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一舞傾城
“家國依舊，夢十里紅妝
眼落凡塵思故人，繡盡夢回
瀟瀟夜雨寒秋
信箋素縞
但憑我望眼欲穿，再無歸程
形單影只
繞梁聲聲欲碎
舞一曲絕代芳華再何許人生
曾經(jīng)紅顏醉人
今日醉臥紅顏
怨蒼天，何故殘忍于斯
嘆自憐，今后誰與再白頭”
哀怨的曲調(diào)傳來，本還笑臉迎人的眾人聽此紛紛收了笑容，神色各異，都不明白為何剛剛還氣氛良好的氛圍會來這么一出，一時都沒能緩過神來。等回過神來，很多人都是驚訝不已，不是因為這突轉(zhuǎn)的哀怨歌聲與此刻的情景有多么大的差異，而是因為這歌聲，繞梁不斷，如此醉人。就如那平靜的湖面突然泛起漣漪，蕩在心中，牽動著心里的那一根弦，讓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無法自拔，這個聲音，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味道，不是那種甜美的膩人，而是情真意切地動人心弦。
是誰？在用自己的靈魂在歌唱。
突然從兩旁緩緩進來十個窈窕的女子，只是今日她們褪下了鮮艷多彩的衣衫，換上了白色輕紗，頭發(fā)也棄了華麗的頭飾，而是用一根白色絲帶束發(fā)，長發(fā)吊在身后，隨著她們的移動輕輕搖晃著，這一刻，即使是長相平常的舞姬看著也是那般的清麗脫俗，就像是遺落在凡間的仙子，純潔動人，讓人移不開眼。
樂師的音樂響起，每一個曲調(diào)似乎都是帶著哀傷的氣息，隨著樂師的曲調(diào)，舞姬們跟隨著音樂踏著節(jié)拍，這一刻舞姬們臉上的神情不再是平日里見到的巧笑嫣然，而是帶著濃濃的哀傷，旋轉(zhuǎn)折腰，手輕揮，眸輕動，舞出的每一個步伐似乎都在述說著心里的哀愁與心碎。
所有人都震驚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舞蹈，讓他們都不免看呆了，心情隨之上下漂浮，這舞蹈像是會吸人魂魄一般，會帶動人所有的情緒，會讓人隨著它變換心情。
突然，舞姬們?nèi)客鶃頃r的入口退去，眾人才從舞蹈中回到現(xiàn)實，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可是又疑惑，只覺得這時間似乎是過得太快了，舞姬們的舞蹈似乎是很短的時間吧！眾人都皺起眉頭，看來是還未看夠。
洛雪看著舞姬們似乎是要退去，臉色不變，反而勾起一抹會心的笑容，這個四妹，很不簡單?。≡谝婚_始歌聲起的時候，她也是愣了一下，不過立刻就分辨出是誰的聲音。但是看洛府的人，除了洛雨的母親以外，似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洛雨的聲音，不過想想也是情有可原了，洛雨雖在洛府不是特別落寞，但是她自身卻不是很愛說話，而且因為不是很受寵，大多數(shù)洛府的人也都不太與她做過多交流。
正當(dāng)眾人在遺憾的時候，原本要退場的舞姬又突然背對著背圍成一個圈緩緩移動進來，每個人的左手上不知什么時候有了一把白色，繡著淡綠色蘭花的帶著長長流蘇的扇子打開高舉至頭頂，似乎是在將圈里的東西遮住，而右手同樣拿著這樣一把扇子擋在胸前，頭向右偏，臉上還帶著一絲幽怨。這下，所圍住的圈子里面的東西所有人都沒辦法看見了。
不過眾人也沒有多想，根本沒有想過里面會有什么，只當(dāng)是她們表演的隊形，反正又能看到那震驚四座的舞蹈，別的什么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當(dāng)她們走到正中央的時候停住，這個時候原本停住的音樂再次響起來，一個輕靈的聲音響起，不過卻不再是歌聲，而是平常的說話聲，不過這一次所有人都知道，原本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歌聲就是這個聲音，而現(xiàn)在這個聲音的主人就在這些舞姬所圍的圈里，所有人都專心致志地聽著，對這個聲音的主人充滿了興趣，不知是什么樣的佳人，才能唱出如此此動人的歌聲。
“家國依舊，夢十里紅妝
眼落凡塵思故人，繡盡夢回
瀟瀟夜雨寒秋
信箋素縞
但憑我望眼欲穿，再無歸程
形單影只
繞梁聲聲欲碎
舞一曲絕代芳華再何許人生
曾經(jīng)紅顏醉人
今日醉臥紅顏
怨蒼天，何故殘忍于斯
嘆自憐，今后誰與再白頭”
話語一落，圍成圈的各個舞姬一個轉(zhuǎn)身，右手背到身后，高舉的左手帶動身子往后一樣，彎出一個極大的弧度，這個時候中間的人終于出現(xiàn)在所有人的面前。
她一身無花紋的大紅色舞衣，頭發(fā)披散不著一物，姣好的身段直立與一片白色當(dāng)中，那么突兀有那么奪人眼球。她雙手抱肩，似乎是無力地低著頭，在一片純白中，就如一朵遺世獨立勝放的鮮花，蒼涼的白，和鮮艷的紅，極具反差的視覺感受，讓人忍不住沉墮其中。但是她單薄的身子，沒有安全感脆弱的動作，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恨不得將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一切送到她的面前，只為讓她抬頭，搏她一笑。
她閉著雙眸，臉上彌漫著蒼涼與悲痛，她用一張大紅色面紗遮臉，看不見她的臉，為她增添了些許神秘色彩，不知是何人，卻已經(jīng)為她傾心，為她動容。微翹的長長睫毛微顫，又似乎是收到的驚嚇，害怕又無助。
這一幕讓人想起了她所吟唱的歌詞，夢十里紅妝，凡塵思故人，讓人好像進入了她的夢中，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她一人，身著紅妝，在等著誰？在戀著誰？在害怕什么？在期盼什么？
再次啟唇，吟唱她的歌，“家國依舊，夢十里紅妝，眼落凡塵思故人，繡盡夢回?！痹谶@一句歌詞中，她緩緩睜開了眼，這一眼，流光萬千，攝人心魄。幾乎是所有人都在她睜眼的那一刻被奪走了呼吸，那雙眼睛，眼角微翹，有一點魅惑人心的感覺，可是沒有任何修飾的眼睛就讓人輕易地就看出來了她并未濃妝淡抹，而是不著脂粉。
她有些微顫的聲音，伴隨著她的動作，似乎是從天邊傳來，她在用她的靈魂來唱這首歌，同樣的，也是在同她的靈魂來演繹這首歌。
一個旋轉(zhuǎn)側(cè)身，身旁那些身著白衣的女子起身散開，為她伴舞，每個人都在圍繞著她旋轉(zhuǎn)起舞，眼睛不轉(zhuǎn)地看著她，在她身邊感受她的情，接觸她的意，心在顫動，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讓人感受到了她的傷感，感受到了她的孤獨幽怨。
“瀟瀟夜雨寒秋，信箋素縞，但憑我望眼欲穿，再無歸程?！币宦曀坪鯉е拚{(diào)的怨訴，身后的兩人一個錯步，從她手間穿過，為她披上一件縞素長衫。她緩緩抬頭望天，一手輕握放于肩前就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樣，可是另一只無力垂在身側(cè)的手卻像是在提醒她的無力和無可奈何。
她臉上的面紗在她抬頭的那一刻輕輕滑落，露出她的面容，她素顏朝天，純潔干凈的面孔與妖艷的紅色，純潔與妖嬈的融合，讓她如入凡間的精靈，純凈動人又妖嬈惑人。她純色蒼白，就如那些痛到極致的人一般，虛弱無力，可是又倔強地支撐著不愿倒下。
在她的面紗落下的時候，無數(shù)人吸了一口涼氣，特別是洛府的人，那個熟悉的面容，如今臉上卻是帶上了完全不一樣的神色，就像是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樣，曾經(jīng)冷漠低調(diào)的樣子不復(fù)存在，如今她的臉上再看不到曾經(jīng)的沉默。洛雨，終于在今日讓所有人看到，真正的她是什么樣子。
“形單影只，繞梁聲聲欲碎，舞一曲絕代芳華再何許人生?！备杪曉俅雾懫?，她低頭一個輕輕踮起腳尖，身姿輕盈地開始舞動。一旁的白色隨著她的舞步一起起舞，整齊的舞步讓人應(yīng)接不暇。
“曾經(jīng)紅顏醉人，今日醉臥紅顏；怨蒼天，何故殘忍于斯；嘆自憐，今后誰與再白頭?！弊詈笠粋€轉(zhuǎn)身，她無力地癱倒在地，身旁的舞姬看著她，面露不忍和傷痛，卻無人上前打擾她的哀傷，當(dāng)優(yōu)美的歌曲最后一個落下，她悲痛輕咬蒼白的薄唇，眼角一顆淚滑下，為歌曲帶出一聲悲壯。
余音環(huán)繞，久久不散，所有人都還在沉浸在那種悲傷中，有的女子在這歌聲中甚至是難過地開始流著眼淚，在這一刻他們終于是明白她是在唱什么，為何而唱。特別是那些曾經(jīng)有過相同經(jīng)歷的軍人妻子，眼里帶著濃烈的感動，霧氣在眼里凝聚凝聚，最終化為一顆晶瑩的水滴，一聲嘆息，心中的哀傷流露。
而她們身邊的男人，也終于是知道了他們在外經(jīng)歷困難的危險的時候，家中的妻子心里的恐懼和害怕不會比他們少。這一刻真的無比慶幸，雖然艱苦重重，雖然歷經(jīng)磨難，但是最后他們還是拼盡全力留下一條命，回來了。也許生活中他們會有矛盾，會爭吵，但是這一刻，曾經(jīng)的不滿全都煙消云散，只剩下滿滿的愛意和寬容理解。那么多年都走過來了，還有什么是不滿足的，這個世界上有這么一個把自己當(dāng)做她的全世界的人存在，他們還有什么好抱怨的。
再想想那些等不到歸人的女子，她們心中該是如何的悲慟，她們的世界該是如何的黑暗，她們的未來該是如何的沒了希望，生活變得如何，可想而知。
身為男兒，為國保家，建功立業(yè)，馳騁沙場，這幾乎是所有男子的夢想，但是當(dāng)真正有一天，敵國來犯，他們必須提槍上陣，他們必須離開妻兒，奔赴邊疆。怎可知，身在遠方的妻子的擔(dān)憂與恐懼，怎可知每每午夜夢回，她們心中的哀傷的孤獨無助。在她們心中，丈夫就是她們的整個世界，若是丈夫沒了，她們的世界也就崩塌了吧！可是即使痛苦，即使害怕，她們也不得不強撐著，倔強著等著歸人，即使希望渺茫，卻也不曾放棄。
所有的人都還在這彌漫的哀傷中流轉(zhuǎn)，突然音樂聲變得低沉冷銳，那是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鼓響起的聲音，一下一下，充滿力量感，一下一下敲進人的心上，場面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就像是一根繩子慢慢地緊緊地將整個人束縛住，掙脫不了。
這時候原本低垂著頭的洛雨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緩緩地抬起頭，在抬起頭的過程中，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眼神的轉(zhuǎn)變，在抬頭的那一瞬她的眼里還帶著淚水，慢慢地眼神開始變化，終于在完全抬起頭的那一刻，眼里不再是懦弱脆弱，而是堅定和勇敢，是堅強和不屈。
她慢慢站起來，在一片戰(zhàn)鼓聲中，站起來，音樂聲起，她開始吟唱，“悠悠山河，敵患仍存，空悲切不成，換取戎裝，奔赴疆場?！痹诟杪曋兴俅纹鹞?，不過卻一改開始的柔弱凄涼，豪情壯志，英姿颯爽，剛毅的眼神里充斥著堅定的信念。剛硬的舞姿，是在抒發(fā)她心底的豪情，奔赴戰(zhàn)場，是為保家衛(wèi)國，同時也是為繼續(xù)自己的男人未完的凌云壯志。
“千里黃沙，孤煙寥寥，熱血一身傾盡我生命余溫?！币魳仿曢_始變得急速起來，就像是開始沖向戰(zhàn)場的戰(zhàn)馬，無所畏懼，一路向前殺敵，不回首，不回頭。
“忘前塵悲嘆，拾起身前的戰(zhàn)戟，身不滅國不亡?！彼宦曢L嘯，吼盡人世滄桑，她一聲悲嘆，忘前塵哀傷，只留國志在身，忘記自己的恩恩怨怨，此刻只為保家衛(wèi)國，為百姓而戰(zhàn)。而同樣在這一刻，她才體會到了曾經(jīng)自己的男人，站在這片土地上奮戰(zhàn)殺敵的豪情壯志，她也明白了身為一個國人，萬萬千千個百姓中的一員，為國為民，只愿傾自一生，換取國家一個盛世安康。
最終，盡頭，是國泰民安。
“身雖殘，志尤堅，看莫琉兒郎，衛(wèi)我山河依舊。”音樂慢慢又舒緩下來，繁華落盡，在人間一世，如白駒過隙，山河依舊，人卻以老去，再看這人世，只留滄桑一片。這一生不悔，這一世不怨，留于后人的安康已是自己最后的努力。最終人消散，逝去。時間的長河依舊在緩慢地流淌著，那人，慢慢地再歲月里消失，再也不見。
一曲終了，在所有人震驚不已的眼光中，洛雨緩緩離開洛府花園，留下一個個目瞪口呆的人們，徒在心中驚起千萬層驚濤駭浪。她，一舞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