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病人

　　那一聲怒吼把在屋外偷聽的實(shí)驗(yàn)體們震得耳朵生疼，每個都不得不揉了揉耳朵。

　　而周圍的其他鄰居們、甚至是村子邊界的關(guān)卡執(zhí)勤者們都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對他們來說，這種來自15號的大吼大叫是一件常有的事。

　　“蔡元女士，希望您先不要那么激動，畢竟我們其實(shí)是隱瞞身份前來調(diào)查的?！?p>　　阿提斯特抬起了頭來，保持彎著身子的姿勢，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蔡元......呵.......多少年沒聽到這個名字了，我都還以為我只剩下15這個編號了?！?p>　　肥胖的大媽聽到這個名字，神情明顯溫和了許多，回想起了許多曾經(jīng)的記憶，語氣也緩和下來。

　　但這也只保持了不過幾秒鐘，她的面色又很快冷厲下來。

　　“你們還記得我，那你們還記得其他人嗎？”

　　“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雖然她也有意控制住了最大的音量，但這句話的每一次重復(fù)都會提高一個音量等級。

　　“死在了你們手上！”

　　“他們只留下了外面那些無辜的孩子，他們能有什么危害？他們也是病人！他們?yōu)槭裁催€要受這種折磨？還要成為你們的實(shí)驗(yàn)品？”

　　大媽指著窗外怒道，一口一個唾沫星子噴吐在了阿提斯特的頭盔之上。

　　“我明白我明白，我們這次來就是想解決這些問題?！卑⑻崴固夭亮瞬磷约旱拿嬲?，又說道：“雖然這么多年來我們的路線可能出現(xiàn)了一些偏差，但我們還是做了一些成果，比如隔壁的87號，想必您也有看在眼里?，F(xiàn)在她已經(jīng)可以享受陽光和正常的飲食?！?p>　　“對吧？”

　　他還特意轉(zhuǎn)頭朝著陸緣生喊話，同時通過精神通道暗中傳信，希望陸緣生配合他。

　　“判官先生，麻煩您說些那個女孩的事情，穩(wěn)定一下她的情緒。”

　　“為什么我要配合你？”

　　“您就不想知道這個村子的真相嗎？”

　　陸緣生也想知道，眼前的這位肥胖大媽可不像是演戲，這個村子里的實(shí)驗(yàn)體們，似乎還有什么隱情。

　　看著眼前正盯著他的丑陋小孩，他也想起了早上小白說的那些話。

　　于是斟酌著說道：“她說，隔壁有一個很大的阿姨，會偷她母親的營養(yǎng)液，但也會幫她趕跑其他欺負(fù)她的孩子?！?p>　　“她還說，如果大家都能出來的話，就可以看看外面漂亮的世界，吃好多好吃的東西，不用再為了營養(yǎng)液打架。”

　　那個丑陋的孩子沒什么表示，只是聽著這話時，那望向陸緣生的錯位眼睛微微擠了一下，本就大的鼻窟窿也跟著張大了些，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嫉妒。

　　“哈哈哈哈.......”

　　肥胖的大媽爽朗地笑出了聲，她的一身肥肉都在跟著抖動。

　　“像是她會說的東西，我也算信了你們一大半。”

　　這么多年來，她看著隔鄰居家有很多孩子破殼、出生、然后......夭折，直到那些研究人員找到了一種方法，終于讓一個從未活下來的孩子成功活了下來，還能正常長大。

　　那是一個很天真的小女孩，沒有任何危險性，還擁有可以治愈外傷的血液，甚至只要照照光，就不會餓肚子。

　　然而，這也讓87號成了最容易被欺負(fù)的對象。

　　肥胖大媽有時候餓得不行了，也確實(shí)會去隔壁蹭點(diǎn)零食，但她自認(rèn)也會經(jīng)常照顧這個天真的小女孩。

　　而她也知道，那個小女孩雖然看起來很天真，但是擁有分辨惡意的能力，能把這種消息告訴眼前這位靠墻的男人，那對方應(yīng)該也不會是什么惡人。

　　“蔡女士，感謝您的信任，我想讓您知道，政策已經(jīng)變了，只要確認(rèn)了安全性，很多像87號一樣的隔離者都能重返外面的世界?！?p>　　阿提斯特還特意看了一下趴在窗外的幾個少年。

　　他們也有一些非人的特征，他們也都聽得懂這話語中的意思，眼神中似乎帶著向往。

　　然而，陸緣生只注意了他口中的那個詞“隔離者”。

　　“不過，我們只是調(diào)查員，最終決定權(quán)還不在我們身上。另外我們這次也是秘密行動，也希望您不要聲張?！?p>　　阿提斯特又提醒了一句，音量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屋外的人聽到。

　　“聽到了吧！臭小子們！”

　　大媽向著窗外板著臉喊道。

　　“哦哦哦——”

　　窗外的少年笑應(yīng)著四散開來，看著他們遠(yuǎn)去的歡快背影，陸緣生心里其實(shí)有些不太好受。

　　這是阿提斯特構(gòu)建的謊言。

　　當(dāng)目光低下，他發(fā)現(xiàn)那個丑陋的孩子又在看著自己。

　　他趕緊放空了思緒，避免這孩子看出什么異常。

　　“那我們就先一步告辭了?！?p>　　阿提斯特站了起來，沒有行他那標(biāo)志性的西式禮節(jié)，只是輕輕揮了下手。

　　“希望今后能在外面和您再聊聊。”

　　說罷，他走到了門口，身后卻再次傳來了肥胖大媽的聲音。

　　“已經(jīng)死得夠多人了?！?p>　　“是啊?！?p>　　阿提斯轉(zhuǎn)身點(diǎn)了下頭。

　　“走吧?！?p>　　他招呼著陸緣生離去，也在精神通道內(nèi)再次傳信問道：

　　“判官先生，您有何感想？”

　　“我只看到了一個精心偽裝的騙子?！标懢壣谒纳砗?，“為什么要騙他們？”

　　“這只是一場真誠的演出，我充其量只是一個完美的演員，用藝術(shù)的形式演繹了一出不算虛假的戲劇，這又怎么是謊言？”

　　阿提斯特放慢了腳步，并肩和陸緣生走在了小道之上。

　　“您在欣賞的戲劇的時候不要只看表象，要看其中的內(nèi)核。我確實(shí)打算救他們，這自然不是假話，而他們在絕望之中需要一點(diǎn)希望，那我編織了一個可能實(shí)現(xiàn)的夢境，這同樣不算謊言?！?p>　　對這詭辯陸緣生沒有馬上回應(yīng)，等離去一定距離后，他才繼續(xù)發(fā)問：“這就是你故意要讓我看到的東西？‘隔離者’是什么意思？”

　　“這是您的另一個問題嗎？”

　　此言一出，陸緣生就停下了腳步，冷漠地看著他。

　　即便隔了兩個頭盔，阿提斯特也能仿佛能感受到這種不舒服的目光，于是笑了笑：

　　“只是一個玩笑，判官先生，不要那么死板，請多一些幽默感。”

　　“你覺得你很幽默？”

　　陸緣生冷笑一下，面前這人是一個很會玩弄人心的瘋子。

　　“喜劇也是藝術(shù)的一種形式，我自認(rèn)也對其有幾分理解?！卑⑻崴固胤炊行┳择?，“還記得我跟您說的嗎？這里是一座監(jiān)獄?！?p>　　“可這里關(guān)押的并不是犯人，也不是怪物，而是一群被當(dāng)做實(shí)驗(yàn)體的——病人?！?p>　　“還記得您眼前出現(xiàn)的虛擬警示嗎？它寫的是‘基因污染生物體’?！?p>　　阿提斯特面對著陸緣生張開了雙手，他背后的遠(yuǎn)處是那座高聳在上的工作大樓，占據(jù)了一整面地下墻壁的樓房有著銀灰色的基調(diào)，那是金屬與高強(qiáng)水泥的混合構(gòu)造，仿佛是壓在這個村落之前的大山。

　　“他們感染了一種被從記載里刻意抹去的疾病，人類的基因片段與其他生物體的基因?qū)崿F(xiàn)了不可控的交疊融合，才變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p>　　“他們本身沒有任何罪孽，他們只是病了，他們也不想得病?！?p>　　“變異之后少數(shù)能存活下來的人，為了不擾亂正常的社會，也是為了一個被治愈的希望，他們‘自愿’進(jìn)入了這個地方接受所謂的治療?！?p>　　“而最早那一批病人已經(jīng)死得差不多了。不過他們還有后代，然而這些得不到人性教育的下一代，只會在爭奪生存權(quán)的過程中淪為野獸一樣的存在，成為最優(yōu)質(zhì)的實(shí)驗(yàn)品?！?p>　　阿提斯特將手緩緩放下，頭盔之下是一個諷刺的笑容。

　　“您是不是想問，他們?yōu)槭裁催€要繁殖后代呢？”

　　“因?yàn)檫@也是實(shí)驗(yàn)的一部分?。　?p>　　陸緣生沒有說話，他不知道阿提斯特的話里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對方能在精神能力者面前輕而易舉地編織謊言而不被發(fā)現(xiàn)，這就意味著他的每一句話都很值得懷疑。

　　“我知道，在您眼里我只是一個騙子、一個瘋子，但無所謂?！?p>　　阿提斯特像是預(yù)料到了他的想法，攤了攤手。

　　“本來這些東西我在上面時就能告訴您，但您肯定不會相信的。因此我才要帶您來實(shí)際看看，看看這個東洲最陰暗的地底之下，究竟藏著什么秘密?！?p>　　“您可以再稍微逛逛，還有時間，我會回去拿一下鑰匙，大概十五分鐘后，我會在那邊的出口處接您?！?p>　　“希望到時候，您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想法?！?p>　　阿提斯特留下了陷入思考當(dāng)中的陸緣生，獨(dú)自轉(zhuǎn)身而去。

　　陸緣生心中其實(shí)也已經(jīng)信了七分，可他也知道，有時候最好的謊言，反而是被特意渲染過的真相。

　　——

　　“娃啊，他們說得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肥胖大媽盤坐的腿上躺著那個丑陋的孩子，她在肥碩的指頭小心翼翼地?fù)崦⒆拥哪X袋。

　　“我聽起來都是真的?！?p>　　丑陋的孩子對著她睜大了錯位的眼睛，怎么看怎么瘆人，但對他來說，這只是表達(dá)享受的乖巧。

　　“但是這兩個人，可能不是一起的。他們的想法波動不一樣。”

　　肥胖的大媽聽后沒有答話，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呆呆地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胖姨，我們真的也可以出去嗎？”

　　丑小孩坐了起來，仰望著面前的巨人。在他那錯位難看的眼睛里，其實(shí)也和那些少年一樣藏著希冀。

　　“唉......”

　　對于這個問題，15號也無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