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要見娘親了,齊文鳶口干舌燥心砰砰的跳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見原主娘親。
母女連心,她會不會看出她的反常來。還有,她要不要向娘親坦白她只是裝傻。
她怕自己一個(gè)正常人,再裝傻下去,就成真傻子了。
轉(zhuǎn)了一個(gè)又一個(gè)彎,粉墻綠瓦,一道緊緊關(guān)閉的朱門,從墻頭探出頭來的花枝。
小小的門扉上,連匾額都沒有一個(gè),這是齊文鳶在齊家見過的最簡陋的房子了。
齊敬詩示意齊文鳶松開他的袖子,親自去叩動(dòng)門環(huán)。
“阿秀,我好像聽到外面有人敲門,你去瞧瞧,是誰來了?!蹦缪┠樕珣K白,毫無血色的唇像脫水的橘瓣。
“秀姨。”
“是大公子啊,你又來看夫人了,夫人若是知道一定很高興?!卑⑿銡g喜的打開房門,將齊敬詩往院中請。
自從夫人失寵以來,大公子時(shí)不時(shí)會來探望夫人一二,雪中送炭讓人怎能不感激。
且阿秀聽說,好像接五小姐的差事被交到了大公子手中,她恰好可以借這個(gè)機(jī)會打聽下。
齊敬詩回頭看了眼齊文鳶,溫和的提醒到:“鳶鳶別害怕,你且過來。”
鳶鳶兩字落入阿秀耳中,讓她如遭雷擊。
她扶著門框有些不可置信的盯著大公子身后的緋衣少女,顫抖的指著她說:“大公子,她,她就是鳶姐兒么。您,您沒有哄奴婢開心吧。鳶姐兒回來了么,鳶姐兒真的回來了么!”
阿秀神態(tài)激動(dòng),嗓門兒也跟著提高了,在屋中久等消息的莫如雪,一聽到女兒的名字,
瞬間打了個(gè)機(jī)靈。
她本覺渾身酸軟無力舉步維艱,一下子竟不知從哪兒提起的勁兒,剎時(shí)站起扶著床和桌椅,跌跌撞撞的往門外走去。
齊文鳶頭一次見人如此激動(dòng),她怯怯的看了阿秀一眼,跟著齊敬詩往門內(nèi)走去。
阿秀還是淚眼蒙蒙的盯著齊文鳶的背影,不能自已,齊文鳶卻被那個(gè)虛弱不堪的身影所牽引。
心頭仿佛有一個(gè)聲音一直在吶喊,喊著娘親二字,眼淚從齊文鳶眼眶中流出。
面前只著中衣的女人,除了她的娘親莫如雪還會有誰,除了娘親還有誰人能在聽到女兒名諱后如此激動(dòng)。
她也分不清,這悸動(dòng)來自原主遺留的情緒,還是她的感動(dòng)。
“呼咳,咳,鳶兒。”莫如雪咳得撕心裂肺,眼中卻只有齊文鳶一人,努力朝她跑著。
長時(shí)間臥病在床,莫如雪在見到齊文鳶后迸發(fā)了潛力。還沒走到一半路她便渾身脫力,軟軟的往地上倒去。
齊文鳶見狀飛奔過去,一把抱住莫如雪,懷中幾乎沒有重量的身體,讓她難掩悲傷。
莫如雪被女兒摟在懷中,滿是淚痕的臉上硬是擠出一分笑意
,她抬手撫摸著齊文鳶的臉,喘著粗氣:“鳶兒,是我的鳶姐兒么,我是不是在做夢。”
兩個(gè)人互相抱著,就這樣坐在地上,齊文鳶收緊了手臂,她的娘親太瘦了,真的太瘦了。隔著衣服,她能感受到娘親的骨頭,而且形容憔悴。
她來的太遲了,洶涌的淚意怎么也止不住齊文鳶只能一直哭,一直哭。
阿秀失態(tài)的跑過來,將兩個(gè)都摟在懷中,亦跟著哭成了一團(tuán),邊哭邊說:“夫人,小姐終于來了,小姐回來了,您看,小姐回來了?!?p> 春桃和春杏也跟著抹起了眼淚,唯一冷靜的大概只有齊敬詩了,他感慨的勸道:“叔母,您身體不好,地上涼還是起來說話。春桃,春杏,快把你們主子給扶起來?!?p> “是?!?p> 地上涼,齊文鳶被這么一提醒,主動(dòng)撐著身子努力將娘親給帶起來。莫如雪身子極輕,她扶起來完全不吃力,這讓齊文鳶更加心酸。
一個(gè)身體康健的成年人,怎么可能會有這樣體重,她的娘親果然是病重了。
莫如雪倚在女兒懷中,心中恍恍惚惚的,多年未見她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是自己女兒。
這么多年來,午夜夢回,她沒有一次不思念女兒的。真切的與女兒靠在一起,她就算此刻死了都甘愿。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讓娘親再見我的鳶兒一面。咳,娘親,娘親,死而無憾。”莫如雪含著笑,臉頰咳得緋紅。
不好,不能讓她失去求生意志,齊文鳶緊緊抱著娘親,將頭埋到了她的頸中連聲喊著:“娘親,想娘親,打壞人。娘親,娘親?!?p> 被女兒一聲聲叫著,莫如雪心都要融化了,這真的不是夢么,還是這個(gè)夢太過逼真。
“叔母,有話到屋中再說吧,鳶姐兒已經(jīng)回來了,只要您保重身體,以后團(tuán)聚的時(shí)光很多。”
感謝齊敬詩的體貼,齊文鳶不能說的話,都被他替自己說出了口。
也就是從這一刻,齊文鳶真正將齊敬詩當(dāng)做了自己另一個(gè)親人,就算只為了他平日里來探望娘親。
屋內(nèi)空間狹小,與柳若棠的寢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梨木架上只擺了一對青瓷花瓶,素氣的讓人心酸。
空氣中飄著中藥的苦味,連床上用品都透著一股陳舊味兒,齊文鳶恨起了那個(gè)沒見過面的父親,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對待結(jié)發(fā)妻子能忽略到這種地步,他還是個(gè)人么?
莫如雪紅顏不再,眼角也出現(xiàn)了細(xì)紋,她本該于柳若棠是同齡人,現(xiàn)在站在一起恐怕沒人會覺得她們年齡相仿。
娘親,可憐的娘親,齊文鳶默默在心中吶喊著,面上卻只能涕淚橫流。
與往日不同的是,她這次流淚不是假裝的,是控制不住情緒的爆發(fā)。她在成州尚且可以浮生偷閑,可她的娘親,在齊府卻是慢慢熬日子。
她不敢去想,若是她再晚來幾日,她的娘親究竟能不能熬住。
在阿秀的攙扶下,莫如雪坐到了床邊,她渾身仿佛脫力般靠在了引枕上,手卻舍不得松開,還是死死拽著齊文鳶。
莫如雪總是害怕,害怕她一眨眼,女兒就消失不見了。
誰言寸草心,報(bào)得三春暉,齊文鳶死命眨著紅腫的眼睛,想停下眼淚,卻是徒勞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