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烈焰紅唇

　　完美的芭蕾舞劇后，應(yīng)該是所有觀眾的起立鼓掌和謝幕。可在追光燈慢慢熄滅后，廣場依舊黑暗，寂靜之地，沒有一絲聲音。

　　“啪啪啪啪”孤獨的掌聲響起來，這是唯一的觀眾。洛川心念一動，廣場再次亮了起來，而雨水，也淅淅瀝瀝的落下。

　　皮鞋踏擊石板地的聲音配合著水花濺起的聲音慢慢靠近了邢曉敏。

　　“演出還沒有結(jié)束，該謝幕了?！币粋€溫柔的聲音響起。略微沙啞的聲音，讓人感覺仿佛有一種強磁吸引?？尚蠒悦粢琅f一動不動。

　　“你永遠不謝幕，就永遠不會有新的開始。當(dāng)艾爾貝特詛咒你時，其實你都知道的，這不是他對你的詛咒，而是你自己對自己的詛咒?！?p>　　“你和他，就像吉賽爾和艾爾貝特?！边@個聲音的主人仿佛并不在意邢曉敏的無動于衷，他依舊緩慢的說道，“你是一朵溫室的小花，愛你的父母將你像公主般寵溺。而你的芭蕾舞，也是他們向親朋好友炫耀的工具。你熱愛芭蕾嗎？我看未必。你是一個孝順的好女孩，你不希望你的父母難過，你喜歡他們顯耀你時，他們臉上的奕奕神采。所以，你那時是為了你的父母而活?！?p>　　“當(dāng)然，你的確很有芭蕾天賦。你獲得了比賽的最終勝利?？蔀榇四闶チ耸裁?？放肆的童年，美味的蛋糕，健康的身體，可以不優(yōu)雅的生活，還有和你暗戀的男孩出去郊游的機會。你以為你是邂逅了艾爾貝特嗎？不。在這個廣場的艾爾貝特是你創(chuàng)造的。在生活中的艾爾貝特，僅僅只是你想要得到的。你關(guān)注失去的太多了，卻未曾想過擁有的都是些什么。你想要善良的活著，可你的委屈怎么辦？你的憤怒怎么辦？你的不甘怎么辦？你的嫉妒怎么辦？”

　　“你為了優(yōu)雅，為了善良，把那些你認為惡的東XZ了起來，塞在沙發(fā)墊子下面，床底下，抽屜深處?？傻阶詈竽惆l(fā)現(xiàn)，你根本藏匿不住這些惡。你越是壓抑他們，他們越是會像發(fā)酵的面團一樣，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聲音不再繼續(xù)，廣場里再次安靜了下來，只有雨聲。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給你?！蹦莻€聲音再次響起。仿佛充滿了誘惑。仿佛一位優(yōu)雅的惡魔，在邀請她跳一曲探戈。

　　她緩緩抬起了頭，看到一個白白的小胖子。本來邢曉敏覺得這個人要么是兇神惡煞的模樣，要么是謙謙君子的帥男。從沒想過會是這樣一個人。你見過長得像豆包的人嗎？我今天見到了。

　　洛川想幫她，但洛川知道深淺?，F(xiàn)在是她最失落的時候，而如果洛川幫助了她，無論是否成功，都會給她留下好感。而如果幫成了，很可能邢曉敏會誤以為這種感恩是愛。沒有成為助手還好。一旦再成為助手，那洛川會很被動。畢竟家里還一大壇子醋呢。

　　把容貌變成豆包，后續(xù)問題直接規(guī)避。愛不愛也是豆包的事，反正豆包的模樣很可能直接規(guī)避被愛的風(fēng)險。實在是邢曉敏打算以身飼虎了，那就讓豆包到時候半推半就得了，畢竟打兩百多年的光棍了。

　　空中再次響起節(jié)奏感十足的音樂，《化妝舞會》。眼中的小胖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換裝。淡粉色的襯衣，酒紅色西服外套，配上黑色緊身長褲，胖胖的身體卻不顯臃腫。解開兩個扣子的襯衣配上松垮的紅黑格子領(lǐng)帶顯得他放蕩不羈卻又熱情似火，吸引著邢曉敏的眼睛。優(yōu)雅的伸出右手，微恭的身姿，像一位真正的紳士在邀請一位當(dāng)天舞會的女王。“可以請您跳一支舞嗎？”

　　邢曉敏站起來了。隨著她起身，那天鵝芭蕾體服變成了鮮紅的露背晚禮。前領(lǐng)口開的不大，只是露出鎖骨，后背卻露出大部分，顯示出她骨瘦但卻健美的身材。晚禮長裙剛好過膝，兩側(cè)高長的開叉露出了她細長的腿，白卻不顯孱弱，有力，卻又看不到肌肉。鞋子變成高跟，但很舒服。臉上的妝也變化了。細長的眉梢彎彎下垂，深色眼影將眼睛突出得更加明亮可愛，口紅，居然選的是正紅。

　　邢曉敏伸出了左手，輕輕搭在豆包的右手上。兩人緩步走向舞臺中央。

　　“我聞到了火焰的味道?！倍拱鼫匚臓栄诺恼f到。

　　“雖然咱們都是穿得熱情似火，可現(xiàn)在的確是在下雨?！边@是邢曉敏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我叫蕭燕南，美麗的女士，怎么稱呼您？”豆包并沒有看向邢曉敏，目不斜視的問道。

　　“邢曉敏，你可以叫我小敏。”

　　“小敏，你可以叫我阿南，或者豆包?！?p>　　“那，還是叫你阿南吧?！毙∶粜毖劭粗⒛?，心開始慢慢的加速了。

　　“不要看著我。向前看。”阿南帶著他來到舞臺中央，抬手一抖，小敏無意識的就跟著阿南的手轉(zhuǎn)了一圈，正好停在阿南的面前，她的高叉長裙也隨之打開，宛若一朵鮮紅的玫瑰。阿南正好比小敏高半頭，小敏聞到阿南身上的香水味，很迷人。她的眼睛都要迷離了，哪怕現(xiàn)在阿南帶她走到天涯海角，她都會追隨。

　　“喜歡嗎？我是說這個味道?”

　　“嗯”

　　“第一次跳探戈?”

　　“嗯”小敏不覺有些氣惱。明明都已經(jīng)是大人了，可還是像小女生一樣，被阿南的魅力所折服，為他的氣息所迷離。

　　“你看看你現(xiàn)在，又何嘗不是吉賽爾，我和上一個艾爾貝特有什么不同么？”

　　誅心之言。邢曉敏突然臉色一變，她想起了以前，她就是被艾爾貝特俊郎帥氣的外表，迷人的氣息，還有紳士的談吐所吸引，最終換回的卻是卑微的愛和拋棄。

　　“對，就是這個感覺?！卑⒛险f著，突然架起雙臂，左手輕輕托起小敏的右手，右臂則蠻橫的橫攔住她的腰，拉到自己懷里，兩人胸膛緊貼著。“放松，我?guī)?。但你不要看我。?p>　　說著，阿南看著左前方，嚴肅著臉。而此時的邢曉敏，雖然與阿南身體相貼，氣息相連，卻不再感覺迷離。她最后看了一眼阿南，看著那嚴肅的臉，心中的小鹿終于匍匐在地。她也向左前方看去，自此，兩人整只舞不再說一句話。

　　阿南右手輕輕一推，小敏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前晃了一下，頭也下意識的向著右前方看去，跟著阿南向前邁步。在邁步的同時，阿南又用手臂拉住小敏的上半身，讓她不會因為重心前移而上身前傾，并步開局。

　　隨著音樂激蕩，小敏跟隨著阿南的引領(lǐng)，不同的舞步在兩人腳下綻放，小敏體會到了與芭蕾完全不同的感覺。芭蕾，感覺是在用舞蹈講述故事。而探戈，則仿佛是在冰山下，有兩團火焰，他們在彼此渴望，卻又彼此提防。熾熱卻不失理智，瘋狂卻又不突破底線。就是這么燃燒著，釋放著自我。這才是愛嗎？互相瘋狂付出卻不求回報，愛得勇敢卻不卑微。

　　再勁爆的探戈舞曲也不會瘋狂，那熱情的節(jié)奏永遠不會跨過最終的底線。情人探戈，永遠小心翼翼，瞬間釋放后那一個定格的動作宛若永恒，可瞬間永恒被打破，情人們再次回到小心翼翼的狀態(tài)。

　　在樂曲快終結(jié)的時候，恰好小敏身體后仰。阿南卻沒把她拉起來，而是俯身向下，看著小敏。小敏此時才重新凝視阿南，心里卻沒有了以前的忐忑和卑微。只是在平靜的眼光下升起了兩團火焰。不知阿南何時在嘴里叼著一只玫瑰，他輕輕俯下身，將花莖的另一邊送到了小敏的嘴邊。

　　小敏冷冷的看著他，看的洛川心里有點發(fā)毛，這姐們什么情況？慢慢的，小敏抬頭張嘴，卻猛的改變方向，親吻住了阿南的嘴。

　　阿南沒有推開她，也沒有抱緊她，就是像一個路人，任由她親吻。小敏沒有得到回應(yīng)，慢慢的松開了環(huán)抱阿南的雙臂。頂著一臉唇印，阿南說，“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小敏點了點頭，但此時已經(jīng)沒事了。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卑微的愛了?！澳阏f，你能幫我復(fù)仇?”

　　“我可以幫你，但我要你記住三件事，”阿南笑著和小敏說，“第一，人不僅愛不能卑微，生活和做人同樣不能卑微。第二，復(fù)仇僅僅是手段，而不是結(jié)果。真正的結(jié)果不應(yīng)該是復(fù)仇、原諒、或者是以德報怨。真正的結(jié)果，應(yīng)該是放下。”

　　“假如有一天你能放下了，哪怕下一秒你就能殺了他，你也可以不必繼續(xù)復(fù)仇了。假如有一天你親手殺了現(xiàn)實世界的艾爾貝特，可你還沒放下，很抱歉，你將過著更加痛苦的生活。因為你恐怕永遠也放不下了?！?p>　　“我明白了?！毙∶衾淅涞恼f。但阿南知道，她已經(jīng)把那火焰，放到了冰山的更深處。而這就是阿南想要的結(jié)果。

　　只有這樣，才能撬動小敏的本我，讓其中的惡發(fā)展釋放出來。當(dāng)惡發(fā)展到與善可以抗衡的時候，就是需要小敏做出選擇的時候。因為只有善與惡平衡時才能讓人更清晰的看清自己。到時候，洛川會親自與邢曉敏談，讓她做出選擇。只要選擇的結(jié)果符合洛川的要求，她就能真正的成為自己的助手，才能成為獨當(dāng)一面的戰(zhàn)將。

　　“你怎么幫我？”小敏輕聲的問阿南。

　　“這是你的答案?！甭宕◤牡厣现匦率捌鹉侵倒?，緩緩塞到邢曉敏手中。“永遠記住，做善事或者惡事都無所謂，但一定要有底線。尤其是做惡事。沒有底線的人，就沒有明天。做了超出底線的惡，就不能回頭了。明白嗎？”

　　小敏平靜的看著阿南。眼神中沒有了一開始的局促卑微，也沒了故作鎮(zhèn)靜的冷酷，而是心如止水的平靜。

　　洛川笑了，這次是真的開心。也許有一天，她會真的放下仇恨，那時就是她成為自己助手的時候。洛川相信，到了最后一步，邢曉敏會做出正確的選擇選擇，這個選擇無關(guān)善惡。

　　洛川的身體憑空消失在廣場舞臺上，離開了這個世界。同時在現(xiàn)實世界也離開了操場。

　　邢曉敏癡癡的拿著玫瑰，看著它一點點的碎片化，貼在她的唇上，暖暖的，“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