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很亮堂的月光將將投到巫桑的臉上,照的他臉色慘白,他盯著巫女的目光里,漾著異樣的光亮,“阿玄......不是,不是已經......怎么會出現在這里......是自己的幻覺么?......”
巫桑的話開始語無倫次,原本說話就沒什么邏輯性,現在更是沒有邏輯性,讓人一點也聽不懂,我扶額作茫然狀:“巫桑,你在說什么話?你識得臺上的那個什么什么巫女?”
一口一個阿玄喚著,又是男女有別,男未婚女未嫁,這中間必有大文章,頓時心中的好奇泛濫,迭聲一問:“你喚她阿玄甚親密,你和她什么關系啊,戀人,朋友,還是妻子......”
我只管一個又一個猜測著最有可能的可能,但巫桑從始至終自顧低喃著,完全忽視我這個人,直到我將要妥協(xié)閉口不問之際,他眸中的光亮一點一點黯淡下去,似答非答我一句:“也許是,也許又不是?!?p> 我真想一口冷茶水噴他一臉,這算個什么回答。
臺上的巫女似注意到巫桑的目光,向我們這里看了過來,雖臉上三分之二縛著白綾,且還把眼睛蒙著了,但那白綾薄薄的,隱約不真切地覺得她的目光是投向我們這里的,她不看還好,一看我便覺得瞬間有無數的冰雹噼噼啪啪砸來,冷厲的甚是。
只一瞬,她便漠然轉了視線。
我掩嘴輕輕一咳,巫桑一副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的兩眼淚汪汪,人家卻淡漠的仿若彼此是陌生人,多看一眼也不給,巫桑這分明就是熱臉搭在了人家的冷屁股上,不過還好,這冷屁股大有可能是個絕世美人的,細算起來,巫桑也吃虧不到多少。
巫桑自然是注意到了巫女的陌生眼神,神情甚沮喪和哀傷:“她怎的這樣?”
我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同性相斥,異性相吸,以你現在這般模樣怎能讓那巫女美人回頭多看你一眼,若換作是我,回眸一望,不見西施,卻見東施倒貼,我也會直接無視的。”
巫桑動動唇,很不服氣:“小生不才,我再怎么裝扮,阿玄也該是識得我的。”
我喝了一口茶水道:“萬一,你是認錯了人呢?畢竟人家是高貴的北隱巫女,你又是沒落一族的蝦米,你們兩個怎會扯上半毛錢的關系?再說了,她臉上三分之二都縛著白綾,你怎的就偏偏認定她是你所認識的那個巫女?”
巫桑一時氣焉了不少,卻仍堅持己見:“不可能,我和阿玄都睡過了,她的氣味我怎的不熟悉......”
噗噗噗,我一口茶水真真全撲在了巫桑的臉上,巫桑立時萎了眼神,“阿璃,小生不才,煩請阿璃你下次吃醋時不要再用這法子泄氣......”
噗噗噗,我又一口茶水噴在了他的臉上,一邊咳嗽,一邊從眼風里瞟那巫女再回頭看這呆傻的書生巫桑,兩人氣質完全不一樣,大驚巫桑這樣的呆頭呆腦竟也可以把這個神秘的巫女睡過,咳咳咳,本人真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我本想再從巫桑嘴中套出一兩個秘聞,不料空氣中猛然一陣掀動,古怪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盯著臺上巫女的巫桑,臉色倏然發(fā)白。
我微皺眉頭,也循著那股強烈古怪的氣息向事發(fā)處看去,巫女周邊的氣場陡然大變,空氣洶涌翻動,眨眼之間,她手中憑空幻出一把上面刻著上古文字的古琴,但竟只有一根弦!
眾人大駭,我亦跟著大駭!
巫桑臉上神色千變萬化,一字一字咬著唇瓣磕磕絆絆迸出:“若水三千!”
多少有點見識的人,都會識得這臺上的古琴,乃是存在于傳說中的鬼琴,它是上古洪荒時期唯一留下的久遠而極具殺傷力的魔器,若水三千,幽冥鬼琴,傳說一旦它起弦,彈奏者的意念范圍之內任何事物都會在彈指間灰飛煙滅,它的波及范圍隨彈奏者的意念而變,或大或小,小則半步,大則嘛,我頭皮一陣發(fā)麻,還當真不好說,反正是個恐怖的念想物。
不知為何,我用余光飛快地向那處久久不肯看去的地方掠去,心猛的一咯嗒,慕華的席位上空空如也!他,去哪里了?目光四掃,皆無他的身影,一陣溫熱氣息撲來,溫潤的聲音乍然在我耳邊響起:“阿璃,把這個拿好?!苯柚暰€里出現了只指節(jié)分明的手,掌心中攤開一塊勾玉,我知道它的,那是慕華從不離身的扇面墜兒。
“為何把它給我?”我盯著那塊發(fā)著瑩瑩光澤的玉石發(fā)問,手卻遲遲未伸出來,若換作從前,我定是要的,但現在......
慕華月白素凈的衣袖垂落下來,因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我半張臉都快被他的衣袖遮住了,極淡的冷梅味沁入鼻中,道:“記住,把它放在自己身上,要無時無刻?!彼┝艘谎畚业淖蠹绾螅瑳]再說什么,一閃身,他又悄然地出現在對面席位上。
我看見他銀箔面具之下的雙唇,微抿著。
這又是什么意思?
我仔細琢磨了一下這塊不怎么大的勾玉,色澤綠瑩剔透,質地極好,剛翻過身,竟瞧見勾玉弧彎處烙著什么字,我俯下頭映著燭火細看,單個字:顏。
那個字看久了,有些晃眼,我不知為何竟很留戀地舍不得移開目光,不扎眼的字乍然一顫,似層層漣漪抖動起來,我仿佛聽到從它那里面?zhèn)鱽盹h飄渺渺的聲音:
一女子輕聲道:“......你把它拿給殿下,告訴他這是護身的法寶,讓他好好帶著?!?p> ......
某男子急呼:“你為何......不把它親手交給我?”
女子淡淡風涼道:“不想擾了你們的興致?!?p> 男子沉吟半天,轉了話題道:“對不起,你必須離開這里......”
......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
一個個重物落地的沉沉響音,猛的拉回了我的神思,我伸手摸摸勾玉,它似有靈性,殘留著一些不完整混亂的記憶,我不知為何自己能意外地與它心連心,共通性,也許是它沉默的太久了,想找個人分擔分擔那份痛苦記憶。
砰砰砰,一個壯士似塊小石頭在湖面上打水漂,連倒飛三下,最終凄慘地呈拋物線落在了我腳底下,激起的土灰灑在了我的裙裾之上,人人平等,別人的生命也是有價值的,不可隨意踐踏。本著這樣的善心,伸手將將想拉起這位敗下陣來的仁兄,巫桑一手橫來止住了我,“別碰他,危險!”
刺啦聲音隨之而起,原本活生生的一人頃刻化為灰燼,散在風里,不留一點痕跡,連著他躺過的地,也一并消失了。我愣愣地抬眸望向那立在臺中央的巫女,亭亭而立,古琴斜臥在她胸前,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含羞,但露出的一雙眸光顯出的卻是漠然無情。
眨眼之間,東月灰飛煙滅數十人。
誰說女子不如男,巫女雖沒有什么過于使人振奮的正能量,但其殺傷力遠遠超出他們,大大提高了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里的女性地位,這般本領至少在婆家管得住夫君,頂得住婆婆。
“本想來此會遇逢高手,如今看來這東月,也不過如此!”巫女眸光四掃,漠然一切,仿佛把一切都踩在了她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