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格斗賽事結(jié)束后的第三天,天罰的傷口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一切似乎也都該回歸正軌了。可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要帶隊出操晨練之際,軍師疤面卻突然造訪,將他叫出了營門。天罰本以為對方是要來抽查自己文化課背誦進度的,剛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詢問能否改天再背,豈料老軍師不由分說,以不符合年齡的剛勁力道拽住他的胳膊就走。
劍齒虎就這么像跟破掃把一般被拖著橫穿了大半個軍營,最終被帶到了營地角落一處隱蔽的劍術(shù)道場門口。
屈指算來,天罰已經(jīng)差不多給漂亮男孩當(dāng)足了三個月的馬仔,馬拉馬拉周圍也基本上混得差不多熟了,唯有這處道場附近卻鮮有了解,畢竟它實在是太邊緣化、不顯眼了,以至于很多老兵都會經(jīng)常忽略它的存在。坐落于庫房區(qū)的這座低矮的建筑不過兩層樓高,外表裝潢年久失修,顯得格外破敗落寞,若非兩扇木門表面依稀可見殘存金箔所鐫刻的“刀”“劍”二字殘跡,劍齒虎甚至都不能將它跟營區(qū)平面地圖上“劍術(shù)道場”這么個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名字聯(lián)系起來。
道場已許久未曾開放,老軍師在開鎖的時候,鑰匙都差點被銹透了的鎖孔硬生生卡死折斷,而當(dāng)沉重木門緩緩打開時,除了撲面而來的發(fā)霉潮濕、木材腐朽氣息以外,天罰還感覺到了一陣莫名的騷癢——那是門板間所結(jié)蜘蛛網(wǎng)刮到了他的臉上。
眼前的長廊一片漆黑,唯有墻壁上所點黯淡的燭光指引著通向里間的方向。
“這可是小殿下為你準(zhǔn)備的全新課程,他打了包票,說你絕對喜歡?!贝烟炝P推搡進門后,扶住門框的老軍師對他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話不多說了,你自己慢慢體會去吧!”
還沒等天罰開口再說些什么,沉重的木門便在面前迅速合上了。
“無語,什么鬼???”天罰有些哭笑不得,這年頭,現(xiàn)代動物們都愛當(dāng)不說明話的謎語人嗎?他雖然稱不上什么老資格,但說到底也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軍官干部,上課就上課唄,干嘛非要像逮捕犯人一樣給他強行抓過來,弄得他差點在全軍面前大出洋相,至于嗎?
不過既然都已經(jīng)到了這里,再說什么也都晚了。他只得憤憤地朝門板吐了口唾沫,隨后轉(zhuǎn)身沿著昏暗的走廊,朝向前方有燈光的地方前進。
待他從連接大門的通道走出時,不禁有些瞠目結(jié)舌——卻見眼前的道場主室燈火輝煌,就連腳下的木質(zhì)地板都顯得格外锃亮,頭頂?shù)奶旎ò迨且幻嫱暾溺R子,在帶來更寬敞感覺的同時反射燈光,將雕飾著云與霧的花環(huán)、吊燈以及其他各類藝術(shù)品襯托得愈發(fā)璀璨奪目。
穹頂之下的室內(nèi)布置大致分為兩個區(qū)域,其中占據(jù)主體的是木地板的訓(xùn)練格斗區(qū),其間空曠并無雜物,而剩余大約四分之一的休息區(qū)空間則被淡黃色的榻榻米草席占據(jù),布置了茶桌、坐墊等家具。環(huán)繞道場的四面墻壁均以淡綠色的壁紙覆蓋,并以多種類型的符號、波浪形等線條修飾,幾何感十足,緊挨墻壁的刀架則展示著多種樣式的刀劍等武器,按長短順序一字羅列排開。如此的井井有條,與道場門前的破敗落寞形成了鮮明對比。
除了這些以外,兩側(cè)的竹制屏風(fēng)更是絕妙,細(xì)膩的絲綢或錦繡上鐫刻著著各式各樣的人型、獅型角色的圖案與紋章,或亮爪進攻,或橫刀備戰(zhàn),同時還附帶著諸多劍法、刀法的演示步驟,其中很多都是天罰先前聞所未聞的。
直到這時,天罰方才意識到自己與道場的格格不入——地板太干凈了,以至于將臟鞋印留在上面簡直是一種褻瀆。可正當(dāng)他手忙腳亂地彎腰去解軍靴拉鏈時,身后卻突然響起了一陣沉重的男聲:“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時候?”
啊嘞?天罰在拽掉鞋襪的同時循聲望去,看到了不遠(yuǎn)處訓(xùn)練場地中央那個身著白色訓(xùn)練夾克、正拄著一對木劍背對自己的身影——其實他從進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了,只不過劍齒虎一直留心于欣賞四面的裝飾,故而沒注意到罷了。
“你就是天罰,對嗎?”正疑惑間,對方卻已轉(zhuǎn)過身來。他看起來大概二十歲左右,留著黑色的寸發(fā),堅毅的臉龐呈現(xiàn)出國字的輪廓,一雙粗眉有如一對闊劍般橫跨于淡金色的雙眸之上,溫暖的燈火在他身上反射出近乎冰雪的冷光,以至于他的周身都散發(fā)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殺伐之氣,隱隱透露著一股這個年紀(jì)不該有的凌厲與肅煞。從雙耳與帶絨的尾巴不難看出這是一只剛擺脫禿子稱呼沒多久的青年雄獅,與軍中的一眾壯漢相比,他的身高其實并不算特別突出,比大漂亮和天罰都要稍矮一些,雖談不上高大魁梧,倒也顯得格外敦實與健碩。
“對啊……你,你誰啊?”天罰仔細(xì)想想了,自己跟大漂亮混了這么久,馬拉馬拉的高層差不多都認(rèn)了個遍,卻從未見過眼前這只雄獅,應(yīng)該不是小獅王的直屬部曲。再聯(lián)想到老軍師剛才所說的“全新課程”,嘶……莫非這是外教?
“我是誰不重要,只要你是天罰就對了,找的就是你?!蹦贻p雄獅說著,將右手的木劍丟給了他,“來吧小禿子,我們現(xiàn)在開練?!?p> 天罰本想伸手去接,可身體卻本能地向后退縮著躲閃,伴隨著咔擦的清脆聲響,三尺多長的木劍掉在了他的腳邊。
“下次我把劍給你的時候,你得要穩(wěn)穩(wěn)接住?!睂Ψ竭种鞊u了搖頭,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練劍?之前軍訓(xùn)的時候不是已經(jīng)練過了嘛?!碧炝P嘟囔著低身抓起了地上的木劍,雖然從剛才落地的聲音不難判斷這并非實心木,可他拿起來卻顯得格外費勁,可能是在劍身空心的部分注滿了鉛。作為一支木劍來說,這把劍確實堪稱精致,不僅有真劍該有的圓形護手,且以皮革包裹劍柄以防打滑,甚至還在尾端裝飾了圓球與穗毛,但這并不是劍齒虎想要的。
“錯啦,錯啦!”眼見著天罰兩腿分開,雙手并握著劍柄在胸前擺開進攻姿態(tài),年輕雄獅皺緊了眉頭,“這不是雙手劍,雙手劍可比這寬多了。你只用右手就夠了。”
“我平時不怎么用劍?!碧炝P卻突然犯起了脾氣,將木劍直愣愣地摔在了地上,“我平時一般用這個?!彼贿呎f,一邊驕傲地同時抬起雙臂,護腕處锃亮的一對鋼爪同時延展而出。
這可是差點打敗女魔頭的武器呢,他不禁暗自在心底補上了一句。
天罰本以為對方會表現(xiàn)出驚訝,可誰知在鋼爪亮出的一剎那,年輕雄獅卻忽的大笑了起來:“噗哈哈哈哈……不是,這也叫武器啊?”嘲諷之余,對方還不忘張指比劃出鋼爪的長度,“就那么點長,戰(zhàn)場上能頂什么用啊,還沒等你接近,長矛弓箭早就給你戳出幾十個窟窿眼了?!?p> 這下反而是輪到天罰生氣了,“喂喂喂,你瞎說什么呢,我這對爪可是實打?qū)嵉亟?jīng)歷過戰(zhàn)場考驗的,那真是削鐵如泥、陵勁淬礪!”他一邊說,一邊耀武揚威般地將兩只鋼爪敲出當(dāng)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在洛干渡口,在峽谷深處,我這對鋼爪可以說是大顯身手,把敵人殺得是落花流水、片甲不留,不知有多少狗腿子在它面前死于非命,又不知……”
“哦,真的是這樣嗎?”
對方卻根本不想聽他廢話。還沒等他再說些什么,年輕雄獅忽的橫抄起左手那支木劍,化作一道雷霆閃現(xiàn)沖來,眨眼間便已撲至近前。天罰急忙交叉著雙爪進行防御,卻聽得鏗一聲巨響,他只覺雙臂一陣酥麻,木劍如旋風(fēng)般自身前掃過,與雙爪最堅硬的部位來了個正面接觸。
就在這一瞬,某件物事應(yīng)聲而碎。
“抱歉,弄壞了你的……”年輕雄獅方欲開口,便被天罰先行打斷了:“抱歉啦,弄壞了你的木劍。”
他得意地咧著嘴,交叉著舉起雙爪,想要擺出個帥氣的姿勢,“我都說了,這雙爪,那可是削鐵如泥、陵勁淬……啊?!”可在抬眼的瞬間,劍齒虎卻又瞬間當(dāng)場石化——六支利爪竟已然齊刷刷斷了五根,唯有側(cè)面的最后一支僥幸存活,卻也是被劈出了坑坑洼洼的裂痕,狼狽得簡直像是只豁了牙的老虎。
原來損壞并的不是對方的木劍,而是自己的雙爪!
“很喜歡小禿子們的這句話——‘啊?’”出招完畢的年輕雄獅笑了笑,將完好無損的木劍于半空揮舞出一片劍花后,重新扛回了肩頭。
天罰仿佛虛脫般緩緩蹲伏下來,臉上仍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我……我前天才保養(yǎng)好的爪子,怎么,怎么可能……”他撫摸著零散了一地的鋼爪碎片,簡直是欲哭無淚。
“實話實說吧小禿子,爪子的創(chuàng)意不錯,但這東西只適合作為出其不意的輔助武器。”對方赤裸裸的笑聲依舊久久回蕩耳畔,“你要是真指望拿這個當(dāng)主武器,我只能說是趁早歇歇吧!”
這居高臨下的傲然態(tài)度無疑極大刺激著天罰那顆脆弱的自尊心,“你,你……自以為是的家伙,我,我……哇呀呀呀——”天罰只覺一陣熱血上涌,情不自禁地憤然抓起了腳邊的木劍,高高舉過頭頂。
“我,我他媽跟你拼了,啊啊啊啊——”
可對方似乎早有準(zhǔn)備。面對劍齒虎劈頭蓋臉的攻勢,他只是若無其事地向后退了兩步,留出了足夠施展雙方劍技的空間。
“不錯,就是這樣,面子不是靠別人施舍,而是靠自己實力掙的。來吧,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怒吼吧!”
伴隨著木劍與木劍的往來交鋒,周遭空間像是坍塌般迅速緊繃起來,就連隔著老遠(yuǎn)的油燈都不由得加快了搖晃,仿佛是難以承受這緊張氣息、急于脫身離去一般。
“對,對,很好,力道很足,看起來大姐頭這個月真沒白教你?!眰?cè)著身子的年輕雄獅背住右手,僅以左手持劍或挑或攔,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則卻已將眼前劍齒虎的憤怒攻勢紛紛格擋、化解,格外從容不迫且游刃有余,“不過你還是得要學(xué)會側(cè)身迎敵,令敵人更難命中,正面對戰(zhàn)的話目標(biāo)太大了,就像這樣……”話音剛落,天罰只覺虎軀一震,膝蓋、手肘、側(cè)腰等處先后傳來被木劍擊中的鈍痛。
“老子愛怎么打就怎么打,要你管?!準(zhǔn)備受死吧!”無能狂怒的天罰干脆徹底放棄了防守,集中全部精力執(zhí)著于攻勢,手中木劍劈砍的力道一次比一次猛,一次比一次狠,仿佛對方不是自己的陪練,而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敵一般。不過奇怪的是,盡管對方的木劍結(jié)結(jié)實實地接下了每一次攻擊,然而天罰的手臂卻根本感覺不到任何武器沖擊帶來的震蕩——年輕雄獅固然強壯,可他從手臂到肩胛乃至整個上半身的肌肉都仿佛水一樣柔軟,伴隨著動作的一收一放,便輕松化去了他全部的勁頭。
幾輪攻擊下來,天罰不僅毫無收獲,反倒是自己被對方化勁的韌性帶得有些失去平衡,若不是赤裸的雙腳更有利于加大與地板的摩擦,他估計早就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了。
“悠著點啊,小禿子?!卑殡S著天罰怒氣指數(shù)的飆升,年輕雄獅反而看起來更悠閑了,不僅看上去毫不在意,甚至還用空閑的右手掏出裝水的葫蘆,咬開瓶蓋后咕咕咕痛飲起來——可即便如此,可他左手木劍的格擋依舊不顯遲鈍。
不用說,這下天罰肯定是更窩火了。“得意什么呀,我讓你喝!”又一輪劈砍被格擋下來后,他竟然再次狠狠摔開了木劍,在伸手去抓對方劍身的同時揮拳便打,結(jié)結(jié)實實地捶在了對方的小腹上——這已經(jīng)不是劍術(shù)格斗了,分明是耍起了無賴。
然而年輕雄獅再次通過身體的騰挪化去了這一拳的力道,同時丟開木劍避免了與他的貼身糾纏?!皠e讓憤怒操縱了你,小禿子,情緒是你最大的敵人?!彼麑⒑J中的水灑向半空干擾天罰的視線,同時趁機抽身撿起了劍齒虎摔在地上的那支劍,繼續(xù)擺開了側(cè)身迎戰(zhàn)的架勢。
“第五次了,第五次了!我他媽不是小禿子,你才是!你他媽全家都是小禿子!”天罰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使用的那支木劍竟是完全空心的,更加輕巧的同時卻也愈發(fā)脆弱,他不過是在爭奪的時候略微用了點力,便已將劍應(yīng)聲掰斷,不過眼下他也顧不得這么多了。
天罰舉起折成兩段的木劍,一前一后砸向年輕雄獅,不出意料,又是被對方輕松擋開了——不過這并不出他所料,他也早已有了下一步的方陣。就在對方提劍擋開斷劍的同時,劍齒虎也已緊跟著化作獸型飛撲而出,十指利爪如軍刀般一齊脫鞘亮出,那對駭人的獠牙也已完全就位,目標(biāo)直指年輕雄獅周身的各處要害。
他本以為勝券在握,可就在他向前猛突之時,對方卻再次搶先有了動作。
年輕雄獅并不退讓,反倒是大吼了一聲迎上前來,與劍齒虎在半空中來了個正面沖撞——卻見他持劍的左手借著騰空而起的力道向前甩去,劃出了一道扇形輪廓,于空氣中拖曳出近乎水面波紋一般的軌跡,自上而下,恰好揮在了劍齒虎的下巴上。
仿佛是一記漂亮的上勾拳,直接給天罰重新打回了人形,同時還附帶著凌空旋轉(zhuǎn)了好幾圈,最終狼狽地跌回了地表。
為,為什么……
就在方才被擊中的一剎那,天罰分明看見了——對方木劍的劍身上,竟不知何時已然裹挾上了一股詭異的藍(lán)色光芒,與周遭的橘色燈光纏繞在一起,直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這才在幾乎毫無反應(yīng)的情況下被擊飛了出去。這究竟是什么力量?
趴在地上的他本想開口詢問,可從下頜處傳來的劇烈疼痛卻迅速傳席卷了全身,天罰只覺腦袋一沉,眼前的視野正在迅速模糊中,但心中的疑惑卻不減反增,猶如塊烙鐵般持續(xù)炙烤著他本就紊亂至極的思緒。
生靈肉體的魔道他確實領(lǐng)教過,無論是小雌狼、大漂亮還是父親,都掌握著諸多可以施展的術(shù)式,可是這些均不同于眼下的情景——為何就連自己曾使用過的普通木劍,也能在對方手中打出如此漂亮的戰(zhàn)技?難道武器也能作為魔道使用者的肉體延伸嗎?
他咬了咬牙,終究是無法抵擋身體的本能,意識流逝的速度愈發(fā)快了。
而在昏厥前的最后一霎,他看到扛著木劍的年輕雄獅再次背過了身去,木劍上的光芒卻已悄然散去,“娜娜姐,這小禿子交給你了?!彼麑χ贿h(yuǎn)處的屏風(fēng)后方招呼了一聲。
“好的。”伴隨著輕柔女聲的回應(yīng),一雙纖纖細(xì)足突然踩入了劍齒虎眼前那逐漸趨于混沌的世界中。他只覺對方蹲伏下來,伸手把住了自己的下巴,細(xì)細(xì)摩挲著查看了一番傷勢。
“傷的不輕啊,下頜骨都快碎了……小五,你就不能輕一點嗎?”女聲聽起來多有抱怨,可她卡在天罰視野邊緣的嘴角卻是一絲贊許般的微笑。
“你,你們……”他還沒來得及再問些什么,便徹底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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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再次醒轉(zhuǎn)之際,發(fā)覺自己正躺在道場休息區(qū)的榻榻米上,身上蓋了層絲綢薄被,周圍環(huán)境也昏暗了不少。
油燈熄盡,道場側(cè)后面正對著外面庭院的兩扇拉門不知何時也已然打開,黃昏的黯淡夕陽斜斜地照進來,籠絡(luò)了他的半個身子。光與暗之間形成了弧形界限,像是分明的對峙,又像是戲謔的笑臉。
斷線的記憶再次重新連接,先前的遭遇固然恥辱而又丟臉,可眼下帶給劍齒虎的卻僅僅只有單純的驚訝——自己明明是在早上進的道館,怎么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傍晚了?
莫非,自己就這么昏睡了足足大半天么……
他只覺下頜有些悶得慌,瞥眼觀察之際,突覺自己的整個下半張臉都已經(jīng)連帶著腦殼一起用繃帶和夾板緊緊扎在了一起,下巴附近的肌肉更是腫的火辣辣地疼,連張嘴說句話都有些困難。他正欲抬手去解繃帶,卻被一旁傳來的女聲制止了:“醒了啊。你的下巴有點骨折,如果以后不想錯位變形乃至毀容的話,就請先別動它。”
天罰側(cè)臉望去,只見距離自己不遠(yuǎn)處的屏風(fēng)下正跪坐著一只年輕雌獅,看上去約摸二十來歲的年紀(jì),左手收拾著藥箱,右手邊的矮桌上則正熬制著藥湯。她身著與居室風(fēng)格相符的復(fù)古式白色道服與黑色褲裙,齊腰的黑色直發(fā)在夕陽下反射出曼妙的光線,小巧的鵝蛋臉在額前中分的修飾下呈現(xiàn)出流暢的曲線,淡褐色的瞳孔散發(fā)著炫目的光芒——這是位無論從外貌還是氣質(zhì)都無可挑剔的美女,與之相比,就連堪稱鏗鏘玫瑰的那四位瑪莎小姐都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不會吧,她是……當(dāng)視線下移至雌獅的身體時,天罰又是吃了一驚——卻見潔白的領(lǐng)口上用金絲鐫刻了一只金色雄獅的紋章。
怒吼雄獅雖是整個獅族的象征,卻并非只有一種樣式,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的不同配色,也都分別蘊含著不同的特殊象征。例如金底緋紅色雄獅就是包括東部戰(zhàn)區(qū)壞男孩軍團在內(nèi)的整個克魯格獅軍隊的象征,疤鼻、半尾、天罰等將領(lǐng)的軍銜也都是緋紅色的配色,而出身馬賽獅的瑪莎四姐妹所佩戴的則是與他們完全不同的褐色標(biāo)志,因為青底的褐色雄獅正是她們馬賽獅瑪莎家族的象征??裳巯逻@金色雄獅的紋章,他所認(rèn)識的獅子里有資格佩戴的有且僅有三位——小霸王禿尾巴,儲君漂亮男孩,以及獅中之王恩格拉拉里克。
不錯,將克魯格獅旗幟顏色翻轉(zhuǎn)后得到的紅底金獅紋章,是他們西街王族獨有的標(biāo)識。換而言之,眼前這位美女雌獅,竟是王族的成員。
天罰一個激靈打挺起身,不顧臉上有傷不宜劇烈運動,也不管渾身上下疼痛酥麻至極,徑直翻身單膝點地,畢恭畢敬地低頭行禮道:“末將天罰,不知公主親臨,實是失禮,請公主殿下責(zé)罰!”
西街王族之女,從年齡上判斷,差不多該是大漂亮和小霸王的姐姐,也就是獅中之王的長女了,叫一聲公主確實沒問題。不過天罰卻犯起了嘀咕——之前似乎從沒聽大漂亮說過他有這么個大美女姐姐啊,從哪里冒出來的……
果不其然,在他行禮完畢的一剎那,眼前的雌獅便噗嗤笑出了聲,以至于不得不含蓄地抬手遮住了自己櫻花色的嘴唇,“你錯了小將軍,我雖是西街血脈,卻并非陛下的直系子嗣,怎敢妄稱公主,只是個小小的旁支郡主罷了,叫我薩凡娜就好……不像給你打昏過去的那位,他才是貨真價實的王者血脈?!毖粤T,她抬手指向了門外的庭院。
卻見灑滿了夕陽的庭院草坪上,先前那只年輕雄獅正在小池塘畔盤腿席地,依舊身著那件訓(xùn)練用的白色夾克,正用沾了油的粗砂布細(xì)細(xì)打磨著一柄單手直劍。對于雌獅這邊的介紹,沉默寡言的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兀自執(zhí)著于手頭的打磨工作。
這壁廂,藥湯已經(jīng)熬好了,待稍稍冷卻后,名為薩凡娜的雌獅從藥箱中取出幾粒紅棗投入其間中和苦味,隨后沿著地面的榻榻米推給了天罰,示意他喝下去。天罰捧起溫?zé)岬牟柰朊蛄艘恍】?,只覺入口苦澀至極,比之前在恩戈羅格喝的第一口酒難喝多了,連帶著的滿鼻草藥味更是令他難受至極,但他到底還是不愿意在美女跟前出洋相,只好硬著頭皮一口悶了個干凈。雖然難喝,但舌苔上的清涼之感確實讓下頜處的疼痛緩解了不少,說話也方便了很多。
“他?他是……”將藥湯一飲而盡后,天罰拱手致謝,將茶碗重新送還給了雌獅,同時還不忘繼續(xù)表示疑惑。
“小將軍在馬拉馬拉效力許久,莫非小漂亮沒給你介紹過他嗎?”薩凡娜笑了笑,繼續(xù)介紹道:“獅中之王一共有六個孩子。長子渥太華殿下早逝,次子瑞斯塔殿下現(xiàn)在宮中,三子漂亮男孩殿下坐鎮(zhèn)東部戰(zhàn)區(qū),四子禿尾巴殿下統(tǒng)轄騎兵團;除了他們之外,年齡最小的五子和六子也留在了都城,以保衛(wèi)者軍團參將的身份衛(wèi)戍王城。眼前這位,便是獅中之王的第五個兒子……”
思索片刻后,天罰立刻回憶起了先前漂亮男孩所介紹過的他們西街王族的家譜,“第五個兒子……怪尾巴?!”他驚得一躍而起,又立刻意識到對王室成員直呼其名乃是大忌,于是趕忙又在怪尾巴的名字后面緊跟著補充了一聲“殿下”。
原來他竟是大漂亮的弟弟?劍齒虎迅速轉(zhuǎn)身,對著門外的怪尾巴重新進行了一番標(biāo)準(zhǔn)的行禮,朗聲道:“末將天罰,參見五殿下。先前多有得罪,實是失禮,請殿下責(zé)罰!”
得罪?到底是誰得罪誰啊……模板話說的井井有條,可天罰卻不禁在心里暗自哭笑不得,畢竟在之前的交手中,一直吃癟的似乎是自己啊……唉,也幸虧這位怪尾巴殿下武藝高超,給自己輕松拿捏了,要不然若是自己真的失手打傷了他,也不知道該怎么收場哦……
“責(zé)罰?哈哈哈,算了吧,咱倆可是不打不相識?!蓖ピ豪锏墓治舶痛笮χ酒鹆松恚瑢⒋蚰ネ戤叺拈L劍收入劍鞘,“也都怪我出手沒輕沒重的,一個不小心給你打成了這樣,三哥回頭要是看到了,不得為了他的愛將跟我拼老命啊……小將軍回頭能記得在三哥跟前替我美言幾句,我都得感恩戴德死了,哪敢再提什么責(zé)罰哈!”
正說間,他已跨步進了屋內(nèi),將那柄單手直劍連帶著劍鞘一起遞給了天罰,“這個送給你,作為我的見面禮,也算是對于打壞你鋼爪的補償吧?!?p> “不敢不敢,殿下言笑了?!碧炝P顯得有些誠惶誠恐,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支劍。劍柄與護手渾若一體,呈現(xiàn)出略帶透明的黑色,無論是尺寸還是重量都與先前那支木劍幾乎完全相當(dāng),只不過眼下這個卻是真家伙。
當(dāng)他從黑色皮革裹挾的劍鞘中抽出收納其間的劍身時,周遭立刻傳出了近乎空氣撕裂般的刺耳鳴聲,劍身也仿佛電觸般的開始了輕微的震蕩。別說一邊旁觀的薩凡娜面露驚詫,就連不怎么懂劍的劍齒虎都不由得屏住呼吸凝神注視,確實是一把好劍。
天罰深吸一口氣,將剩余的部分一口氣全部抽出劍鞘。
劍脊棱線清晰,劍刃鋒利分明,夕陽的余暉之下,劍身卻并未折射出任何多余的顏色,反倒是將四周的光線全都斬斷并吸納了——這竟是一支罕見的純黑長劍,黑的格外徹底、格外純粹。天罰試著揮舞了兩下,黑劍回以他沉重的手感,粗略判斷這并非鋼鐵打造,也絕非木質(zhì)材料,可天罰不知為何,總覺得這把劍與自己之間,存在著一股莫名的親近感。
“這確實不是鋼劍或木劍,而是龍骨劍?!惫治舶涂闯隽怂囊苫?,笑著介紹道:“而這,就得要關(guān)聯(lián)到另一個傳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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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說故事發(fā)生在幾百年前,那時候保護區(qū)方才建立,距離作為一個統(tǒng)一國家存在的獅族、狼國等現(xiàn)代政權(quán)的建立還要過好久才會出現(xiàn),新獲得智慧與人形態(tài)的先民們在這片廣袤的大地上以各個部落的形式存在。而在某年的一次日食中,保護區(qū)南部的山脈地區(qū)突然現(xiàn)身了一頭巨龍,四處燒殺擄掠,以烈焰與瘋狂滋生的荊棘藤蔓無情踐踏著先民們最初的勞動成果,破壞范圍波及大半個保護區(qū),成千上萬的先民在它的陰影之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茍延殘喘,這是保護區(qū)自成立后所面臨的第一次生死存亡的危機。”
“為了對抗巨龍,獅族、狼族與鹿族分別派出了一名勇士,以這片廣袤的大地作為戰(zhàn)場,向無情的惡龍發(fā)起了挑戰(zhàn)。經(jīng)過長達(dá)三天兩夜的激烈拼殺,狼勇士與鹿勇士先后戰(zhàn)死,唯有最后剩下的那位獅勇士奮起神威,砍下了巨龍的半條長尾,受傷的巨龍倉皇逃命,就此下落不明。”
“懸于保護區(qū)上方的命運危機就此解除,而且?guī)缀蹙驮诰摭埾诺耐瑫r,原本失落的太陽也終于再度回歸了,陽光與溫暖再度降臨于世界,文明之火重新恢復(fù)了繁榮。而幸存的獅勇士在回歸本族后,以巨龍拋棄的那半條龍尾作為第一塊基石,率領(lǐng)自己的族人于獅族的土地上興建起了第一座城市,他便是我們克魯格獅的開國國君、人稱‘弒龍者’的莫倫大帝?!?p> “時間一轉(zhuǎn),到了當(dāng)代。距今十多年前,父王在擊敗虎族、降服四方諸侯并加冕獅中之王的頭銜后不久,重新興建起薩比森的王城,而民工們在打地基的時候,竟意外挖掘出了幾百年前,那作為初始基石存在的龍尾殘骸。鱗甲與肌肉早已糜爛,唯有骸骨依舊如初,且歷經(jīng)歲月的雕摩后變得愈發(fā)堅硬,就連最堅硬的利斧也無法動搖半分。在將化石完整挖掘出來后,父王命令精通魔法的工匠,以魔力加持的圣火將龍骨熔解,待冷卻后再重鑄為四件龍骨武器,其中的三件分別以當(dāng)初那三位屠龍勇士的名字命名?!?p> “以獅武士莫倫的名字命名的莫倫長矛,父王留在了自己的身邊鎮(zhèn)守神廟;以狼武士史塔克的名字命名的史塔克鐮刃,父王托人送給了南方狼國帕雅丁家族的主父阿克拉,后來似乎是傳給了少狼主,少狼主于鳳鳴山之役全軍覆沒后,龍骨鐮刃跟隨他一起下落不明;以鹿武士奧里斯命名的奧里斯神盾,父王先是將其作為神廟的護佑,后又賞賜給了保衛(wèi)者軍團的指揮,也就是我的堂哥暗鬃。”
話說至此,怪尾巴的神情變得愈發(fā)肅穆,“這最后鑄成的一件,同時也是公認(rèn)的,四大龍骨武器中浸染魔力最多一件,曾經(jīng)同樣是作為神廟護佑的存在,與它的兄弟奧里斯、莫倫一樣鎮(zhèn)守著神廟深處某股強大的法力;直到兩年前,父親將這把它送給了我。而眼下,我再將它轉(zhuǎn)交給你。”
他微微冷笑,伸出手指緩緩摩挲著劍脊,伴隨著他指尖的劃動,劍身接近護手的根部竟以綠色的光芒緩緩勾勒出了一串銘文——既不是現(xiàn)代通用語,也不是天罰所知曉的龍族語言,卻呈現(xiàn)出相似的古老氣息。
“瓦格哈爾之劍?!币慌缘乃_凡娜緩緩開口讀了出來,“在古獅族的語言中,瓦格哈爾一詞所指的意思,便是‘魔龍’?!?p> 哐!就在薩凡娜講述完畢的一瞬,龍骨劍應(yīng)聲落地,緊隨其后的還有天罰跪倒在地的響動,“末將……末將不敢妄想這般殊榮,怎能收下此等王族圣物,還望小殿下速速收回成命!”
“不,你有這個資格?!惫治舶鸵哺鴨蜗c地,伸手拾起了瓦格哈爾之劍,“這把劍與我而言無甚用處,畢竟我身為戍衛(wèi)后方的禁軍將領(lǐng),并無任何施展的機會,但是身處一線部隊的你卻不一樣,你是戰(zhàn)士,能給予這支劍更多建功立業(yè)、展露鋒芒的可能。”
在將瓦格哈爾塞回天罰手中后,怪尾巴繼續(xù)說道:“而且這也是三哥的意思……據(jù)他所說,你是唯一一個能發(fā)揮這把劍全部實力的人,你的魔道與武道格外純粹,天賦足以超越我們所有人?!?p> 怪尾巴緊盯天罰的雙眸愈發(fā)深邃,他停頓了片刻,突然壓低了嗓音,于天罰的耳畔悄然輕聲道:
“也就是說,唯有你,是瓦格哈爾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