了不許大辦,李鐵柱家里也不像是能請人喝得起酒的樣子,怎么這腳步聲聽著東倒西歪的?
離得近了,她也并沒有聞到酒氣,這李鐵柱怕不是身體有什么問題?
沒等她想更多,來人在她面前站定。
天色已然漆黑,屋里只點(diǎn)著一根大紅蠟燭,她隔著朦朦朧朧的蓋頭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一身衣服似乎還算整齊,在她面前先是行了一個夫妻間的禮節(jié),然后手指搭在蓋頭的流蘇上,卻沒有掀起。
“翠翠,你放心,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今晚,讓我來照顧你好嗎?”
這聲音意外的好聽,跟李鐵柱這個名字根本不是一個畫風(fēng),這人通身溫文爾雅的氣度瞬間讓程悅明白,為什么翠翠有歸漠珠玉在前仍愿嫁給“李鐵柱”了。
翠翠低著頭,沒說話,淚水已經(jīng)干在了臉上,程悅悅對這有些危險的距離渾身不自在,下意識想后退,然而她的身子剛剛后仰一點(diǎn)弧度,卻被人先一步托住了后腦,隔著棉布的蓋頭貼住了唇。
有那么一兩秒,程悅甚至沒反應(yīng)過來那個溫軟的觸感是什么,腦海里飛速閃過自己做菜時切得厚薄均勻的豬肉片。
她條件反射抬手去推,又立刻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她能掌控的身體,接下來甚至可能有更讓她無法接受的事情發(fā)生。她恨不得趕緊睡過去算了,又不知道被感官刺激吵醒的自己會是什么心情,一時之間思緒紛擾,程姑娘沒注意,自己竟然真的推開了李鐵柱。
噼啪一聲,蠟燭爆出細(xì)響,纖細(xì)的燈芯晃了晃,竟是滅了下去,小屋悄無聲息地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