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處天際黃昏已然垂暮。
宮月神色黯然。
聶曉風(fēng)忽然瞧著她道：“師父，她說的這些可是真的？”
宮月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可隱瞞的了，不錯，當(dāng)年的確是我出手將她推下了懸崖?！?p> 聶曉風(fēng)臉色一變道：“師父…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宮月?lián)u了搖頭，卻不回答。
紅沁冷冷一笑，道：“師姐，你終于承認(rèn)了?！彼捯魟偮?，雙掌之上已擎動內(nèi)力，那散落在地上銀針竟跳動起來，忽然那銀針齊齊向她手中飛去，她又猛然雙手一揮，那十一枚銀針竟懸浮于空中，指向?qū)m月。此刻那銀針仿佛一把把鋒利的匕首，散發(fā)著青色的寒芒。等待穿透一切。
宮月嘆了口氣道：“只因當(dāng)初你不聽我的，執(zhí)意學(xué)習(xí)蠱毒之術(shù)，我和你一同創(chuàng)立斬月臺，本應(yīng)是志同道合，你卻生了背叛之心！”
她瞧著那銀針，每一枚銀針上都似乎有一抹幽緑，宮月神色微微變化，道：“雖過去了多年，你的手段還是如此陌生！”
紅沁冷哼道：“背叛？師姐，當(dāng)初是可是你將我逼成這副樣子的，我之所以學(xué)習(xí)蠱毒，都是你，都是你…你搶走了我的一切?！彼鋈荒剜饋?，神情恍惚。
紅沁猛然轉(zhuǎn)過頭去，冷冷道：“師姐，這招借物襲人，就算是我送你的禮物吧。”
她話音剛落，那十一枚銀針已向?qū)m月刺去，宮月瞧見那一絲絲幽緑向自己襲來，猛然掣動內(nèi)力，周圍氣流如同水波蕩漾，在空中形成一個圓盤，那撲面而來的銀針，竟全停駐在了她的面前。
“你別忘了，這二十年來，我也沒有閑著…”宮月冷哼一聲，忽抬手輕輕一揮，那銀針便齊齊掉落在地上。
紅沁忽然狂笑了起來。她盯著宮月的臉，笑得極為張狂?！澳阈κ裁矗俊睂m月眉頭一皺，問道。
紅沁嘆了口氣，道：“師姐，你可知剛才為何是十一枚銀針擊向你…”她頓了下又道：“因為另一只一直在你的手里…”她竟笑得極為開心，仿佛久開的墨梅沾染了風(fēng)雪，凌冽至極。
宮月臉色猛變，她猛然伸出手將那枚銀針托出，此刻那銀針上正向外散發(fā)著一股幽緑之氣?！澳恪?！”宮月神色竟有些慌亂起來。這枚銀針本是擊向聶曉風(fēng)的，她趕來之時替他接住了這么枚銀針，卻不想那上面已被她給下了蠱毒！
紅沁冷冷道：“師姐，這枚銀針雖沒有刺入你的身軀，可上面的蠱毒就算沒有傷口也會順著你的皮膚浸入你的身體，這就是蠱毒的奇妙之處，今天我也要讓你嘗嘗受苦的滋味！”
宮月目色一沉，反而冷冷瞧著紅沁，她的目光向她身后移去，直直望著李明。
李明目色一頓，心下開始慌亂起來。
宮月瞧著李明，卻又盯著他腰間的佩劍，道：“你將我徒兒打傷，奪走驚鴻劍，小子，這些賬該怎么算？”
李明冷冷道：“明明是你們一直在追殺我，再說這劍本就是你搶來的，我這么做也只是在自保而已?！?p> 宮月正要開口，忽然眉頭一皺，那蠱毒已然發(fā)作。她的掌心之中已然有一抹幽緑擴散開來。
“師姐，不要再掙扎了，我要讓你受盡折磨，才能消我心頭只恨！”紅沁臉上閃過一絲陰狠之色。
宮月捂著手臂處，問道：“師妹，這些年來，我可一直在尋你，你忘了，當(dāng)初我們一起躍馬揚鞭，一起練習(xí)武功，一起創(chuàng)立斬月臺。”
宮月的臉色有些蒼白。
紅沁身形一動，仿佛她的話讓她又勾起了那久遠(yuǎn)的記憶，兩個女子翹著嘴，捧一壺秋水，歡笑不已。
紅沁不禁停住在那兒，仿佛正在回憶。
宮月瞧著她，道：“師妹，這些年我一直在尋你，我只希望你能活著，回到斬月臺，回到我們最初的地方?！?p> 紅沁不禁微微愣住，是啊，多少年了，她心中一直期盼，期盼著回到這里，期盼著能有一個歸宿，她已飄零了太久，也孤獨了太久。
紅沁不禁道：“師姐…”
她竟緩緩向她走去，猶如一個孩子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宮月也輕輕伸出了手。
“師姐，你…”紅沁整個身體僵住，渾身顫抖起來。她的胸口處已然插著一柄劍。正是聶曉風(fēng)手中的鳳凰劍！
宮月冷冷道：“師妹，斗了這么多年，最后還是你輸了。”
聶曉風(fēng)輕輕將劍掣出，目中閃過一絲不屑。道：“師叔，得罪了。”
紅沁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將她的白色霓衣染的通紅。
她竟冷冷笑了起來，瞧著宮月，道：“師姐，這么多年來，我以為，你會變，沒想到我還是錯了，你就是你。誰也改變不了，我們終究不是同道之人。”她胸口處不住起伏，仿佛在極力支撐著。
宮月道：“雖然有些不忍，可我必須除掉你?！?p> 紅沁身子竟向下倒了去，宛如一株海棠花緩緩凋零，她的臉色上卻還是露出一抹微笑，死亡的微笑。
宮月忽然伸出手扯住了她，道：“藥呢，解藥…”
紅沁輕蔑一笑，瞧著她道：“師姐啊，我的手段你還不了解嗎…”
宮月神色一變，忽然狂暴起來，撕扯著紅沁的衣衫，道：“你這妖女，蠱毒之術(shù)定有解藥，快拿出來給我！”
紅沁只是冷冷看著她，仿佛要把她的每個神色都瞧上一遍，忽然她輕輕嘆息了一聲，道：“師姐，是你輸了，你比我更怕死?！彼鋈豢┛┬α似饋恚切θ缤镆怪惺㈤_的曇花，凄婉而絕美，雖然短暫卻又讓人如此深刻。
宮月似乎抓狂起來，她手臂上的那抹幽緑已到了胸口處，她忽然開始撕扯一頭的青絲，滿臉都是交錯的痕跡。忽然她握住紅沁的手。低聲道：“師妹，你一定有解藥的，一定有的，師姐不是真的想殺你，師姐只是不想你學(xué)習(xí)蠱毒之術(shù)，師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紅沁只是一臉冰冷，神態(tài)竟似乎陷入了回憶，仿佛瞧見了二十年前的自己，她輕輕一笑，長懷往事隨風(fēng)去，一念之間唯永恒。她的目子緩緩闔上，如同那盛開的曇花轉(zhuǎn)瞬即逝。她的胸口停止了起伏。多少個日夜，她期盼著那一抹信任，師姐真的會殺了她嗎，她那抹信任如同黑夜中的一抹亮光，終于在見到宮月后徹底熄滅，她終究還是錯了。
宮月瞧著她，忽然用力搖晃起她的身子，那已然冰冷的軀體。“沁兒…你不要死…沁兒…”
寂靜如同這即將到來的黑夜，濕冷而陰暗。
宮月眼角處忽然出現(xiàn)一抹淚痕。“二十年了，我們斗了二十年了！”她忽然嘆了口氣，呢喃道:“也許，這場爭斗沒有輸贏，只是我們一直在爭罷了?！彼鋈簧裆蛔儯熘袊I出了一口鮮血，那蠱毒此刻已滲入了她的肺腑。
“師父…”聶曉風(fēng)瞧著宮月道。
宮月?lián)u了搖頭，撫摸著紅沁的身軀，忽然徑直將她抱在了懷里，她的臉上忽然閃過一抹輕松，多少年了，她終于可以不用再和她爭斗，不用再處心積慮的想要除掉她了，可是，這就是她想要的結(jié)果嗎？“師妹…”她忽然腳下一躍，已抱著紅沁的軀體上了屋頂，她微微穩(wěn)住步子，瞧了一眼李明，蒼白的臉上終于微微露出一抹幽緑，然后似乎決絕一般，向外掠去。聶曉風(fēng)瞧著她的背影，輕聲道：“師父…”直到宮月身影消失，他才掠起步子追著而去。
李明瞧著眼前之景，不禁有些黯然，這白衣女子苦苦等待二十年，只為了一個答案。可縱然知道了又如何，最后的結(jié)局不禁讓人扼腕嘆息，李明不禁搖頭。也許一開始就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只是她不愿相信罷了。
李明步子躍起，也追著聶曉風(fēng)而去。
落魄崖，眼前深不見底的深淵上站著三個人。一人懷中抱著一具冰冷的尸體，喃喃自語。李明瞧著眼前之人，正是方才不可一世的宮月。
宮月站在崖前，神色暗傷，對著懷中人道：“師妹，你可還記得，當(dāng)年，就是在這兒，我將你推了下去。二十年來，你一直都在恨我…”她的目光望向那深淵處，忽然又笑了出來，道：“師妹，你還記得當(dāng)時我是怎么和你比試武藝的嗎…”她癡癡笑了起來，仿佛回憶起了久遠(yuǎn)的時光。兩個青衫女子拔劍相迎?！皫熃?，你老是贏我，就不能讓我也贏一次嘛…”
宮月微微蹙眉，道：“師妹，今天我就讓你贏一次。”
忽然，她向那崖石邊緣而去。
聶曉風(fēng)神色一變，道：“師父…！”
他話音未落，宮月已抱著懷中人兒縱身一躍。
李明微微一怔，這落魄崖深不可測，宮月縱身躍下，恐怕已然是抱了必死之心，轉(zhuǎn)眼間面前的兩人消香玉隕，李明也不禁有了一絲暗傷。
聶曉風(fēng)望著那深深地崖底，秋風(fēng)蕭瑟，當(dāng)真說不出一股滋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