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回城
晚飯后，趙曉峰坐在客廳沙發(fā)里看電視新聞，聽到門聲，他以為齊秋紅要帶著福寶下樓去遛彎，于是眼睛盯著電視，大聲提醒門口的人：“記得帶上鑰匙！”
沒人回應他。
等了幾秒鐘，趙曉峰意識到不對勁兒，猛地轉(zhuǎn)過頭時，卻看到自家兒子正趿拉著拖鞋朝他走了過來。
“呀！你咋回來了？”趙曉峰朝趙鈺身后探頭張望，“翹翹呢？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沒有，我今天回單位辦事，太晚了，就不回村了，”趙鈺脫掉棉衣外套扔在沙發(fā)扶手上，他挨著趙曉峰坐下來，朝四周望了望，“我媽呢？福寶不是在這兒嗎？”
“估計是下樓遛彎去了，你回來沒見到他們？”
“沒?！壁w鈺靠向背后的軟墊，他伸手遮住頭頂?shù)臒艄?，剛準備合上眼睛趙曉峰就拍他，“沒吃飯吧？家里還有粥和菜呢，我去給你熱熱?！?p> 趙鈺拉住趙曉峰，“我不餓，爸，別忙活了?！?p> 趙曉峰回頭打量趙鈺，趙鈺轉(zhuǎn)過臉，避開他的目光。
趙曉峰輕輕蹙眉，拿起遙控器把電視聲音調(diào)低，“鈺鈺，出啥事了？”
他再遲鈍也是一個父親，兒子身上細微的變化，到了他的眼里就會被自動放大。
趙鈺雙肘擱在腿上，眼睛盯著茶幾上的水果看了一會兒，“爸……”他輕輕叫了聲爸，可聲音里透出的求助意味令趙曉峰心頭一緊。
這孩子……
“說吧，到底遇到什么難事了。”趙曉峰側(cè)過身，目光深邃地看著趙鈺。
趙鈺慢慢抬起頭，看著兩鬢斑白的父親，徐徐道出事情緣由……
徐連翹睡到半夜，忽然感覺到一絲涼意，她從夢中驚醒，還未醒神便驚覺自己背后有人。
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她朝前方避去，卻不想腰部一緊，她被一只強壯的胳膊緊箍著拉回去。
“呀——”她剛喊出聲就聞到空氣里熟悉的氣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被欺身而上的人影壓在身下。
“趙……”沒來得及喊出他的名字，嘴唇就被一抹溫涼堵住了。
氣息漸重，她覺得自己置身于一個熱氣球內(nèi)，在烈焰的烘烤下急速上升……
過了許久，室內(nèi)的聲音終于安靜下來。
她用手隔開兩人黏在一起的嘴唇，嬌喘吁吁抗議道：“你瘋了嗎？”
他哧哧笑了。
從她身上翻下來，倒在一旁，平復著呼吸。
她剛一動，就被他用手臂攬在懷里，“翹翹?！?p> “嗯？”她幫他拉上被子，蓋住他赤裸的上身，他側(cè)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謝謝，老婆?！?p> 她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他笑著抱住她，故意把腿壓在她的身上，她掙了掙，沒掙脫，也就由他去了。周圍很安靜，溫柔的月色透過窗戶照進來，整個屋子像鍍了一層灰色的輕紗，兩人望著窗欞，靜靜地依偎了一會兒，她聽到他嘆氣的聲音，“我要離開這里了，翹翹?！?p> 她一驚，仰頭看他。
他俯身再次親吻她，“這次是真的，駐村書記崗位輪換，我要被調(diào)回市里了?！?p> 沒幾日，趙鈺要走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鳳凰村。
“啥！趙書記明天就要走了？”正在漁場喂食的徐海群從村民口中聽到這個消息后，丟下盆就朝村委會趕了過去。
村委會圍滿了前來送行的群眾。
趙鈺站在人群中央，雙手被鄉(xiāng)親們緊緊攥著。
徐三強老淚縱橫，“趙書記，沒有你的幫助，就沒有俺今天的好日子，俺舍不得你啊，你走了以后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有空回來看看俺們……”
趙鈺眼眶通紅地點頭，“一定，三強叔，我一定回來?！?p> “今年咱村的連翹長勢這么好，又能賣個好價錢了，這都要感謝趙書記，趙書記，你多留一年吧，俺們不想讓你走。”
“你給俺們的幫扶是實實在在的，這些年，俺們每家每戶都得到過你的幫助，俺們記著你的恩哩，俺們的子女也會記著你的恩情，一輩子不敢忘?！?p> “趙書記，別走……”
當徐海群撥開眾人攥住趙鈺的手時，一老一少同時淚目了，誰也說不出話來，只是緊緊攥著手，含淚凝望。
周圍漸漸安靜下來。
趙鈺仰起頭，可阻擋不住奔涌而出的淚水，他笑著哽咽道：“我走了，翹翹還在呢，你們還怕我一去不回嗎？”
大家伙兒聽了他的話，正掉淚的噗嗤一下又笑了。
“奏似，翹翹就是風箏線，你飛得再遠，也得聽她指揮！”
“趙書記，你可要?；匕 ！?p> “俺們想你……”
晚上，徐連翹做了一桌菜和村委會成員一起歡送趙鈺。
可就要開席了，說去村里孤寡老人家轉(zhuǎn)轉(zhuǎn)的趙鈺卻始終不見回來。
徐連翹走到院子里給趙鈺打電話。
“我在橋頭?！?p> 聽到趙鈺聲音嘶啞，徐連翹不放心，到橋頭接他。剛走到外面，她就看到立在吊橋中央的人影。
他不知何時回來的，一個人站在橋上，望著橋下緩緩流淌的洛河水發(fā)呆。
她放輕腳步走到他的身旁，“怎么不回去？”
趙鈺轉(zhuǎn)過頭，望著她，眼里閃爍著她不熟悉的情緒。
趁她愣神的功夫，他伸臂把她摟過去，指著橋下的洛水，問她：“你說，它們會記得我嗎？”
她抬頭看看他，主動靠過去，把臉頰貼在他的胸前，輕聲說：“當然了，我老公這么帥，它們就該過目不忘。”
他笑了起來。
由于貼得近，她感受到來自他胸腔里的震動從強烈逐漸歸于平緩，她的心口悶悶的，有點疼，眼里跟著濕潤了，“趙鈺……”
“嗯？”
“鄉(xiāng)親們不會忘了你，流淌過這里的洛水不會忘記你，寂靜的群山更不會忘記你，你用你的方式在這片土地留下了獨屬于你的印記，我為你感到驕傲。”
高山巍巍，水流湯湯。
亙古不變的，永遠是存留于世的精神豐碑。
第二天，趙鈺很早便起床晨跑，離開前，他想最后再跑一次，用這種特殊的方式與這座村莊告別。
打開門的剎那，他愣住了。
只見宿舍門口到樓梯轉(zhuǎn)角的這條水泥路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物品。有沾著露水的蔬菜，有用米袋子裝著的木耳和核桃，有腳被綁著的盧氏土雞，有整筐還在蹦跳的活魚，有新鮮的雞蛋，有紋路細致的鞋墊，有……
聽到耳畔傳來細微的聲響，趙鈺猛地跨前幾步，朝樓下望去。
不知何時，村委會的院子里站滿了鳳凰村的村民們。他們不舍地望著樓上的趙鈺，趙書記的喊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趙鈺淚目。
人這一生，或許會經(jīng)歷很多很多難忘的時刻，但這一刻，趙鈺明白，他在鳳凰村的駐村經(jīng)歷將成為他一生中最難忘，最珍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