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與阿鸞又來到了鄉(xiāng)村,這次的到來,可稱為闊別已久。
阿云感覺如同第一次來那般親切,清新,說不出來的喜愛之情。沒來鄉(xiāng)村,就不知道城市的吵鬧,尤其是睡覺的時候,可以稱得上靜得出奇。
這次阿鸞竟然讓阿云住她家里,阿云怎么都沒想到阿鸞會這么做。雖然阿云感覺有些突兀,而且也不太適應,因為他與阿鸞的父母還沒有過任何溝通,甚至有時候在路邊,阿云都沒有叫過長輩。
不過最終阿云還是搬入了阿鸞家里。
當天阿鸞的父母非常開心,這出乎阿云預料。按照常理女方家庭都會對男方比較苛求,首先都會來幾個盤問,甚至還會有考驗。
阿鸞母親對阿云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好小伙子!好小伙子!”
然后就一個勁地笑。
這讓阿云感覺非常不自然,因此他感覺很拘束。阿鸞把阿云安頓好了后,阿云問阿鸞說:“你到我家時,有沒有感覺不適?”
阿鸞脫口而出說:“沒有呀!”
“真的嗎?”阿云想了想接著說,“此時,為啥我感覺有些拘束?”
阿鸞這個時候,幫阿云邊整理床鋪邊說:“可能是你自己的原因,是不是曾經(jīng)很少有人沖著你笑呀?嘻嘻!”
“這……這?!卑⒃粕杂型nD說,“也不算,不過你爸媽的笑確實太直接了點?!?p> “這就是農(nóng)村人呀,啥都表現(xiàn)在臉上。呵呵!好啦!以后你就睡這里啦?!卑Ⅺ[邊說邊往外走。
阿云一把拉住阿鸞,說:“以后你還是多跟我在一起,沒有你,我都不敢出這個門。”
這話讓阿鸞聽見后,先是大笑了一陣,而后甩開阿云的手,說:“你這話說得……喂!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看我在你家那么地自然,那么隨和,而且我記得第一天睡覺,我感覺非常舒服……你這樣不至于吧!”
阿云想了想,說:“不是的,可……我媽哪像你媽呀?”
“嗯……好吧!可能過一陣子就習慣啦,我媽對我最恨嫁了,看到你自然會喜愛有加?!卑Ⅺ[說罷就出去了。
這臥室不大,墻面是用石灰粉刷的,但已經(jīng)泛黃了,收拾得很干凈,沒有什么特色,不過從墻上的幾張剪紙可以看出,這曾經(jīng)應該是阿鸞的臥室,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沒有這個必要,為何把阿鸞的房間騰出給他住,卻讓阿鸞重新住一間,而不是讓他直接住阿鸞現(xiàn)在那間,有點多此一舉。
這個房間很好,雖然是在一樓,整個房子有兩層,二樓是蓋瓦的比一樓矮些。阿云這個房間有個窗戶可以看見外邊的草木,還有不遠處的馬路,還有馬路下面的田地。
這個視野非常好,古代女孩子的房間有叫深閨的,如今更多是叫閨房、公主房之類。感覺阿鸞住這個房間確實不太好,雖說視野了得,但是太過朝外,想必阿鸞注意到了這點,所以才換的。但阿云感覺此時才更換未免也太遲了吧。難不成,那么多年,阿鸞就沒有把自己當成過女孩?沒有發(fā)現(xiàn)住在這間臥室的弊端?
沒過多久,阿鸞又過來了,說:“你看這臥室如何?”
阿云回道:“不錯,畢竟是你曾經(jīng)的閨房。”
“啊……你怎么看出來的?”阿鸞說,“這不重要,覺得不錯,也不要總是呆在臥室呀,走……去客廳。”
阿云是欲走還停,他還是有點拘束。
“別擔心,我爸媽其實與你爸媽是一樣的,只是你與我的心態(tài)不一樣罷了,我是隨和的,而你心里肯定還裝著點東西沒有放下,你若是能放下,就什么都沒關系了。”阿鸞說。
阿云把手往口袋里一兜,很酷地與阿鸞一對眼,不知說什么好,只好奪門出去。
“來來來,坐這坐這,還有鸞鸞,都坐著?!卑Ⅺ[的媽媽說道,“這阿鸞可真是女大不中留,這么大事還從來都沒有跟家里提過?!?p> “媽,你說啥呢?”阿鸞說著就緊挨著她媽坐下。
阿云坐在阿鸞旁邊。
“還問我說啥,你看你,有啥事從來都不跟家里商量,自作主張,從小到大,就因為這樣,我跟你爸都不知遭過多少罪?!卑Ⅺ[她媽說。
“哎喲!媽,那都過去了,還提什么?”阿鸞拍了拍他媽的手,笑著制止了她媽繼續(xù)丟她丑。
阿云心想這阿鸞與家里沒提過他倆之間的事情,那應該是真的,但若說她父母沒聽鄉(xiāng)親們提起,那肯定是假,因為這段時間,許多村民都見著她兩經(jīng)常黏在一起,有的閑話,他們自己都聽見過。
更何況有一次與村民那么近距離交流,還為他們指路找隕石。阿云想到這里,就不自覺地摸了摸后背,因為當時還給他留下了印記圖案,雖然沒有什么不良反應,但想起那件事情,他還是會去觸摸一下那個地方。
阿鸞他媽放低了聲音說:“媽不是怪你,只是這樣不好,你也要家里人有點心理準備呀,你說是吧,小伙子?”
阿云知道是跟他說話,就馬上回答道:“是的……是的!阿姨?!?p> “你看多好的一個小伙子!”阿鸞她媽說,“媽好像見過,就住這村里的。”
阿鸞偎依到她媽身上說:“媽,他是住村里面那間廢棄的瓦房里邊,都好久了,見過當然正常?!?p> “這點媽就要說你幾句了,早點告訴媽,早搬到這里來多好呀,一個人住那里怎么可以?”阿鸞她媽說。
這時她老爸也過來了,從桌前拿了一個蒸紅薯就準備出去。
“老頭,你干啥去呀?平時沒見到你忙,今天倒忙起來了?!卑Ⅺ[她媽說道。
這阿鸞的爸張大了嘴準備說點啥,可又沒有說出口。不過他馬上把蒸紅薯連皮帶肉一起往嘴里送,邊笑邊湊到阿鸞她媽身邊,還連連說了幾聲“好吃”。
大家都笑了,這純屬沒話講呀,紅薯有啥好吃的。
阿鸞她媽也笑著說:“瞧你這磕磣樣,吃了半輩子紅薯了,從來沒聽你說過‘紅薯好吃’,今天卻夸這紅薯好吃?!?p> “真好吃嘛!我實話實說,不信你嘗一個。咧……還有你……阿鸞,叫你朋友也吃?!卑Ⅺ[老爸含糊地說出一口“紅薯話”。
阿鸞如聽圣旨一般,趕緊給阿云拿了一個紅薯,同時也沒有忘記對她老爸擠眉弄眼。阿云接過紅薯,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這紅薯千千萬,這種紅薯還真是第一次見著,以前在家里也偶爾會吃上一頓紅薯,但是通常比這紅薯大些,還有店里買的烤紅薯,個頭都比較大。這細而長的紅薯,他還真的是第一次見過,而且有的地方還有根須,也不知為何沒有清理干凈。
阿鸞見阿云許久沒有下嘴,于是說:“快嘗嘗呀,我爸都說好吃呢?!?p> 阿鸞她媽說:“你爸當然說好吃啦,他拿的是個大的?!?p> “喲!這還大呀!這都是那商販選剩的?!卑Ⅺ[他爸說完又咬了一口,阿云見他老爸這么大口地吃著,于是從中間掰斷,從中間開吃。
這紅薯剛出蒸籠不久,雖然表面已經(jīng)看不到熱氣騰出,但是掰開后,卻熱氣直冒,真的很香,但也不至于特別。
阿云緊接著輕聲地問阿鸞說:“阿鸞,你爸剛才說‘被商販選?!鞘裁匆馑??”
阿鸞笑了笑,怪不好意思地與阿云咬耳朵,說:“大的都賣啦,也就是城里人吃的,我們就吃這種個小的,帶須須的。”
阿云默不作聲,本來覺得這紅薯味道還蠻普通的,而接下來的一口,卻改變了他的想法,而且這次他也沒有剝皮,整個咬下去,帶著皮吃,味道還真有所不同。
緊接著阿鸞又與阿云咬著耳朵,說:“別驚訝,這沒什么,農(nóng)村人都習慣了,不是為了錢,而是小的城里人不要,丟了也怪可惜的,那就自己吃啦?!?p> 阿鸞她媽見她兩講悄悄話,就有些不自在了,于是對阿鸞說:“養(yǎng)你這么大,還有什么話要背著爸媽講嗎?不懂禮貌?!?p> 阿鸞她媽正襟危坐,故作嚴肅,其實心里只是想知道他兩都說了些啥,因為她本來就想與他兩說說話,這不一直沒有話題,可這女兒有話還藏著,這才責怪阿鸞不應該與阿云說悄悄話。
阿鸞急忙說:“對……對,我說呀,這紅薯幾乎家家都有,每次我見大家都吃小個的,我就知道今年紅薯好賣,若是有大個的留著,還不一定是好事。哈哈!當然啦,這小個的有的家里也沒得吃,因為他們會用他做酒,做糖,做紅薯干,做粉條等等。都是手藝,就這簡簡單單的紅薯,花樣多了去?!?p> “那是,只要你想吃,變著法子變著花樣……這可不光是紅薯呀,還有黃豆,大米,蔬菜,都可以變著法子吃?!卑Ⅺ[媽媽笑著說,“若是不變著法子吃,容易吃膩……我們雖然沒有什么講究,不過那些花樣,咱們樣樣都會?!?p> 阿鸞聽完也毫不客氣地說:“媽,你這是讓我夸你廚藝好,還是夸你手藝好呀?”
“哈哈!你媽就是這樣,每次來了客人……”阿鸞她爸說到一半,被她媽打斷了,是用那種鄙視的眼光。
阿鸞她爸馬上意識到說錯話了,停頓會兒接著說:“每次家里來人,她都會如數(shù)家珍般地說著她那些在食物上的造詣?!?p> 阿云邊聽邊吃,覺得光大家說的話就能夠刺激味蕾,給這紅薯增味。
這時候阿鸞也拿了一個紅薯,不過她吃起來就文雅些,先慢慢地去掉了外皮。這可不是大家意識中的那種帶著些紅薯肉的外皮,而是那薄如紙片的外皮,紫紅色,不帶一點紅薯肉,剝開后留下完整的紅薯形狀,而且表面顯得更光滑了。
阿鸞輕輕地把紅薯肉含在嘴里。
阿云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也是吃法之一吧?”
噗嗤!阿鸞抿嘴一笑,把紅薯給抿斷了,留下手中的半截,上面還留有阿鸞的唇紋劃痕。這時阿鸞一個急速吞咽,想必并沒有品嘗到紅薯的味道。而后張口大罵:“好你個阿云,你是想噎死我?”
然后把那半截紅薯就往阿云眼睛上擼,但她又猶豫了一下,而就在這猶豫的片刻,阿云雙手握住阿鸞拿紅薯的手,感覺阿鸞并沒有用力,于是變幻手形,變抓為捧,把阿鸞的手連帶紅薯,輕輕地捧在了阿云的手心。阿云還不時地眨巴著右眼,倒是非常見效,逗得阿鸞開懷大笑。
阿鸞收了紅薯,把剩下的半截一口就下了肚。
阿云馬上說:“沒看出來呀,是個粗野的女漢子,第一口那么大,以為是我嚇的,這第二口可就真的有失淑女范呀?!?p> 阿鸞想了想,本想承認自己本來就不是淑女,但馬上又意識到,不能就此退縮,于是說:“你見過淑女吃紅薯嗎?”
“沒有!”阿云自然地回答。
“那不得了,剛才就是淑女吃紅薯的模樣。”阿鸞神氣地扭過頭去,發(fā)現(xiàn)她爸媽都在笑。這時她才知道,剛才的舉動確實有點過分,都忘了自個兒爸媽在這里,頓時羞愧得兩臉一直紅到了耳朵根。
確實有那么些時候,與自己同齡人在一起不怕出丑,卻在自己爸媽面前還羞答答的。這或許就是埋藏在心底的異于父母的東西在作怪,但是爸媽又好像了如指掌,看你就像看見一個透明人一般,而你就不喜歡這種被透視的感覺。
阿云對阿鸞臉色的轉變非常清楚,因為至始至終他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阿鸞。也正因如此,當看見阿鸞的耳根緋紅之時,他的心也漸滾燙,如同被阿鸞點燃一般,是一種跳動的滾燙。他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就連兩人四眼相對之時,也沒有過如此深刻熱烈的感覺。
阿鸞連忙用雙手捧著雙臉,用以降溫,羞澀欲滴。
第二天,阿鸞媽媽可沒讓阿鸞與阿云閑著,她安排阿鸞帶阿云去挖紅薯。這事阿云聽著新鮮,他本來一身沒勁,再加上第一晚還是有些不習慣以致沒有睡好,精神欠佳,聽說要去挖紅薯,眼睛放彩,一掃全身之疲憊。
阿鸞怎么也沒想到,她媽竟然會安排她帶阿云去挖紅薯,而且這才第二天。其實對于挖紅薯這件事情,她自己也是挺反感的,因為實在不是什么新鮮的活,除了本身的枯燥,還有就是也要點力氣。這雙手只要握著?頭,就不免會損傷點皮肉,手上繭子是少不了,尤其是不常使用?頭的人,非常容易出血泡。
她看了看阿云,發(fā)現(xiàn)阿云卻興高采烈,于是她不想壞了阿云的興致。她說:“阿云,走,跟我來拿?頭。”
到了一個側房,里面擺滿了農(nóng)具。阿云認識鋤頭,順手就握住一把,感覺還蠻稱手。
阿云說:“這家伙好用,我感覺雙手充滿了力量?!?p> 阿鸞不屑一顧地看了看阿云,找了把?頭,說:“嗯,拿這個,這叫?頭,那是鋤頭,?頭面窄且長,這個適合挖紅薯?!?p> 阿云聽從阿鸞的話,趕緊換了一把。阿鸞挑完自己那把?頭后,帶著阿云來到地里。紅薯地,雖然不是那種大片大片的,但是在阿云看來已經(jīng)是非常寬廣了。
阿鸞說:“這紅薯的莖葉已經(jīng)被割掉了,為的是好挖?,若是平時來看,這一片都是綠油油的,好茂盛,若是挖得比較晚,還能看見像喇叭花一樣的紅薯花,其實我挺喜歡紅薯花的,多的時候,我們家還摘著做菜,那可是一道美味?!?p> 阿云想了想,這紅薯吃過,紅薯葉也吃過,這紅薯花可真沒有吃過。他想那東西城里怎么就沒見著賣呀?
不過他沒有追問,他只是覺得有機會一定得吃上一口紅薯花,才算滿足。
這塊地是在半山腰,走這段路程就已經(jīng)夠累了。整個山長滿了樹木,阿云不知名稱,但當他看見這些樹上依稀地結了些果子,他猜這也是他們的經(jīng)濟來源。站在這半山腰,被這些樹木擋著,其實視野并不好,看不了多遠,也很難有那種豪邁的氣度。
平時在阿云的意識中,農(nóng)活就是在田里干點事,從來沒想到,其實農(nóng)活不止是在田里干點事,還有在山里干點土里的事,抬頭見天低頭見土,遠處無望,四處寂靜,偶有鳥語,卻無半個人,若是一個人在這里干農(nóng)活,多少還有些孤獨。
“喂!快行動起來。”阿鸞急忙喊道。
這時阿云才發(fā)現(xiàn)阿鸞已經(jīng)用?頭?出了幾個紅薯,剛?出來的紅薯帶著土壤的濕潤,白白胖胖的,若不是親眼看著,誰能想象,這泥巴里面就能長出這么大個的東西。雖然沒有出淤泥而不染之荷的高尚寓意,沒有那節(jié)節(jié)綠竹的高風亮節(jié),但卻充滿了一種樸實無華地情感在里頭“地里就能長出吃的,能喂飽肚子”。
阿云也學著阿鸞?了起來,這才抬起?頭往下一落,陷入泥土的聲音非常地輕。阿云心里說:“難怪要用?頭,這面窄而且重,很容易陷入土里?!?p> 這是他第一次用?頭,感覺挺省力,一抬把,紅薯挨個地翻出。不過在他的?刃下邊,一個被?爛的紅薯斷的半截還在土里邊。阿云連忙用手去翻,被阿鸞制止道:“用?頭把它翻出即可,另外?的位置要離根部稍遠點?!?p> 阿鸞邊說邊做了示范,緊接著阿云把剩下的半截給?了出來。他說:“這很簡單呀,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難?!?p> “哪有很復雜的農(nóng)活?有力出力,有肥施肥,這就是農(nóng)活,種下去收多收少先不管,但是先得賣力氣種下去,而后又賣力氣給翻出來。”阿鸞說,“我其實早就厭倦了干農(nóng)活?!?p> “那你還想著回來?”阿云迅速地回應。
“沒有辦法呀!誰叫咱是農(nóng)村人呀?!卑Ⅺ[說,“要是我弟在這就好了?!?p> “嗯!對哦,沒見著你弟哦?!卑⒃普f。
“在上學呢,高中讀住校?!卑Ⅺ[回答道。
阿云選擇了第二株,成功地完好地?取了。還是不解地追問:“你如果去城里賺錢,然后支助家里不更好嗎?再說,你都不喜歡農(nóng)活?!?p> “有喜歡農(nóng)活的嗎?”阿鸞笑著邊把手伸給阿云看邊說,“你看,我才做這么一會,這手掌就紅成這樣了,做農(nóng)活的就沒有雙好手的?!?p> 阿云想了想覺得也是,好像他爸媽相比阿鸞爸媽差距確實挺大。但是想想城里的某些事情,阿云也覺得沒什么,連連說道:“做事的都一樣,都一樣,具體一點,窮人都一樣。哈哈!在哪里都有說不完的辛酸?!?p> 阿鸞接著忙碌地揮舞著自己的?頭,她在想:這老媽一定是逗我們玩的,叫我兩來干這事,她還不知道我兩都不沒有干事的樣。
“你爸媽就種地為生?”阿云問道,他臉上早已泛出了汗珠。
“怎么可能,我爸也在礦上上班呢,雖然不是正式工,但是還算好,總能有事情做,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當然要靠我爸啦?!卑Ⅺ[說。
“那你說來農(nóng)村,農(nóng)活又吃不消,還沒錢,你是要吃土呀?”阿云說得也比較實際。
不過他反過來想了想,對呀,我也沒事做,農(nóng)活就更是一竅不通,這是要陪著一起吃土。想想這或許就是不用思考問題的年紀,所以才會有那么隨性的決定。
這問題既是問阿鸞,同樣是問自己,而且把自己問得無處尋找答案。每次有不得答案的疑問之時,阿云都會看看天空,好像天上的白云能給他答案一樣。
這次他看見兩塊白云相互穿插,這是難得的景象,想必這兩朵白云高差甚遠。
阿鸞說:“跟你說了也不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自然是想在這礦上做事,像我這樣的,大學畢業(yè),來礦上上班,還是挺容易的,雖說待遇是比外邊差點,但是這就是能讓我留在這里的基礎啦。”
阿云聽阿鸞這么一說,倒是有點意思,就問:“干脆把我也弄到礦上上班,在這里這么久,我見那些礦工下班后,也很悠哉的,過得還算不錯?!?p> 阿鸞聽他這么一說,也不避諱,直接地說:“當然如此,我兩要是在這里,若不在礦上做事,可就真的養(yǎng)活不了自己?!?p> “嘿嘿!這是一碼事,但是年輕人不都是要有理想嗎?”阿云說,“若只是為了一口飯吃,那到哪里還不是一樣?”
“是呀,我的理想就是能夠留在農(nóng)村呀,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世界’,我即使就是單存地能給農(nóng)村帶來一點人氣也是一份力量?!卑Ⅺ[溫柔地斬釘截鐵地說。
阿云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么簡單的理由。
而阿鸞接著說:“其實也沒有你想得那么壞,這農(nóng)村遲早不會是現(xiàn)在的農(nóng)村,農(nóng)村人能夠呆在農(nóng)村的機會會越來越多,這是趨勢。曾經(jīng)人是跟著資源走,而今后或許是資源跟著人走,這才能遍地開花,而且還百花盛開?!?p> 阿云沒想到阿鸞竟然這么積極樂觀,自己遠沒有這么樂觀過,或許自己來這里只是找到了一份填補內(nèi)心空虛之物。
阿云不禁內(nèi)心自問自答一番說:“我不是也有理想嗎?若是養(yǎng)家糊口之余,再為之理想而付出,也是非常有意義的?!?p> 阿云說:“既然你這么有信心,那我就陪著你,我也相信我的選擇沒有錯,或許我在這里的靈感更多更豐富,我就在這里寫一輩子的生。”
阿鸞微微一笑,這次的笑,讓阿云感覺阿鸞的笑中充滿睿智,如同剛才看見天上的那兩朵相互穿插的云,輕盈地解開相互交錯的復雜。
阿鸞說:“其實寫生,或者說藝術并非要那么多地靈感。農(nóng)村也需要藝術,只要有人在地里耕作,不出意外就有產(chǎn)出,如同藝術一般。農(nóng)村為何需要藝術,是因為農(nóng)村一窮二白,還沒有歷史,沒有偉大的事件,只有平凡。若是沒有藝術在這片土地上,那么這片土地真的就沒有歷史載體了。而只有藝術能夠在一個一窮二白,沒有歷史,沒有偉大的事件的土地上能夠播種,生根發(fā)芽開花,這將帶來一種新的需求與消費,而這種需求與消費非常健康,不會顧此失彼,而是一種首尾兼顧的需求與消費?!?p> 阿鸞擼起袖子,露出她的半個手臂,被阿云看見著實想笑。因為她露出來的半個手臂,皮膚白皙,哪里有做事人的樣子,連阿云都不相信這是做農(nóng)活的姑娘。
阿鸞繼續(xù)說:“很多人覺得實物才是真家伙,才能夠帶來大家的滿足。這當然沒有錯,不過我相信,只要沒有淪落到大家都要干農(nóng)活的那一天,那么就意味著農(nóng)產(chǎn)品從量上肯定是夠了,就意味著大家并不一定會缺真家伙,而這假家伙,也就是農(nóng)村稀缺的文化、藝術,就一定能夠成為吸引外界東西,沒有這個東西,城里對農(nóng)村的反哺就顯得非常生硬,沒有載體。阿云,你也帶我見了城里的各種誘惑,我想你的藝術與文化就是在培育誘惑?!?p> 阿云從來都沒有想這么多,只是一種感覺,認為這里適合他。很多時候他寫生也就是一種感覺,因為山是那座山,水是那股水,感覺不同,山與水才不同,才百畫不厭。
阿云說:“我沒想這么多……喂……你看這紅薯長得多奇怪,分叉還盤繞?!?p> 阿云指著他的?頭上邊,翻出來的泥土,一個不大的紅薯,長得卻有幾分蘿卜像,形狀奇特。他看了看阿鸞,不假思索地撿起那個紅薯,然后清理干凈泥土,拿給阿鸞緊接著說:“阿鸞,你看,你見過這樣的紅薯嗎?”
阿鸞也挺驚訝,她發(fā)現(xiàn)這紅薯模樣確實怪異,曾經(jīng)也見過這樣長的,但是沒見過這么細長,纏繞還這么緊,而且纏繞有四個圈。當然喚作是平時,可能會稍微留意一下,但是也不至于像阿云這樣,撿起來還把玩。這就是心態(tài)的不同,阿云的心態(tài)對奇異的事物非常敏感,阿鸞的心態(tài)卻習以為常。
阿云把紅薯往衣兜里一兜,然后接著問阿鸞說:“你就為農(nóng)村湊湊人氣?這理由也太簡單無力了吧?!?p> 阿鸞見阿云追問,而且自己確實還沒想好,自己到底能夠為農(nóng)村做點什么。為人民服務?可服務點啥呢?既不會行醫(yī),也不會科技,還沒有資本,最可憐的是連可行的想法都還沒有,想想還真的只是一廂情愿地想來湊湊人氣,僅僅只是堅持那句“有人的地方就有世界”的信念。
阿鸞說:“我到底能做點啥呢?我想有的是機會,要不你教我寫生,要不為農(nóng)村寫故事,寫神話?”
“我看你說的后面兩樣還挺不錯的?!卑⒃苹貜偷馈?p> “可我都不會呀!還是湊湊人氣簡單?!卑Ⅺ[邊想邊慢吞吞地說,“這女人結婚就生孩子,還帶孩子,而且這些事情都會讓女人變傻,還做那么多事干嘛,就湊湊人氣就很不錯了。嘻嘻!”
阿云聽阿鸞這么一說,心里也知道阿鸞確實沒想自己還將為這做點什么事情,但是就這么一問,還真讓阿云意識到,真要為農(nóng)村做點事情還真難。
但總還是有參照的,還是有源頭可尋的。阿云覺得這城市發(fā)展其實也是那么簡單粗暴,其源頭還是因為這里人多,然后基于需求產(chǎn)生了商業(yè)與工業(yè),所以阿鸞說得沒錯,人是第一位的。
“哈哈!你說得沒錯,我們其實也不用想那么多,湊湊人氣就已經(jīng)是最源頭的幫助了。”阿云說。
“哇!這紅薯地看著不大,還挺需要時間的?!卑⒃撇林拐f,不知不覺他感覺有些累了。
阿鸞笑阿云說:“你以為我們今天挖得完嗎?我媽叫我們來也沒想過我們能做多少,可能只是讓你來體驗體驗。這其實是輕松的農(nóng)活,說實在的,我對農(nóng)活是討厭的……累啊……還沒錢!”
“嗯嗯!我知道,希望以后大家都不要做農(nóng)活啦。嘿嘿!你說好嗎?”阿云說。
“對,我早就有這種愿望了?!卑Ⅺ[附和道。
阿云接著問:“那你說,如果大家都不做農(nóng)活了,那還呆在農(nóng)村干啥呀?”
“嗯嗯!阿云,這一點你算是問著人了。我跟你說啊,三里一村,十里一鎮(zhèn),這些人若是都搬到一起,住到一起,聚集程度非常高,這生活質(zhì)量能好嗎?而大片的土地卻成了荒山野嶺,這不浪費嗎?大家能寬松一點為何不寬松一點?是因為缺心眼?還是說人口聚集程度越高,代表越富強,能力越大?”阿鸞說,“雖然我是女孩子,但是我心里清楚,若是沒有戰(zhàn)爭,其實大家遲早會富,當然富并不一定可以解決一切問題,而強并非富裕就強,現(xiàn)在這年代的強,第一位是科技,第二位是齊心??墒乾F(xiàn)在的科技已經(jīng)強大到不允許人亂來的地步,好像老百姓要從某方面用肉體實力戰(zhàn)勝對手已經(jīng)很難了?!?p> 阿鸞一次吞咽動作后接著說:“只要人心不壞,不就是要把十里八鄉(xiāng)都弄成大家喜歡的樣子嗎?這就是大家都不做農(nóng)活了,還呆在農(nóng)村的緣故。”
阿云突然停了下來說:“喂,這紅薯咱們怎么搬回去呀?”
“算啦算啦!今天的我們就不搬啦,下午我爸會來搬,你才剛到我家,以后有的是農(nóng)活做,不用多久,你就會像我一樣,討厭農(nóng)活的?!卑Ⅺ[說。
“希望討厭農(nóng)活的這一天來得晚些?!卑⒃普f,“不過你剛才說‘只要人心不壞’,這哪能做到?人心肉長,受苦了就會有怨恨,消除不了。”
阿鸞笑了笑說:“你看你后邊的紅薯,有一些都沒有全部翻出來。下午我爸來拾掇的時候,還得費一番勁。”
天已漸漸熱起來了,阿鸞叫阿云到樹下去歇息,把?頭橫起,坐在?頭把上。兩人坐著,阿鸞摘下兩片桐樹葉,讓阿云拿一片扇風。
“剛剛你說的‘人心不壞不可能’,這是對的,現(xiàn)在的壞,說到底都還是希望多得到一點錢,多得到一點物質(zhì),這個確實改變不了,人要高尚得把自己擁有的東西不求回報地分給別人,那太難了?!卑Ⅺ[說,“話又說回來,人心即使很壞,大家也想把十里八鄉(xiāng)都弄得大家喜歡的樣子。只是人心壞,被破壞的力量就大;人心好,大家出一分力就有一分力的結果,內(nèi)耗就少。其總的愿望都是一樣的。若人性無法改變,或者確切地說,人性無法同時改變,那么人類的消亡只是消亡于內(nèi)耗,既消亡于自己,受累也是受累于內(nèi)耗,既受累于自己。這一點人類自己很清楚,并且還無計可施,那只能說人類根本就沒有想過讓自己好過,那么我們做什么都不為過,也用不著自責?!?p> “阿鸞,這桐樹葉子扇風真不錯,所扇的風還帶著葉香。”阿云看了看這片葉子,葉片較軟,葉柄較粗,極其好用。
坐下來的阿云才感覺到,勞動過后的休息,真的非常舒服,讓他感覺到,人其實害怕的并非勞動,而是勞而無獲,或者勞而過度,亦或者不喜歡的勞動,亦或者沒有意義的勞動。
只是那?頭把有點小,坐在上面不舒服,整個屁股坐上去有點點壓痛。
而這點痛相對于休息過程中感受到的舒服,是可以忽略的。
阿云說:“阿鸞,你一個女孩子家,做這粗活,而且行為也比較粗俗,若不是遇見我,你怎么嫁人呀?”
“嘿嘿!我是動若脫兔靜如止水,做農(nóng)活時我是女漢子,宅在家中我卻是大家閨秀。這么久,我已經(jīng)知道怎么在勞動中保護自己,怎么在勞動過后修護自己的損傷。”阿鸞說著,就理了理自己耳邊的發(fā)絲。
她的汗水已經(jīng)把臉上的發(fā)絲給打濕了,成了一股一股,汗水浸透了整個臉頰,紅潤而有精神。
隨后阿鸞拿起一個紅薯遞給阿云,問道:“吃嗎?”
“這怎么吃?”阿云說。
“剝了皮吃呀,這種紅薯汁多,而且脆。”阿鸞再次遞給阿云。
阿云將信將疑地接過,也不知怎么剝皮,而見阿鸞自己拿了一個,竟然用指甲扣皮,扣掉一節(jié)就咬一節(jié),再扣一節(jié)再咬一節(jié)。這在城市可真少見,若是能夠直播,阿鸞的這些舉動在城里還很有市場。
阿云學著阿鸞的樣子,品嘗了這個紅薯,這是他第一次吃生紅薯,這味道說不出好,也說不出壞,但是感覺自己挖了這么些紅薯,不吃上一個生的,就有點對不起自己。
阿鸞看了看阿云說:“快吃呀,這味道不錯,我喜歡吃生紅薯,尤其是曬了一下的生紅薯,超甜。哈哈!看你就少見多怪,來來,我教你剝。”
阿鸞幫助阿云把生紅薯的皮給剝了,還一邊剝一邊教他怎樣剝不傷指甲,還能剝得快。阿云看見覺得驚訝,同樣是用手指甲剝,而阿云有時候就能把一整塊剝下,那紅薯皮生的與熟的都有明顯的皮層分界。
而后阿鸞看著阿云吃著,笑著說:“要說苦呀,相比之下,農(nóng)村還是苦些,苦于與城市的脫離。不過城市有些苦也許是已經(jīng)滅失了人性,不可討論。”
天漸漸到了晌午,兩人決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