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炎熱空氣烤得人只想躲在家里,很容易讓人忘記一些細碎煩惱。
比如許心寧又忘記昨天陸意沒有帶來她最愛吃的青竹糕,賭氣決定一天不理他了,今天又鬧著從書院回家剛休息下來的陸意要去玩。
比如陸意想起上一節(jié)劍術課孔師專門為他傳授纏龍心法,說是要靜心凝氣,卻又讓他提劍三個時辰,揮劍三千,收劍三千。
比如遠在華寧書院的何休,已經(jīng)不再失眠想念蘭城,只是會在夜里提筆寫書,灑灑萬字,每日不停。
如此過了半月,已是七月新秋,按例書院該放假兩個月,讓學生回家?guī)图依锶ナ崭畹乩锛Z食,女孩便學習刺繡和織棉。
如此男耕女織,成為王朝各地景象。
不過近幾年西海變化,雨水靠后,導致蘭城的糧食晚種晚收。不過城里每家每戶都有存糧,從不擔心節(jié)氣延后。對于兒女在書院讀書的家庭,這樣也是極好,可以留出時間觀看每年蘭城人最為關注的要事——書院大比。
人們無事的時候,都喜歡看點熱鬧,不至于茶余飯后沒有話題。書院大比又是關系著自家孩子前程,能否進入被稱為燕州臥龍地的華寧書院。
七月初七,大比開始。
西海邊一平整山崖處特意搭建的廣場,為了照顧當下時節(jié)有雨,看眾位置搭起十二層階梯,既可以遮風擋雨,也可以開闊視野。
一大清早,就有人提前站好觀看位置,還有些商鋪店家,直接在廣場邊擺上攤子,吆喝起來,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午時一刻,大比開始。
廣場中歡呼震天,哪怕十里之外,都能感受到無比熱情。
城主許云仍舊站在城主府頂樓,饒有興趣地看著這邊,雖人入中年,但眼力極好,廣場距離城中心的城主府有數(shù)里地,仍舊看得清清楚楚。
他修為不俗,和書院幾位夫子比起來,只高不低,只是因為一些原因,讓蘭城許多年輕人都只覺得他是一個純正讀書人,加之他從不出現(xiàn)在街道之中,風言風語不斷滋生。
若非每三年一次的城主選舉上,老一輩人全票支持許云,借此壓下小輩怨氣。
陸意等一眾桐竹書院學子,被安排在廣場北面第一階,俞然和他并坐在一起,而廣場南邊就是鳳棲書院,東西兩邊則是兩個書院的老師以及城中官員。守城將領方岳帶著上百兵甲護住廣場,以免出現(xiàn)突發(fā)意外。
廣場長寬百米,地面鋪設材料是從望北山同源的西海山脈開鑿出來的青岡石鋪成,四周圍有一圈西海海灘上最常見的鵝卵石,作為擂臺邊界。
這些準備從今年年初就開始,歷時一年,只為今天。
兩方學子還未入場,場下觀眾已經(jīng)討論起勝負來,一些消息靈通,得知上場名單的,偷偷在場下開設賭局,趁機賺上一筆。
“聽說鳳棲今年不得了,有方統(tǒng)領兩個女兒,還有城主侄女許心寧,修為是同齡人一等一的!”
“可不是呢,那方家兩姐妹聽說一手點花槍,耍的那是厲害,要不是年紀小,都可以進入守城軍了。”
“那今年桐竹怕是很難啊,陸院長又得丟面子了?!?p> “你小聲點,別被陸院長聽見,你可別忘了,我們都是他教出來的?!?p> 兩人看了一眼遠處的陸茱,對方卻好似心靈感應看了過來,本來還高談闊論的兩人立馬噤若寒蟬,縮著頭不敢再去看陸茱。
陸茱但沒發(fā)現(xiàn)他兩,只是習慣性掃視全場,這許多年輕人以及中年人都曾經(jīng)是他的學生。每年他都會坐在同樣的位置,聽著周圍的喧鬧,感受年輕的味道。
“啊…切…”
陸茱突然打了一個噴嚏,不明所以,身旁人連忙問道是不是身體哪里不適,他搖搖頭,表示可能風沙太大了,心里卻是罵到:哪家小兔崽子在說自己壞話!
“時辰到,書院大比開始!”
隨著場中一位魁梧漢子打響銅鑼,四人敲動大鼓,齊齊喊出開始,全場立馬安靜下來。漢子簡單的說了些大比規(guī)則,都是大家聽了多年的常見規(guī)則,也就不啰嗦,說完就退下廣場。
高處大鼓輕動,帶出笙簫悠揚,接著是急促的鐵甲碰撞,然后隊伍整齊,一聲令下,百人隊伍唱出一首雄渾悲歌。
廣場之上,所有人跟著唱起,一些老人從座位上晃晃悠悠站直身子,身邊的兒女趕忙扶住,也唱著這首聲調(diào)高昂卻字字悲涼的長歌。
《西海悲》
蘭城伊始,無數(shù)創(chuàng)業(yè)先輩死于西海浪中,死于瘋狂奔涌而出的海獸血口,死于百里部入侵的兵戈之下。
從蘭城的第一塊磚放在這西海邊開始,血淚就開始了。從朝廷派來的十萬兵民,到逃出窮厲兩州的貧苦百姓,無數(shù)人的尸骨埋在蘭城墻下,那個時候,人人悲歌,無數(shù)白衣縞素,滿城似雪落。
第一任蘭城城主便寫下這曲,刻在最靠近西海的城墻之上,同時刻在的還有數(shù)萬烈士姓名,以此紀念英魂。
西海悲歌起,天地淚同心。
一曲終,眾人滿眼淚水,就連孩童稚嫩心性也被感染,趴在自家娘親懷里,小聲哭泣。
一聲清脆鑼響,把眾人從悲傷中拉回來。
“第一場,開始!”
大比正式拉開帷幕。
所有人看向南北兩邊,推測著會是誰對上誰。
大比規(guī)則,勝者就可以直接進入華寧書院,而敗者就只能和燕州其余十二地,和那數(shù)萬學子爭奪那寥寥無幾的幾百名額。
一身白衣和一襲青衣走上擂臺,各持有一柄長劍,不同于書院修行所使用的木劍,兩人手中皆劍光閃爍,陽光之下,更加令人矚目。
雖然各有不同,但都是把握不住分寸便可傷人性命的利器。
“在下桐竹書院常全,請多指教?!?p> “在下鳳棲書院許心寧,得罪了?!?p> 男子冷哼一聲,面前這小女子不就靠著自己是城主侄女,還很囂張的很啊,看來得給她點教訓。
腳步一擰,身形瞬間彈出,許心寧也不閃躲,手中長劍徑直刺出,聲如鈴鐺,婉轉(zhuǎn)百回,卻帶著滲骨寒意,念道:“冰蓮引!”
聲音剛落,長劍一周,溫度驟降,尺余空間,竟生出雪花,落在劍身之上,炸開朵朵冰蓮。
臺下驚呼,這許心寧果然天賦不凡,二八年紀就已經(jīng)踏入四境,劍氣化形,如此發(fā)展,將來成就必然登天。
正面奔來的男子只是輕蔑一笑,右手長劍一分為二,影隨身動,一劍刺向?qū)κ中目?,另一劍詭異走勢,斬向?qū)Ψ讲鳖i,絲毫沒有留手的意思。
觀眾中有些人發(fā)出驚呼,就連陸意捏緊了拳頭,生怕許心寧受傷。
許心寧腳尖點地,后退數(shù)步,可依舊沒有逃出對手攻擊范圍,只好再逃。
常全見她雖然沒有做出過多反應,但也不敢掉以輕心,畢竟能院中書院大比中上場的人,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領,小看別人只會自討苦吃。
忽然站定,劍身冰蓮綻放,手腕抖動,無數(shù)冰劍飛向周圍,落在地面,原地生出許多透明冰花,而飛向常全的,全數(shù)被他劍氣阻擋,化為水汽,消失在空中。
“只有這點本事?”
長劍速度暴漲,即將刺中許心寧胸口。
關鍵時刻,一道光芒閃過眼睛,常全本能反應的一眨眼,長劍慢了半分。心中大驚,但不想放棄攻擊機會,剛前進一步,又出現(xiàn)耀眼光線讓眼前一白,只聽得見對手呵呵一笑,外人聽來很是平常,可在局勢瞬息變化的對比中,讓他心里一緊。
“冰蓮引,一線春?!?p> 隨著手中長劍在空中劃出個玄妙形狀,周遭空氣剎那凝滯。
之前的光都是地上的冰花反射陽光,而恰好圍成一個玄妙陣法,在這個陣法之中,光線無處不在。
常全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手中長劍一揮,斬斷半數(shù)冰花,卻瞥見許心寧嘴角翹起,對著他欣然一笑,他這才明白,自己上當了。
擂臺空中出現(xiàn)一條透明細線,無色無形,在常全揮劍斬去冰花的時候,身邊露出破綻,而那攻來的影劍,在空中停住一瞬間,而這一瞬間,就可以分勝負。
最終那條細線沒有落在常全身上,后者直接認輸,收劍躬身一拜,離場而去。正想著只是心機不如許心寧,著了她的道,背后的細線轟然炸開,驚人劍氣沖天而起,將那堅硬如鋼的青岡石直接破開一寸大小的淺坑。
常全只覺得后背滿是汗水,強撐著微微發(fā)抖的兩腿,勉強回到了座位,坐下的時候,終于松了口氣,深深呼吸著,冷靜下來這才大小自己的衣袖上生滿冰花。
“如果剛剛,冰花在自己身上炸開…”
不敢再去想,抬頭看著場上那個因為損壞場地,嘟起小嘴,尷尬撓頭的少女,再沒有不服氣的想法,甚至連欣賞貌美佳人的念頭都沒了,只有深深恐懼。
這是哪里來的妖怪啊!
許心寧站在場中,貌似不經(jīng)意的往桐竹書院這邊看了看,兩眼溫柔如弦月,歪頭一笑,讓本來因為首戰(zhàn)失敗而沮喪的許多男生,見此頓時忘記了自己的所處位置,看呆了眼,又看見女神一般的許心寧俏皮吐舌,越發(fā)被迷的神魂顛倒。
陸意坐在人群中,只是看著許心寧,雙手支在腿上扶住下巴,嘴角滿是笑意,他知道場上人在看自己,她也知道自己在看她,心中感嘆道,這小姑娘,胸脯不大,本事挺大啊。
他想起那日在青石板上許心寧的羞澀模樣,壞笑起來,引得身旁俞然問道:“老陸,你在笑啥?。俊?p> “沒沒,我只是想起好玩的事情。還有,別叫我老陸,說過多少次了?!?p> 俞然自動忽略后面一句,只是看著陸意身邊空了一個位置,若有所思。
許心寧正想著自己要不要再打一場,發(fā)現(xiàn)陸意一臉笑意,也不管他笑啥,只覺得應該是覺得自己展示的手段厲害,讓他很是高興,卻發(fā)現(xiàn)那笑容逐漸猥瑣,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
“等我下去打你一頓,看你還敢笑姐姐我!”
她收劍走下臺,放棄再打一場,現(xiàn)在她只想大比趕緊結(jié)束,然后去教訓那個陸意,她倒是要看看,自己露這一手,能不能讓他乖乖叫姐姐。
隨著許心寧離場,一些人上臺收拾場地,然后高處銅鑼一響。
“第一場,鳳棲書院許心寧勝。第二場,開始!”
還是一樣的白衣青衣,一樣的位置,而兩人手中的兵器不再是劍。
丈長白銀點花槍對上黑金雕月開山刀。
”桐竹書院,呂朗,請賜教?!?p> “鳳棲書院方晴,請?!?p> 場中氣勢洶洶,比起第一場,更讓人心潮澎湃。
無聲比斗,已經(jīng)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