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姬刺向江婉兒的劍忽然停頓在半空中。她斜睨了眼旁邊,只見此刻宋千正抓著那柄長劍,鮮血自他手與劍的縫隙之中滴淌下來。
魅姬冷冷一笑,似乎很是疑惑道:“你要阻止我?”
宋千看著躺在地上的江婉兒,淡然道:“她不該這樣死去。你用這種手段殺了她,也不高明。”
魅姬忽然狂笑起來道:“高明?”她目色一頓,接著瞧著江婉兒那慘白的臉道:“我真是不明白,這個一直追殺你們的人,此刻就躺在這里,你們非但不出手殺了她,反而還要護著她?!彼龘u了搖頭,臉上的目光透露出森森陰冷。似乎對于他二人的做法十分不解。
她將長劍從宋千手中掣動開來。宋千卻猛然松了手,魅姬借著抽回的力道向后退了幾步。
忽然她停頓下來,將那柄鳳凰劍插在地上。轉(zhuǎn)而取出纏在腰間的長鞭,冷冷道:“師姐,你等一下,我把這些礙事的家伙解決掉?!?p> 她那長鞭猛然揮出,朝著宋千擊去,宋千一頓,向后退了去,可是長鞭裹挾著氣流速度極快,他雖勉強避開了要害,卻還是被那長鞭引動的氣流擊中,在空中翻轉(zhuǎn)了幾圈,重重落在地上。
宋千趴在地上,用雙手努力支撐著身軀,嘴角已滲出殷紅的血漬。
李明猛然上前,道:“大哥,讓我來?!彼吻u了搖頭,道:“不行,眼下你傷勢還沒恢復,不宜動手?!?p> 魅姬卻不再看他們一眼,轉(zhuǎn)而徑直向江婉兒走去。臉上神態(tài)自若,她已篤定,今天沒人能阻止的了她。
江婉兒面色蒼白,她嘆了口氣,眸子中顯出少有的凄婉:“沒想到,最后出手救我的竟然是他們?!彼制沉搜埙燃?,冷冷道:“更沒有想到最后想要殺我的竟然是你?!?p> 魅姬格格笑了起來悠悠道:“師姐,你放心,你死后,師兄就會忘記你,再也沒有人來跟我搶他了。?!?p> 她猛然一頓,手中長鞭已朝著江婉兒擊去,長鞭飛舞在空中,在月色下猶如一只渡了銀光的長矛,直直向著江婉兒刺去。
她的目光轉(zhuǎn)而變得癡狂起來。多少年了,她終于要如愿了。只要眼前這人死了,她最心愛的男子就會回到她的身邊。便再也沒人可以拆散他們。
魅姬停止了微笑。此刻她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驚訝。只見那飛向江婉兒的長鞭此刻竟然正朝著她的方向飛來。她目色一變,接下長鞭,向后退去,但那長鞭協(xié)著的力道太猛,她生生退出好遠,才止住步子。她將長鞭握在手中,抬起頭向那鞭子飛來的方向看去,突然她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也猛然變得驚訝起來。。
只見此刻江婉兒身前立著一人,那人身著一襲白衣,頭上扎著兩根紅色飄帶,長長的紫色流蘇自他腰間垂下。此刻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仿若天上落下的仙俊。就連上蒼也似乎對他極為垂愛,給了他一副無可挑剔的面容,他臉上始終掛著溫文爾雅的笑,那笑容任誰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沉醉其中。
此刻他站在那里衣袂飄飄,兩根紅色飄帶迎風飛揚。手中還握著一柄長劍,正是魅姬插在地上的那柄鳳凰劍!誰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這兒的,更沒人察覺到他是何時拿了那柄劍。
李明向白衣男子看去,總覺得這身影有些熟悉,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來。
魅姬忽然跺著步子向那男子奔去,臉上竟流露出極為少有的開心。仿佛是發(fā)現(xiàn)了她最珍愛的東西。只聽她猛然開口道:“師兄!”
此刻那人抬起頭向她看來。目光里透著一股溫柔,臉上還是如此的溫文爾雅。忽然他將手中長劍舉起,指向魅姬。
魅姬腳下步子卻沒有停止,竟朝著劍鋒迎了上去,她那身軀直直的撞在了那鋒利的劍刃之上。
一縷縷殷紅從劍刃之上流淌下來,在地上點綴出了朵朵鮮紅的梅花。魅姬吃痛表情一變,卻還是微笑著看向他,仿佛她只是為了眼前那人存在一般。只是她臉色已然變得有些蒼白。
她喘息著極力道:“師兄,你終于肯見我了?!彼抗庵型嘎冻鲆荒ㄅd奮,似即將楛死的野草受到了雨露的灌溉,又似迷失方向的羔羊找到了親愛的主人般,寧靜而甜蜜。那男子點了點頭。目光還是那么溫柔,似乎在看一只極為溫順的羔羊。
江婉兒似乎很是驚訝。她臉色雖然還是蒼白,卻喘息著向那男子道:“你為何出手傷她?”那男子回過頭,眼中閃過一絲關(guān)懷,他瞧了眼受傷的江婉兒,終于開口道:“因為她要殺你?!?p> 魅姬身軀忽然晃動,她終于有些支撐不住,身子向后倒了下去。那男子卻伸出手接住了她墜落的身體,攬在懷里,臉上卻還是如此的鎮(zhèn)定,仿佛剛才的一切都不曾發(fā)生。
魅姬臉上顯現(xiàn)出少有的窘態(tài),她蒼白的臉上竟出現(xiàn)了一抹暗紅。似乎全然忘記那胸口處的疼痛,正是眼前這男子所致。她伸出顫巍巍的玉指撫摸在那張俊俏無比的面容之上。心中似乎已得到極大的滿足。忽然她的目光閃出一抹驚恐。
她猛然抓住了那白衣男子的手,將那手握的很緊,一刻也不肯松開。仿佛只要松開他就會消失不見,她聲音細微呢喃道:“師兄,讓我好好看看你,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p> 白衣男子看著她,忽然他俊俏的面容已然發(fā)生變化。他瞧向魅姬的臉上不再是溫文爾雅,反而露出了一絲厭惡之情。他將她放在地上,站起身來,似乎已對她感到失望。冷漠的瞧著她,仿佛瞧著一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魅姬突然顫抖起來,她顫栗的身體像是一只快要瀕死的野兔般,用那雙靈動的眼睛討好的看向他,她祈求道:“師兄,我求你,別用這種目光看著我。我求求你。。”此刻那男子冷漠的目光讓她的內(nèi)心感到無比的冰涼,那目光似乎將她心中所有的光明擊碎,讓她期待已久的重逢灰飛煙滅。她感到自己似乎完全沉浸于黑暗之中,無法得到救贖。
白衣男子忽然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看她一眼,而是向著江婉兒走去。
江婉兒看了眼魅姬,又看向那白衣男子,喘了口氣,緩緩道:“現(xiàn)在你要做什么?!卑滓履凶友凵衤詭n傷,嘆了口氣道:“只是帶你離開這里?!?p> 魅姬聽到男子的答話瞳孔驟然收縮,她忽然猙獰著看向江婉兒,極力嘶吼起來,她口中雖已浸滿鮮血,但那吼叫卻十分悲涼,猶如漆黑夜色中的鷹隼,發(fā)出鋒利而刺耳的鳴叫:“都是因為你,師兄是屬于我的…他是我的…你休想搶走他!”她目色一沉。掙扎著想要起身,仿佛要將眼前這個女人撕成碎片。可她剛一起身,嘴中便吐出一口鮮血。便再次癱軟下來。她已沒有氣力再動作??伤碜与m不能動,眼睛卻陰狠狠的瞧著江婉兒,直直的瞪著她。
宋千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努力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衫的塵土嘆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p> 那白衣男子聽到聲音便朝著宋千這兒瞥了一眼,宋千此刻也正巧朝他望去,頃刻間,他心底不禁一驚。。此人他見過!不是別人,竟然是那日在客棧里遇到的那個白衣人!那白衣男子似乎也認出了他,愣了下,向他點了點頭。
宋千不禁嘆道:“想不到你竟是斬月臺之人?!蹦悄凶硬⒉淮鹪?,只是轉(zhuǎn)而俯下身子將江婉兒抱在懷里,朝外走去,他走過魅姬身旁時停下了腳步,卻始終沒有低頭看她,他腳下一踏,步子騰空而起,已抱著江婉兒立在了房頂之上。月光照在他的背影之上,顯得如此清冷。
李明看著他的身影不禁道:“我當初就覺得他有些奇怪,只是說不上來。卻沒想到他竟也是斬月臺的人?!崩蠲鞑唤行┦饋?,世事無常,誰又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呢
那男子站在月光下,清冷而寂寥,他突然回過頭看著李明二人,開口道:“我相信,我們還會再見面的?!闭f完如同那道灑在身上的月光已消失不見,仿佛他本身就如同這月色一樣。
李明走到宋千身旁,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魅姬,疑問道:“大哥,她怎么辦?!彼吻u了搖頭,道:“眼下還是先辦你的事,先逃出這里,想辦法把你爺爺安葬了?!崩蠲鼽c了點頭。剛才他一直沉浸在如何應對江婉兒和魅姬接連的殺戮之下,如今危機已過,他的悲傷之情陡然溢出,不禁嗆聲道:“大哥,…我們走吧?!?p> 他將老者背起,宋千跟隨于他的身后,此刻二人走出相府的大門,遠處已顯現(xiàn)出似魚腹般的天際。
天已大亮,李明腳下步子卻顯得沉重而緩慢。他背著老者的身軀,卻似千斤重的鐵石壓在身上。每走一步,都極度吃力。宋千知道他心里的悲痛。停頓了步子,朝著李明嘆了口氣道:“你打算將你爺爺葬在哪里?”李明眼神哀傷轉(zhuǎn)頭看了眼老者,有些凄涼道:“爺爺生前一直念著李府,我想把他葬在那兒。也算了卻他一個心愿。”宋千漠然,遂點了點頭。
李明徑直往前趕去。他背著老者過了幾條巷子,穿過街市,不去理會旁人向他投來的異樣眼光。
這兒就是那處荒涼之所。那個曾經(jīng)的李府,他的家。李明看著眼前的殘垣斷壁,此刻這片土地上只有時光留下的破舊痕跡,遍地雜草叢生,一片荒蕪,甚是清冷。
他將老者放了下來。跪在地上朝他磕了幾個響頭,目中始終有悲傷涌出,他起身用手挖著周圍的土地,一直挖到晨光隱去,紅霞露出。在夕陽的映襯下,顯現(xiàn)出一道深坑來,他的手和著泥土,手上的傷還留著鮮紅的血液…格外刺眼。李明抬起了頭,他目中已浸滿了淚水,宋千不再看他,而是幫著將老者緩緩推進了土中。李明手里拿著一捧黃土灑在老者身上,每一下,他的手都在顫抖,他的淚似已哭干,只剩下沉默,直到老者那蒼老的面容慢慢被黃土所覆蓋。
宋千道:“李明,再給你爺爺磕幾個頭吧?!崩蠲鞴蛟诘厣希读⒃S久,才呢喃道:“爺爺…你放心,我一定會為您報仇,為李家一十四口報仇!”他目中似有熊熊怒火在燃燒,此刻他心中似有無盡的仇恨,他看著那一排排墓牌上雕刻的字,已將手掌握的緊繃,絲毫不顧及那傷口帶來的痛處。
宋千嘆了口氣道:“眼下還是尋找那個白衣人,我們要找到斬月臺的所在。”
李明忽然搖了搖頭。
他看向宋千的目光忽然變得堅定而果斷,他緩緩道:“大哥,我想眼下還是先做你的事。”宋千不禁微微一愣。
“我的事?”他反問道。李明點了點頭,宋千胸中忽然升騰起一股溫暖,他不禁感嘆,李明真的已經(jīng)長大了,他不再是鳳凰城里那個毛頭小子了。
宋千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李明忽問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宋千抬頭似想要說什么,卻終又低下頭去。
他不禁惆悵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憂傷。是啊,她叫什么名字,好像已好久不曾說起過她了,可他心中每日都在思念著她,每日都在心中描繪著她的模樣,為她擔驚受怕。
他沉吟半晌,終于開口道:“她的名字如同她的人一樣,潔白無瑕,她叫雪荷?!彼泳従復蜻h方,似乎在回憶著與那女子相伴時的美好。
李明瞧著宋千的樣子,不禁也微微動容,他還從未見過宋千這般失神,此刻宋千的嘴角微微翹起,眼中還有那渴望想要守護他人的光芒。想必只是回憶起與那女子在一起時的樣子就讓他開心不已。那女子對他來說應該極為重要。
李明道:“我們能去哪里尋她?!?p> 宋千收回眼中的光芒,他的手緊緊握住。似乎在極力隱忍著,良久,終于緩緩道:“我們哪里也不要去尋了。”
李明驚訝地問道:“為什么?”
宋千沒有回答,只是轉(zhuǎn)過身去,夕陽映在他的身上,他的背影顯得孤寂而落寞,李明跟了上去。
兩人沉默許久,李明道:“大哥…”宋千停駐了步子,嘆了口氣,終于道:“因為她已不存在了?!彼哪抗夂鋈蛔兊盟扑械牟y,思緒已極為混亂。
李明不禁猛然一驚道:“她死了???”宋千搖了搖頭。臉上顯出一抹無奈之情。李明神色緩和下來,接著追問道:“既然沒死,為什么不去尋她呢?!?p> 宋千不禁抬頭向遠處望去,此刻那東方的余暉正與白云交匯在一起,映在藍藍的天空中,勾勒出一朵朵艷紅的云絮。似乎將他的憂傷也勾勒了出來。他神色哀傷,卻表現(xiàn)的極為淡然,道:“因為,她已經(jīng)嫁給別人了?!彼f出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不堪,沒有痛心,還是那么平靜,淡然。
“?。俊崩蠲鞒粤艘惑@。
他萬沒想到,宋千朝思暮想的人兒,竟然已嫁給了別人。
“大哥,難道那人不喜歡你?”
宋千搖了搖頭,表情終于痛苦起來。他喃喃道:“沒…沒有…她很喜歡我…”終于他接著沉聲道:“兄弟,這事就不要再提了?!彼麡O力克制著自己。
李明心中掀起了層層疑惑,既然他喜歡那叫雪荷的女子,那女子也喜歡他,證明她們二人是兩情相悅,互生歡喜。
他實在想不明白,也許這樣的結(jié)局本身就讓人不解,兩個思念的人兒既然心中都有彼此,為何還要分開。為何還要嫁人?
他瞥到宋千那憂郁而難過的臉旁,瞬間感覺有些奇怪。“大哥…你…難道不想見她?…”李明盯著宋千佇立的身影道。
宋千躊躇著,他忽然收回思緒,將雙手環(huán)在胸前,臉色一變,沉聲道:“想,當然想?!?p> 他雖極力壓制,可還是藏不住臉上那極為濃郁的思念之情。
李明又朝著宋千道:“既然這樣,為何不去見見她。”
宋千身形一頓,好像遭到了某種擊打,他的手指緊握,似乎在情感與理智之間做著博弈,良久,他的臉色終于稍稍緩和下來。淡然道:“真的要去見她嗎?”他說出這句話似乎不是在問李明,而是在對著自己質(zhì)問。
“大哥…”李明猛然道。李明感覺只要還有希望,為什么要放棄,他實不忍看到宋千這般模樣。他能感覺到,如果宋千不去尋她,宋千的內(nèi)心一定會非常痛苦。
“大哥,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兒…”
宋千漠然,點了點頭。
“那就去找她?!崩蠲鞯?p> 宋千搖了搖頭,道:“如果真的要去,我們也得把傷養(yǎng)好,不急這一時。”
李明點了點頭,他又感到傷口處那撕裂般的疼痛。這幾天精神一直處于緊張之中,有時竟忘了身體的疼痛,他失了那么多血,此刻走起路來身形竟有些踉蹌。
他二人便回去宋府靜養(yǎng),每日都有藥材進著,身體倒也恢復極快。柳飛看著面前恢復的二人,將打水的盆子放下。臉色也不再像幾日前那般擔心了。
宋千是偷偷跑回府的,整個宋府只有柳飛知道他受了傷,這幾日也都是柳飛照顧他二人,宋千不想讓宋母看到這一身傷痕,免得引起宋母擔心。
柳飛看著氣色逐漸恢復的二人,輕聲道:“少爺,公子,看這樣子,你們的傷已恢復的差不多了?!绷w滿臉高興。
李明摸了摸自己的手,傷口已經(jīng)愈合。他看向柳飛,拱了拱手道:“多謝?!彼肋@幾日全靠柳飛悉心照顧,心底是十分感激他的。宋千也對著柳飛道:“這些天辛苦你了。”柳飛微微一笑。道:“少爺,公子客氣了,這些都是應該的?!闭f完就將水盆端著走了出去。
李明感覺身體似乎已充滿了活力,現(xiàn)在他已恢復到原先的樣子。宋千也是一樣。
李明忽道:“大哥,我感覺身體現(xiàn)在已經(jīng)痊愈了?!?p> 宋千點了點頭。他陡然向墻外掠去。腳尖輕踩地面一掠就上了房頂,李明也追了上去。
他二人在府里待了許久,腿腳有些生硬。此刻運起輕功,如同清風吹起鴻毛,飄然、灑脫。他們掠過那一排排的閣樓,穿插在參差不齊的樓宇中,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皇城。此刻他二人站在高處,夕陽將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長。
宋千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身形,道:“確實已差不多痊愈了?!?p> 李明跟在宋千身旁,瞧著腳下的樓宇。宋千忽然沉吟了下道:“此處距那兒約有千里,我們要去那里,就要準備馬匹,只靠兩只腳是不行的?!?p> 李明點了點頭,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