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直都沒走

　　“哈？你說什么？”美波的話讓王衍山愣了愣，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和美波確認(rèn)了一番，“是我耳朵壞了？”

　　“我說，我要退出乃木坂?！?p>　　王衍山怔怔地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唇，從唇語中也可以判斷出來，剛剛他并沒有聽錯。

　　“你過來?！蓖跹苌较蛑啦ㄕ辛苏惺帧?p>　　看著美波在床邊坐下，王衍山伸手探了探美波的額頭，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你這也沒發(fā)燒啊，怎么就想不開了？”他心中疑惑，美波并沒有退出乃木坂的理由。

　　美波拍開了王衍山的手，回答道，“我就是突然覺得我可能不適合偶像這一份工作?！?p>　　“你不試試怎么知道呢？大家都是從剛起步時的懵懵懂懂進步到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嘛。你看人家西野七瀨……”王衍山絞盡腦汁舉著例子，現(xiàn)在的他，對小偶像的了解程度已經(jīng)遠(yuǎn)超剛?cè)肟拥男路哿恕?p>　　“咱們不排除有一些人天生就是當(dāng)偶像的料子，但是這種人畢竟是少數(shù)，而且，我也不覺得你做的會比別人差。”

　　“再說了，乃木坂那薪水也不算低了……”

　　王衍山苦口婆心地勸說著美波，生怕她真的去和運營提退出的事，這種事只要提了，那可就沒有回頭路了。

　　但他卻沒有注意到美波那變得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直到……

　　“你想，美月那么想加入乃木坂，”

　　“別說了?！彼坪跏侨棠偷竭_(dá)了極限，美波打斷了衍山的嘮叨，她的語氣中帶上了急躁，“山下美月因為想加入乃木坂，放棄了你。我就要做到和她一樣嗎？我就一定要和她一樣加入乃木坂，然后放棄你嗎？”

　　“可是我和她那時是情侶，我和你是表兄妹啊?！边@一番發(fā)言讓王衍山不由地愣了愣，他眨了眨眼睛看向美波，眸子中全是不解，“乃木坂應(yīng)該沒有規(guī)定說在加入之后就要斷絕一切家庭關(guān)系吧？”

　　‘表兄妹’這三個字給美波心里帶來了一絲微微的刺痛，她皺著眉頭忽略了那股不適感，她也說不上來自己說出剛剛那番話時的心理，便迅速轉(zhuǎn)移了話題。

　　“表哥?！彼ь^看著王衍山病床前的吊瓶，“你當(dāng)時，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沖進火場的呢？”

　　“明明再等一分鐘、或兩分鐘，消防員就會到了。”

　　她的視線下移，從吊瓶移到了滴壺處，液體從輸液管中滴下，一滴一滴地敲擊著液面，也敲擊著她的心。

　　王衍山順著美波目光的方向看去，他的眼神逐漸變得迷茫，思索了一會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想不起沖進火場時的想法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當(dāng)時就是太擔(dān)心我爸了吧?！蓖跹苌秸f出了最為合理的理由，“我爸在里面，我這個做兒子的自然……”

　　美波忽然轉(zhuǎn)頭看向衍山，“所以你那個時候真的沒有考慮過自己會不會死在里面嗎？”

　　“還是說，那個時候的你覺得萬一死在里面也很好是嗎？”她的語氣中帶上了怒意，“可是你有考慮過，如果你真的死在里面了，姑姑怎么辦？爺爺奶奶怎么辦？你有想過我怎么辦嗎？”

　　“如果不是消防員來得及時，如果不是你運氣好，你和姑父，真的都會死在里面的！就像死掉的夏川有咲一樣！”美波站起身，她直勾勾地盯著衍山的眼睛，眼眶已然通紅。

　　她緊緊地抿著自己的雙唇，努力壓制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花，這也是她剛剛看向吊瓶的主要目的。

　　“對不起，美波?！蓖跹苌降拖铝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所以，你那個時候，是抱著死了也無所謂的想法對嗎？”美波湊近衍山，抬起他的腦袋，強迫衍山看向她的雙眼，“回答我?！?p>　　王衍山下意識地想搖頭否認(rèn)，但看到美波那灼灼的雙眼，他點了點頭。

　　努力壓制了許久的淚花從眼眶中滑落，宣告了美波的失敗。

　　美波松開手，深呼吸了幾口氣，但這情緒卻怎么都平復(fù)不下來，她看著面前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的人，突然覺得他有些討厭。

　　“那個……我答應(yīng)你，以后不會做這種傻事了，腦子里也不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了。”王衍山猶豫再三說道，盡管他知道現(xiàn)在說這句話就是在觸美波的霉頭，“我覺得你還是不要退出乃木坂比較好，畢竟這么好的機會不該錯過?！?p>　　“你是不會做這種傻事了，那是因為這種火災(zāi)你后面也遇不到了。那另一種傻事呢？是不是可以做？”美波冷哼一聲，言語中盡是嘲諷——那是由在乎所帶來的嘲諷。

　　被美波的話刺得有些難受，王衍山往床鋪的另一邊縮了縮身子，“別說了，哪一種傻事我都不會再做了。”

　　美波忽然覺得此刻的衍山表哥有些可憐，她稍微放緩了態(tài)度，嘆了口氣，“你知道我是個注重實感的人。”

　　“相比于那暫時看不到的、加入乃木坂之后的未來，還是現(xiàn)在的、就在我身邊的你重要些?！?p>　　“可是我并沒有什么重要的?！蓖跹苌秸Z氣弱弱地反駁道，氣場全開的美波讓理虧的他有些底氣不足。

　　“不，”美波搖了搖頭，“你很重要?！?p>　　“對我來說，你遠(yuǎn)比你自己想象的要重要的多。”她又重申了一遍。

　　“但是我并沒有重要到能讓你放棄自己的前途?！蓖跹苌降拿碱^開始皺了起來。

　　“但是我們都不知道，在偶像這條路上，我到底會發(fā)展得怎么樣，不是嗎？”美波再次反駁。

　　“那也總比你待在我身邊蹉跎歲月好，我不該成為你事業(yè)路上的絆腳石?！本拖裎乙膊辉摮蔀槊涝率聵I(yè)路上的絆腳石一樣，王衍山在心里補充道。

　　“可是我愿意啊。”

　　“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本可以有大好前程的你放棄那前途，跟在我的身邊。我們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美波?！蓖跹苌絿@了口氣，“你應(yīng)該做的最正確的選擇，就是和美月一樣，加入乃木坂。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不會再做傻事了，不是嗎？”

　　“放棄我吧，美波?！?p>　　剛剛止住些的淚水又淌了出來，美波捂住自己的嘴，劇烈地?fù)u著頭，悲傷所帶來的頸部肌肉的抖動，讓她說不出一句話。

　　再三的勸告過后，美波依舊搖著頭。

　　“我有什么好在乎的！我有什么值得你在乎的！我有什么值得你放棄這樣的機會！”王衍山向著美波吼道，“我不需要你的照顧！你給我滾回乃木坂去！現(xiàn)在！”

　　表哥突如其來的脾氣讓美波有些愣神，她呆愣地看著衍山幾秒，連淚水在此刻都止住了。

　　“我知道了，”反應(yīng)過來后，她擦去了臉上的淚水，“但是，退出乃木坂這件事，我只是通知你，并不是要征求你的意見?！?p>　　她轉(zhuǎn)身出了病房，還不忘把來時提著的保溫壺拿走。

　　眼看著美波離開病房，王衍山癱倒在病床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堆被美波收拾好的禮物，大腦一片空白。

　　對于這件事，他也很迷茫。

　　……

　　王衍山再次來到了那片烈火燃燒的地方，熊熊的火焰沖天而起，濃煙滾滾。

　　在煙霧彌漫的空氣中，他隱約看到一個身影匍匐在前行。

　　不知為何，一股莫名的恐懼涌上心頭，讓他努力想遠(yuǎn)離這一片區(qū)域，但現(xiàn)在的他似乎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沖入了火海。

　　火焰所帶來的灼熱感，濃煙所帶來的窒息感和那人影帶給他的驚悚感，都讓他心悸不安。

　　眼看著自己離那不知名的人影越來越近，他心下驚慌，極力想控制著自己的身體朝火海的另一邊奔去，但他做不到。

　　他的努力、他的掙扎、他的喊叫，全是徒勞，那人影最終到了他的面前。突然間，一聲驚雷響徹整片火海，將那身影劈成兩半。

　　“表哥！”美波不停地?fù)u晃著衍山的身體，待到衍山從夢魘中脫離，睜開那雙驚恐的眼后，她緊緊地抱住了他。

　　“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呢，不害怕?！彼煌Ｓ檬峙闹苌降暮蟊常安灰?，我們現(xiàn)在是安全的?！?p>　　王衍山抓著美波的衣服，就如同溺水的人緊緊地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他的衣襟。

　　“我剛才……我剛才做噩夢了……”他喃喃地說道，“我夢見我進了火海，然后，然后……人影……”

　　美波聽懂了衍山的話，“那都是假的，是噩夢?！?p>　　“嗯，對，是假的，都是噩夢……”王衍山輕聲說道。

　　……

　　接過美波遞過來的水，王衍山抿了兩口，夢境中的場景依舊讓他心有余悸，他用手指摩挲著杯子的邊緣，遲遲不肯入睡。

　　他怕自己又夢到那些東西。

　　“睡吧，我一直都在呢。”美波柔聲哄道，她坐在床沿，伸手拿過了衍山手中的水杯。

　　她的指尖在無意間擦過衍山的手背，很涼，但卻仿佛蘊含著強勁的魔力，讓王衍山漸漸放松了下來。

　　“昨天晚上，你也是一直這樣陪著我的嗎？”王衍山指了指病床旁邊的一張小行軍床。

　　那張床很小、很窄，睡在上面連翻個身都會滾到床下去。

　　“是啊?！泵啦ɑ卮鸬?，她強行給衍山蓋上了被子，“這不是你該在意的，趕緊睡覺吧。”

　　其實她，一直都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