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師姐早就領教過寧遠心思縝密的一面。
倒是其狡猾難纏之處,大多從其余人口中聽說。
先前,她被金光晃了眼,心底想著此子斬殺妖使的一幕,魂都快被嚇出體外,自然也沒工夫辨真假。
種種因由,導致她剛交手就吃了如此大的啞巴虧。
“卑鄙無恥!”
越想,她牙齒越是磨得咯吱作響,恨不得將對方挫骨揚灰。
寧遠向來不是多話之人,回應她的是狂風驟雨般的攻勢。
三四枚熊熊燃燒的火球飛向張師姐。
同時,兩側沉默無害的柳樹,突然顯露獠牙,數根柔韌的柳枝,似抽似纏,從四面八方襲了過去。
“你找死!”
張師姐怒喝一聲,身形再次水解,于一兩丈外凝聚。
她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幾枚火球齊齊轉向,如長眼睛般襲了過來。
符箓激發(fā)的火球,還能轉向??
張師姐聞所未聞。
更讓她難受的是,寧遠這廝陰險到了極點。
先前的柳條看似密密麻麻卷來,實則空有形勢,真正有威脅的,皆已提前布置在了四周。
待得她身形剛剛凝聚,一根長滿棘刺、森然可怖的柳條,守株待兔般抽了過來。
張師姐只能眼睜睜看著柳條加身。
啪!
清亮的聲響,卷走的是成片血肉。
張師姐當即慘嚎出聲。
她原本細膩白皙的胸脯前,多了一道猩紅血槽。模糊的血肉之下,森白鎖骨清晰可見。
張師姐痛得撕心裂肺,便又聽聞一道道疾風聲從周身襲來,熱浪撲面。
她強忍著痛苦,再次激活了潛影乙水符。
這次她不敢再留手。
水體再次凝聚時,已到了十數丈開外。
代價便是,周身的符箓虛影徹底暗淡,化作藍色靈芒點點飄散。
由于超出距離,追在身后的火球符也消解一空。
次一輪攻勢終于被化解。
張師姐大口喘息著,望向寧遠的目光里散發(fā)著毫不掩飾的怨毒。
“同門一場,你真要趕盡殺絕?!”
她幾乎是從牙縫里吐出字來。
“你們這群人,總是到了這種關頭,才想得起同門之情?!?p> 寧遠笑著,毫不留手靠了過去。
張師姐死死瞪著他,兩手飛快掐著訣,嘴中念念有詞。
寧遠剛沖了幾步,一股靈壓從對方周身席卷而來,空氣中聚起濃郁水霧。
連衣襟都在頃刻間變得濕噠噠的。
張師姐顯然在準備某種強力術法。
寧遠想也不想甩了道化沙符。
地面沉降,砂石翻涌。
張師姐身形一個趔趄,就要翻倒,沒想手中的訣卻是掐得四平八穩(wěn),絲毫不受身形影響。
只見其指尖已蓄起一團威勢十足的靈芒,作勢欲發(fā)。
寧遠暗自驚嘆。
他交過手的人不在少數,能將訣掐得滴水不漏的,卻頭一回見。
當然,即便如此,并不代表他怕了對方,只是稍感棘手罷了。
他不再前沖,而是左右騰挪著,一邊后撤,一邊變換角度甩了幾道火球符過去。
此乃圍魏救趙,避其鋒芒。
張師姐若要施術,就免不了吃下幾團火球。
若是應付火球,術法難免失之鋒芒。
張師姐冷冷望著火球,掐完最后一訣。
嘩啦啦!
水浪翻騰聲響起。
濃郁霧氣中,鉆出一條威勢赫赫的水龍,通體透明晶瑩,體內經脈涌流,似一條條江川奔騰不息。
水龍引。
水術中,少有的以攻勢見長者。
也是白玉宗練氣弟子中,最核心的術法之一。
嚴格意義上來講,此術分三式,分別是引龍、化龍與騰龍。其中最粗淺的水龍引,也至少練氣中階方能修習。
只見龍尾輕輕一蕩,幾朵浪花憑空浮現,朝著火球一一截去。
似是不想多廢手腳。
做出應對后,水龍身形一卷,游向寧遠。
別看水龍動作悠然,速度快到了極致。
僅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近前。
不僅如此,一層層憑空激蕩而起的漣漪,將他周身化作一片‘汪洋沼澤‘,他明明踏在地上,卻覺得雙腳虛不受力,呼吸也變得吃力。
不愧是中階術法!
寧遠反應極快,往身上拍了一道木丁符。
他皮膚變得粗糙深褐,脖頸間泛起一道道年輪,腋下甚至還竄出幾枝嫩芽。
霎時間,他化作一截老木頭,扎根大地。
防守的同時,一連數道爆炎符在水龍額頂亮起。
這一招可是連魚三真都吃了大虧,更何況區(qū)區(qū)水龍?
火光驟亮。
‘哧‘響聲混合了爆炸聲。
威勢赫赫的水龍首,如同被憑空抹去,只剩一截無頭殘軀撞在了寧遠胸膛上。
木軀凹陷。
不痛不癢。
至于窒息、溺斃、冰寒等種種負面狀態(tài),寧遠更是一項都未體驗到。
這就是選對了術的效果,若是他敢以巖相符來做御守,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這邊應付的輕松,張師姐那頭卻是又吃了個不大不小的暗虧。
原來,之前的火球符中,有兩道乃是經五臟氣溫養(yǎng)過的。
這兩團火球將水浪消融,剩下小半又堅挺地轟在了張師姐身上。
她狼狽不堪地將火焰撲滅,硬是咽下涌至喉間的心頭血,滿懷期待地看向對面。
卻是看到了讓她如墜冰窖的一幕。
只見寧遠完好無損,模樣要多輕松有多輕松。
張師姐倒吸一口冷氣,紅唇打顫。
跑!
這是她此刻唯一的念頭。
她顧不得胸前被再度撕裂的血口,來了幾次深呼吸。
旋即掃視一圈,目光落在一座座茅草房上,突然一亮。
另一邊,寧遠撤去木丁符,正準備痛打落水狗。
就見張師姐掐了道冰針術,射向茅草屋。
冰針輕易便穿透了單薄的墻面。
里面隱約響起一陣悶哼聲。
張師姐咧開血紅的嘴,略顯猙獰地笑著:
“此地之人,喉有反骨,既跪不下去也叫不出來,但我肯定里面已經有人遭了殃。你若敢繼續(xù)往前,也休怪我拉上更多人陪葬?!?p> 寧遠微微一怔,抬起的腳又放了下來。
他搖搖頭,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反問道:
“你憑什么覺得他們還在活著?”
張師姐猙獰可怖的臉明顯愣了楞,生出一絲疑惑。
寧遠垂著眸子:“不過是一具具行尸走肉,從出生便注定淪為餌料,你覺得他們哪一點稱得上活人?”
張師姐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寧遠毫不猶豫抬腳:“你大可放開手腳,死的人算在你頭上,而我會替他們報仇,就是這么簡單?!?p> “你……”
寧遠身形疾閃。
張師姐一張臉血色盡失,望著來人,她心底的無力感從未有過的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