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境還是幽冥
血月靜靜懸掛在村落上方,碩大且明亮,妖異而瑰麗。
天空與大地之間的距離被無限度拉近。
世界仿佛被拘束在一塊狹小的空間內(nèi),因失去自由而伸展不得,處處充斥著一股極強的壓抑感。
月光似一層薄幕垂下來,為一切事物都附上了一層扭曲的陰影。
它們共同拼成一副信馬由韁的抽象油畫,越是遠處,越是潦草。
半山腰的那座莊園,完全是由一灘混亂的顏料洇染而成,只有輪廓可以大概辨認。
被奇異變化震撼的阿爾文在失神過后,便一往無前的朝村子外奔去。
與其糾結于白日于黑夜輪轉是否過于潦草,莫不如盡快逃離這座已經(jīng)充滿怪物的村子。
穿越過一片開墾的田地,直沖進白松林。
獲得暫時的安全之后,他才放慢腳步。
夜色下的白松林比白日里更為靜謐,自然的聲息盡皆消隱了,更近于死寂。
從白松枝葉的空擋中射進來的月色,映照著蒼白枯焦的樹皮。
月色不能觸及的地方,則是黑洞洞的一片,看一眼便能勾出人心中最為深刻的恐懼。
漫無目標的走了許久,阿爾文扶著一棵樹停下。
回頭去看,即使有自高而低的優(yōu)勢,已不能望見村子。
密密的白松樹阻擋了視線。
向上看,近處瘋長的雜草和凹凸的土石充滿了視野。
上去的路已不好走了。
一陣簌簌的摩擦聲忽而從某個方向傳過來。
循聲望去,只有黑漆漆不見底的深林。
側耳去聽,那聲音有越來越大的跡象,且時斷時續(xù),很有節(jié)奏。
有什么東西在接近。
阿爾文面向聲音的方向,緩緩后退。
他似乎該立即轉身離開,但好奇心又讓他留下,看清來者到底是何物。
當他的身體從月光下完全隱入黑暗,來者也越過了黑暗與月光的邊界。
暴露在月光下的是一只蒼白的手掌。
手掌扒著地上的草莖和硬土,帶動著后面的身體,遲緩地往前攀,在長滿雜草的不平整地面上摩擦出簌簌的聲音。
手掌之后,是手臂,再之后是頭顱。
當那頭顱抬起來,臉已難看出人的樣子,滿是腐爛遍布的痕跡,甚至能從爛肉中窺見森森白骨。
全然是從墳墓中爬出來的尸體。
它奮力朝阿爾文所在的方向爬,并發(fā)出干啞虛浮,如野獸般的嘶吼。
從它上半身的裝束來看,定是這里的村民無疑。
阿爾文心中驚懼,卻沒有當即轉身逃走。
而是隔著幾個身位,觀察著這個古怪的東西,它仿佛擁有無窮的吸引力。
嘶吼一刻不停,阿爾文從它張開的嘴里向內(nèi)看,是爛透了的喉嚨。
那東西不知不覺爬近,忽的一下便飛撲出去。
阿爾文下意識放低身體,躲過這一撲。
活尸遠遠跌在阿爾文身后,并沒有就此止息。
失敗把它隱藏的兇性激發(fā)出來,以不慢的速度調(diào)轉過來,又朝阿爾文爬過來。
阿爾文被駭了一跳,扭頭見活尸如此動作,不加猶豫,起身便跑。
慌亂下他不曾注意到,他面朝的正是活尸來的方向。
匆忙奔了一陣,阿爾文趁著時斷時續(xù)的月光,回頭望時,活尸已被遠遠甩掉。
想來它用腐朽的身體,在地上蠕動,如何也難以企及常人的速度。
不知不覺間,薄薄的霧氣從四面籠罩過來,在空氣中徐徐游蕩。
阿爾文在飄渺的霧氣里盲目游蕩,直到被一座墓碑擋住。
他挨近細看,見上面粗略的寫著,拉夫提·霍恩。
一個陌生的名字。
他不做停留,向四周探索,走了一圈又遇到多座墓碑。
陰森的氛圍讓其感到不適,便要離開。
想要抬腳卻感到一股束縛,接著另一只腳也被捉住,身體頓時失衡撲在地上。
慌忙轉頭看到兩只腳都被活尸擒住了。
想要掙扎時,幾只活尸已趁機爬上他的身體,壓得他不能動彈。
周遭接連傳來破土的聲音,又有三四個奇形怪狀的活尸從地下鉆出來。
它們前仆后繼地爬向阿爾文,想要共同分享這份甜美的點心。
就在他因將要命喪而絕望閉眼之際,一陣連續(xù)而沉悶的打擊聲在背上響起。
接著沉重的壓力忽然卸去,阿爾文的身體陡然輕松下來。
“果然,不堪一擊!”一個男聲說道,“看起來比影視里的喪尸還有僵尸弱太多了?!?p> 昏暗里,看不清男人的臉部,只有那雙眼睛異常明耀。
男人解決了幾只活尸之后,對阿爾文不管不顧,而是提著粗大的木棒走向旁邊的一座墓碑。
“多拉·愛普莉……”撥開雜草,念叨著墓碑上的名字,人影又走向另一只墓碑。
“西莫·盧蓬……”
“瓦倫·希爾瑞斯……”
……
他一個個念過去。
“拉夫提·霍恩……這個有些印象?!蹦腥送T诶蛱帷せ舳鞯哪贡埃瑺钊羲伎?。
“啊,想起來了。是我穿越后,村里病死的第一個人。嗯……好像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無兒無女,老伴兒也走的早,怪可憐的?!?p> “難道這些怪物的真實身份是得病死去的村民?這么說……”
男人右手猝然抓緊手中的木棒,迅速轉身帶動手臂,朝后方空中橫擊而去,正中向他撲來的一道不明暗影。
在巨大的力道下,暗影以更快的速度倒飛回去,跌落在地上。
男人把木棒交到左手,甩了甩右臂,感嘆中帶著些許自得的說:“多虧我技高一籌?!?p> 暗影怪物在地上劃出長長的痕跡才止住身形,它一個翻轉從地上躍起。
一道月光照亮它那變形扭曲的臉部,依稀還能看出幾分阿爾文的影子。
剛才被男人救下時,他還是正常人的模樣,短短時間卻已變成怪物。
怪物趴伏在地,稍稍調(diào)整姿態(tài),便快速擺動著極不協(xié)調(diào)的四肢,直沖向男人。
“精英怪?有意思。”男人擺好架勢,迎敵而上。
經(jīng)過短短十幾秒的周旋之后,男人一棒打在暗影怪物的腰部。
怪物的身體從被擊處彎折,幾近斷裂。
這一次,它沒能再站起來。
在痛苦的嘶吼聲里,怪物的身體如同之前的活尸一般,一寸寸化為飛灰。
男人明亮的眸子就這么看著阿爾文化作的怪物一點點消散殆盡,徒然生出一股唏噓之感。
他叫周秦。
天生幸運的他,擁有普通人奮斗一輩子都難以可以獲得物質生活水平。
稍微夸張的說,他盡其所能揮霍的錢財,與家中積累的財富相比,也不過滄海一粟。
站在這般雄厚的基礎上,他看得更廣、更遠。
然而在體驗過大部分規(guī)則允許內(nèi)的東西之后,空虛便襲來了。
周秦不知道自己的遭遇是不是某個偉大的存在故意為之,無論如何,他很感激。
因為在穿越成為阿爾文的月余時間里,周秦的經(jīng)歷與體驗,比整個上一世都要深刻與豐富。
和死亡的親近相處,是他過去從不能想象的。
他現(xiàn)在親眼見識了一個神秘絢爛的世界,哪怕現(xiàn)在接觸到的僅僅是冰山一角。
足以讓他的靈魂興奮到止不住的顫栗。
是真正意義上的靈魂戰(zhàn)栗。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靈魂深處傳來的飽滿、充實、膨脹,及其壯大感。
力量的壯大,還有某種被釋放的瘋狂。
……
在白松林送別了怪物阿爾文之后,周秦把目光轉向了山下的村落。
那里,還有一群怪物在游蕩。
對于當前這個血月籠罩下的世界是哪里,他已經(jīng)有了一些猜測。
他最后的記憶是塞茜莉亞與自己告別,并提醒自己不要夜里出門。
之后自己睡下,便到了這里。
據(jù)此判斷,這里似乎是一個夢境世界。
然而他卻能在這里保持清醒的意識。
他特意找到一個水缸,在水面中意外的看到自己竟是前世的模樣。
或許,自己現(xiàn)在正以靈魂狀態(tài)存在著?
如果這里是人死后的幽冥世界,似乎也說得通。
因為在這里,他見到了前身阿爾文、塞茜莉亞以及那些他曾經(jīng)親眼目睹已經(jīng)死去的村民。
他們似乎都具有一定的獨立意識,但最終又都變成了怪物。
若后者成立,那意味著兩點。
一,塞茜莉亞已死,現(xiàn)在占據(jù)她身體的不知為何物。
二,自己死了?
一路思索著,不覺已到山下。
多想無益,先把村里的怪物清理掉,再去探索那座神秘的莊園。
望著月色下靜悄悄的山村,他如此打算,且信心滿滿。
在降臨這個世界之時,他就已經(jīng)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擁有著出遠邁過去的超高素質,無論是速度、力量抑或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