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華說他要帶我去一處很安全的地方,而我從未想過,那個很安全的地方竟然是巍峨璀璨的東月皇宮,這是我始料未及的。自我離開書房至上馬車去皇宮這一段時間里,爹爹沒有出來再見我。爹爹雖一向心平靜和,但一向不喜親友之間的離散,大概是為此,爹爹才未見我最后一面吧。
東月宮城外的人都說皇宮里爭權(quán)奪利,爾虞我詐,是個斗爭殘酷之地,強(qiáng)者在這里成為霸主,弱者只會成為別人的刀下俎肉,受人凌辱,這里就是個比地獄還要可怕的地方。
也有人向往這里,因?yàn)樵聦m里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美酒佳肴和江山美人,是個絕世之地。
我不知道月宮里該是怎樣一番風(fēng)景,但此刻坐在馬車?yán)?,挑簾向外一路觀望,我只看見一座座華美宏偉的宮殿以及在黑夜下燈火璀璨,歌舞升平的喧囂。我轉(zhuǎn)頭本想張口問慕華什么時候到時,看見他透過狹小的簾口怔望著不遠(yuǎn)處那一方歌舞升平之地,那里該是月皇的寢宮吧。
因?yàn)槭浅靡棺叩?,很匆忙,我們都吃的很少,一離地,跟著我來的巫桑就屁顛屁顛在我身后,左食指與右食指交叉在一起,軟著嗓音低低道:“阿璃,小生不才,小生的肚子更不才,我們餓了......”于是我聽見了很響的兩下“咕咕”聲。
這里的膳食很豐盛,豐盛的讓人想要大罵一下,太奢侈了!太混蛋了!我數(shù)了數(shù)共四十六道菜,而且就只有我和巫桑兩人吃!慕華對我的驚訝勾唇一笑:“別再發(fā)愣了,趕快吃,不然飯菜都涼了?!?p> 巫桑早已是兩眼放金光,抹了抹嘴角微沾的口水道:“古人言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今日小生才覺得這顏如玉,黃金屋,堪堪不如這滿桌的能填滿人肚子的美味佳肴啊,嘿嘿,慕公子那小生就......不客氣了!”
瞄了瞄眉開眼笑,狼吞虎咽的巫桑,我不由移了個位置遠(yuǎn)離他,太丟人了,好像幾百年沒吃過東西似的,特餓!
這世間別人一生下來就有一副好皮囊,由里到外,由外到里的光彩奪目,美艷動人,而某人卻是從頭到腳,從腳往上的毀人形象。我又看了又看優(yōu)雅執(zhí)筷,為我夾菜的慕華,暗暗感嘆,這就是差距啊!
安琉閣有很多長的端正的宮婢,她們見了我都會很淑女地微微欠身向我行禮喚聲“主子安好?!边@樣鮮明的上下級關(guān)系讓我渾身都不舒服,對我極不受用。每每這時,我也會向她們回禮“不用客氣啦!”結(jié)果嚇得他們白著一張臉,抖著身子跪地求饒:“主子,奴婢知錯了,請主子責(zé)罰......”
一來二去,弄得她們精神錯亂,而我也身心疲憊,以為這就是他們很有教養(yǎng)的待客之禮,便由著他們?nèi)チ恕状蜗聛?,我會發(fā)覺宮里的人對慕華很是客氣,畢恭畢敬,大家看他的眼神里都有畏懼之色和深深的敬佩之情。我一直覺得慕華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在宮外已是混的不錯,連在這食人肉骨的宮里都能來去自如,受人畏懼,還能把我這么顯眼的大活人弄進(jìn)來并住在這么大的宮殿里,對此我是十分震驚的,你想啊,連這里的主人月皇半天對我都沒反應(yīng),肯定慕華與他有些交情的,以此推斷,看來慕華是個有權(quán)有勢之人。我猜過他有可能是皇上,皇子,丞相或是其它大官之人,但最不敢想的是他已是某位漂亮公主的額駙。每思及此,我渾身一顫,就再也不深入這個話題了。
假山后面,有一湖中涼亭,我常常坐在涼亭里,倚在勾欄上,俯視著湖中蓮葉下游來游去的紅鯉魚,湖水蕩漾,一片葉子落在了水面上,蕩起一層淡淡的漣漪,倒映在水面上的人影瞬間支離破碎,只留下那一張完整的銀箔面具,一條游在那片落葉下的嬌小可愛的紅鯉魚,它吻著葉子的一角,我指著它頭也不抬地說道:“倘若我也能如它們這般自由自在,無憂無慮該多好?!眮淼綄m里有好些天了,除了待在這安琉閣里,還是這里,慕華不許讓我隨意出去。
悠悠搖扇的慕華淺淺一語:“你又不是它們,安知它們也自由自在,沒有憂慮之事么?”
我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頭,扔在了倒映著慕華銀箔面具上,賭氣道:“那你說,戴著面具生活的人,是不是也很無趣,是不是也自在,是不是也沒有真實(shí)感?”我不了解慕華,正如我不了解這面具后的人到底是個什么模樣的人,他從不以真容示人,身份捉摸不透,這樣的人仿佛就是自己手中握著的細(xì)沙,抓不住留不住看不住,只留一片幻覺。
水面上的翩翩公子,怔了怔,繼而又笑了笑:“我現(xiàn)在就在你的身后,你一轉(zhuǎn)身便可觸及,我是自由的,也是真實(shí)存在的。”
“呀呀呀,本公子是不是又在不該出現(xiàn)的時間里又恰巧出現(xiàn)了?”一抹熟悉又許久不曾黏在慕華身邊的錦寶藍(lán)色身影突然撞入了我的視線里,連景然很隨意地披散著頭發(fā),斜倚在我面前的勾欄上,衣袍寬松著,使他胸前微微敞開,墨絲飛揚(yáng),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璃璃,些許時日不見,有沒有想本公子呀?我可是甚想你的哦!”
我稍稍往旁挪了一點(diǎn),避開了他的擁抱,對他道:“想你個大頭鬼!”
對于一個斷袖的想念,本小姐是極不稀罕的。
連景然紅唇一扁,捋了捋垂落在他耳邊的一縷發(fā)絲,甚是自戀道:“本公子府邸里還有很多人排著隊(duì)想念我呢,本公子的俊美可是天上地下唯我獨(dú)尊了......”
“嘁!”我賜了他一個白眼,斷袖的男人大多都兼有自戀癥!
沉吟半晌,連景然抬眸看向慕華的眼神變了變,“小慕,這次本公子周游三國,可為你帶回了個天大的好消息哦!為了打聽到它,我可是犧牲了本人寶貴的色相,這次你該如何補(bǔ)償我?”
我憑欄的身子一滯,險些沒從上面滾下來,連景然失了的色相該是連本帶息再加精神損失賠償,還是一律打八折補(bǔ)償才更劃算呢?而慕華顯然沒有考慮的太深,也沒有太關(guān)注到這一點(diǎn)上,他只淡淡地“哦”了聲,目光隨及放遠(yuǎn),遠(yuǎn)方白云朵朵,恍若輕紗,微抿的雙唇含著讓人看不到底的笑意,意味深長,“景然,我們許久未曾對弈了,今晚對弈一番,可否?”
連景然半瞇起的雙眸彎成了一輪彎月:“只要外加你小慕自制的桃花酒,本公子愿意為你效勞的哦!”
他們這一唱一和,完全把我晾到了一邊去,正在這時,巫桑抱著盤剛出鍋的的灌湯包子朝我們文縐縐跑來:“阿璃,小生不才,我發(fā)現(xiàn)了一特好吃的......”因跑的有些別扭,他左腳踩到了他自個兒的袍踞邊上,頓時一個趔踞向后傾倒,耳邊嘩的一陣風(fēng)吹過,巫桑已全身倒在了連景然的懷里。
連景然一手摟著巫桑,一手端著仍整齊排列在盤中的灌湯包子,對著巫桑邪魅一笑:“這位俊公子,本公子該如何稱呼你?”
臉紅了一大圈的巫桑老實(shí)回答:“我叫巫桑?!?p> 連景然的桃花眼中深深劃過一道刺目的光亮,繼續(xù)邪笑但語出驚人:“桑兒,本公子喜歡你?!?p> 我渾身一顫,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好快的一見鐘情,但不知道,連景然鐘的到底是巫桑的情還是,那張人見人愛的臉蛋兒呢?
我雖然早料到巫桑這正太臉是他的菜,但絕沒有想到他會這么直接地向人家傾訴愛慕之情。
眼角的肌肉忍不住抽了抽,最終塵埃落定在自己的奸笑里,終于,他連景然移情別戀了,我洛璃終于自由了!
事情有大起就得有大落,但沒想到這大落來的這么快。巫桑沉下一張臉,神情又泰若自定:“小生不才,我不喜歡男的。”
連景然卻厚著臉皮窮追不舍:“你還沒喜歡過男的,怎就知道不喜歡?”
巫桑使勁兒掙脫掉連景然的摟抱,一轉(zhuǎn)目光,深情望向我:“小生不才,我、我、我......我已是阿璃的人了......”
我剛喝進(jìn)嘴的茶水又一口全噴了出來,巫桑悠悠地從怔在原地的連景然手里接過那盤還熱氣騰騰的灌湯包子,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解了饞,才繼續(xù)朝我走來,走了幾步突然又想起什么,轉(zhuǎn)身看向連景然道:“哦,忘了回答公子剛才的問題,小生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歡男的,那就好像小生我從來沒吃過屎,但我就是知道它不好吃......”
我和連景然一時語塞,然后風(fēng)中吹來一個卷兒,我們雙雙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