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里看月

　　滴答聲穿繞著整個空間，窗外，屋里，我的腦海里……

　　我輕輕地敲著刷著紅色油漆的外門，他慢慢地打開刷著藍(lán)色油漆的里門。

　　“嘿，Lanan，我想看看包子怎么樣了？”我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這不像是以前以前厭男癥的我。也許我對他只是感激？

　　“包子啊，它好的很，可沒有撓我哦?！闭f著他把包子從沙發(fā)上抱起來，包子抱著一個草綠色的小球，眼神迷離，懶懶地躺在他的懷里?！斑@只小布偶，看來很喜歡我，它可以結(jié)束它的流浪咯?！?p>　　“我剛在巴黎撿到它的時候，它可鬧騰了，我都快要把它丟了，還好你有辦法?！蔽也蛔灾鞯慕g起了裙子蝴蝶結(jié)上的束帶。

　　“也沒什么啦，看，這是貓薄荷，可以緩解它的情緒，給它玩它就不會鬧騰咯，哈哈。”進(jìn)來坐，說好給你調(diào)一杯我最愛的雞尾酒。

　　屋內(nèi)家具很少，灰色的布藝和白色地板相應(yīng)，木色的桌椅和綠色植物相合，柔和的陽光和親和的微風(fēng)相融，當(dāng)然還有他暖心的微笑。

　　“鐺鐺，這是海洋靈魂，我給它起得名字，小心別喝醉哦?！彼⌒囊硪韽膹N房端出來兩杯深藍(lán)色雞尾酒，加上點(diǎn)綴其中的綠色薄荷，透明冰塊，像極了巴黎浪漫的夏日。

　　我輕輕抿了一點(diǎn)，先是喉嚨和胸腔的冰涼，再是舌尖和體內(nèi)的微辣，最后是臉頰的微紅和腦袋的暈眩。這就是幸福的味道吧！

　　“好喝，這是你自己學(xué)的嗎？”我顫抖地放下酒杯，感覺身體酥軟，像是一團(tuán)海綿包裹了一個正在響的鬧鐘。

　　“這可是我的秘密配方哦，只給我最喜歡的人喝，你臉好紅，不會這一點(diǎn)就醉了吧？”他用手指抵著嘴，慢慢說道。

　　“啊，沒沒沒，我還能喝，干杯”。我極力掩飾著自己的狼狽。

　　“干杯！”他碰了碰我桌上的還有大半的酒杯。

　　我用兩只手拖起酒杯，一飲而盡。眩暈感更為強(qiáng)烈了。

　　“你上次說你之前沒喝過酒?？磥硎钦娴呐?。”他坐到了旁邊，輕聲說。

　　“我不會騙你的。”我低下頭去，散著的頭發(fā)遮住我滾燙的臉頰?！拔覐男∮X得酒都是那些中年油膩男人才喜歡喝的，不不不，我沒有說你的意思，沒想到……沒想到和你一起喝酒那么有趣?！蔽矣檬植粩嘣囂街樕系臏囟?。

　　“我也是第一次和女生喝酒，也是第一次給女生調(diào)酒喝?！彼恼Z調(diào)很輕柔，但話語仿佛就是在我耳朵里說的，伴隨著的是我清晰的快捷的心跳聲。

　　“我喜歡你……Lanan。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男生，我之前很討厭男生，他們什么都不如我，要么幼稚，要么老成，要么市儈，要么色氣……你和他們不一樣?！蔽业拿恳淮涡奶寄軅鞯轿业闹讣?，我的發(fā)梢，我的腳心，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似乎有一層溫?zé)岢睗竦碾硽鑷@著我的每一寸肌膚。

　　“那我要是和他們一樣呢？你還會愛我嗎？”他輕輕咬住了我的耳頰。

　　“你不是的……你不是的，我能感覺到，自從……我從國內(nèi)T大美院畢業(yè)到巴黎這段時間，我沒遇見過一個人像你這樣，甚至……一點(diǎn)都沒對那些男生心動過。Lanan，我愛你！”我已經(jīng)完全沉溺在這份幸福中，甚至控制不住自己該說些什么。

　　“你知道嗎？從我見到你的第一面起，我也喜歡你，你的眉，你的眼，你的唇，你的美人痣，你的每一寸雪白肌膚，以及，你的靈魂……”他貼近我耳邊的聲音可以直達(dá)我的靈魂，直達(dá)我大腦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經(jīng)。

　　眼前的色彩變成了繞著線條的色塊，我已經(jīng)分不清是心跳的更劇烈還是疼痛更劇烈，分不清是他的呼吸劇烈還是我的喘息更加劇烈，分不清是他的汗水劇烈還是我的淚水更加劇烈……

　　“你叫什么名字？”他趴在我耳邊呼吸著。

　　“韓琳茜，嗯……，韓琳茜”我一直閉緊雙眼，抓緊我能抓住的一切東西。

　　“你會一直愛我嗎？”他聲音大了一些，似乎不只是聲音。

　　“我會……我會……我會一直愛著肖瀾?！蔽业纳ぷ宇澏吨?p>　　他抱的更緊了，我像是一團(tuán)真在被融化的奶酪，逐漸被他這團(tuán)鐵水圍繞著，侵蝕著……

　　“那我們回國后一定要天天在一起?！彼ж埶频陌盐冶г趹牙铩?p>　　“我在H市買了一棟別墅……嗯……我爸還不知道，你想去那嗎？”我用盡了力氣，卻還是很小聲。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都樂意。”在肖斯塔科維奇第二圓舞曲的背景音中，他成為了走進(jìn)我心里的第一個人。

　　我似乎是愛上了他，也似乎是愛上了這種感覺。在那些我看不起的男人中，有一個懂我的人，居然有一個我愛的人。

　　母親從小就和我說，不要同情別人，特別是比你差的人和男人，他們只是嫉妒和算計(jì)著你，想著辦法貪圖你的美色和錢財(cái)。

　　這一次我覺得母親說錯了，愛情就應(yīng)該像肖瀾說的一樣，相互付出，是一種脫離物質(zhì)的快樂體驗(yàn)……我又一次得到了我想要的，就像我堅(jiān)持獨(dú)立來巴黎追求藝術(shù)一樣，真正的愛情和藝術(shù)都應(yīng)該是由自由所孕育。

　　“上帝在創(chuàng)造人時將男女分開，各自擁有殘缺的軀體和精神。因而，將二者契合的愛情是人類進(jìn)化出來最豐富的情感，是人類史詩最為婉轉(zhuǎn)的篇章，也是人類藝術(shù)不竭的靈感源泉。無論什么人，擁有愛情的雙方是幸運(yùn)的，我很慶幸能遇見你，讓我缺失的靈魂和身體得以完整，追尋人生本源的意義和最為崇高的藝術(shù)?！蔽覍⒖埪圻M(jìn)信封里，用涂著口紅的唇在潔白的信封上親親留下了一個吻，我控制不住自己想他的心情，這是我寫給他的第一封情書。

　　我越來越愛他，愛他的布偶貓，愛他調(diào)的雞尾酒，愛他對我溫柔的語氣，愛他的家裝環(huán)境……沒有他我會覺得煩躁，覺得無趣，甚至覺得恐懼！我不能失去他，這個我最愛的人！我會把我的一切都給他！

　　我閉上雙眼，五顏六色的線條從黑暗中穿出，映照成我臉的樣子，逐漸枯萎，逐漸扭曲。最終四散開來，想著黑暗深處游去……我睜開眼，勉強(qiáng)浮現(xiàn)的是他柔和的笑。

　　“今天是在一起的一周年，我答應(yīng)帶你來希臘，說到做到?！彼诤＿叺臈５郎?，拿出了兩瓶雞尾酒?！耙荒昵?，你第一次喝它，今天當(dāng)然還要有些儀式感哦?！彼p輕攬住我的腰，在我的脖頸上輕吻了一下。

　　“討厭，我要今晚還要畫一幅畫呢，喝醉了你又要……討厭！那樣還怎么畫嘛！”我甩開了他的手。

　　“小傻瓜，當(dāng)然是一邊講故事一邊畫，三樣事各不耽誤！”他又摟到了我的脖子。

　　“這才是兩件事嘛，哪有三件事？…………啊，討厭！你越來越討厭了?！蔽椅嬷?，盡量不讓自己看著他，但還是忍不住從指間悄悄看到他的臉，不算帥氣但是十分暖心的一張臉，也是最讓我有安全感的一張臉。

　　海上升起了薄霧，透過薄霧的月亮映在海面的漣漪上，愈發(fā)不明顯。我把畫架架在落地窗前，輕聲對身后的他說：“我想畫下今晚的月亮，還有月亮下的我們?！?p>　　“這可不像你的風(fēng)格，我們的Lincy大畫家可是寫意的?！彼嗔巳辔业哪槪沂稚系恼{(diào)色盤滴落了少許顏料。

　　“別鬧，顏料都滴到身上了，我怎么就不能寫實(shí)啦？你在質(zhì)疑我?！蔽野焉砩系念伭喜涞剿纳砩?。

　　“還不是因?yàn)長incy大小姐身材太好，要不顏料肯定滴到地上?！彼职杨伭喜涞搅宋疑砩掀渌胤?。“要不我說你畫吧？你給我畫一幅寫意的。”

　　“Lanan都特意調(diào)那么好喝的雞尾酒給我喝咯，那我就滿足他咯?！蔽伊?xí)慣性地契合著他，胸口已經(jīng)開始律動地起伏著了。

　　“那我給你說一個故事。”他附在我耳邊，聲音忽遠(yuǎn)忽近。

　　“嗯……”我閉上了眼睛。

　　“公園前三世紀(jì)，希臘有一個王妃，嫉妒她的妹妹比她更美麗，于是她找到了巫師?！彼蝗凰砷_了我。

　　“不要停，然后呢？”我身子不自覺地向后傾了傾，繼續(xù)主動地配合著他。

　　“然后巫師告訴他，月圓之夜，將自己的處女之血放入大海中，等到晝夜交替之時，可以看見海上飄來一粒紫紅色的種子?！彼麎旱土寺曇?。

　　“繼續(xù)，不要停，嗯……這是什么種子？”我自己有些忍不住了。

　　“這個種子叫Δατο?ρα，是一種紫色的劇毒花，無根無葉，是魔鬼的化身?！?p>　　“嗯……然后呢？”

　　“若是用鮮血灌養(yǎng)它，在開花的時候血祭之人吃下便可永駐青春。否則就會被毒死。王妃用血每日灌養(yǎng)著，三年后，花兒漸漸出苞。就在王妃以為快要開花的時候，她倒在了花開之時?！?p>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青春也永駐了?！蔽以诋嫾埳嫌痴罩覂?nèi)心的想法，由于身體的來回?fù)u晃，我覺得這幅畫并沒有達(dá)到我的水準(zhǔn)。

　　“無論你怎么樣，我都會愛你，你可不能像王妃那樣為了其他事不顧一切。”從后面撫摸了我涂有顏料的臉頰，脖頸，鎖骨……

　　“我覺得這就是王妃存在的意義，她是最有社會地位的女人，她想要的必須要得到……她也沒錯。”我又喝了一杯酒，仿佛看見窗前海上飄來那顆紫色的種子，慢慢浮現(xiàn)到我的眼前，開出花來?！盀榱四?，我也愿意?！蔽矣珠]上了雙眼。

　　在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diào)小提琴協(xié)奏曲中，我畫完了這幅畫，在角落簽上了Lincy。畫的背后我們用指尖的血按了一個愛心，也算是我對這幅畫的灌養(yǎng)吧，帶著我的幸福送給了他。透過薄霧，月還是那么美，給黑色的海帶來一些明亮……

　　“你干什么？抓色狼?。　蔽胰嗔巳嘌劬?，發(fā)現(xiàn)手正搭在阿嫻肩上。

　　“色狼是你吧？你怎么在我的床上的？”我一臉錯愕，質(zhì)問著她。

　　“你這么兇干嘛？不是你說你習(xí)慣把備用鑰匙放在外面消防設(shè)備的第二個滅火器后面的?！彼s緊甩開了我的手。

　　“那你怎么在我的床上，我不會被你？我早就看不來你不簡單。”我下意識地用被子捂住自己上半身，心想，這小姑娘這么著急的嘛，嘁，之前就被我看穿了。

　　“我只是想給你蓋下被子，你就把我扒拉倒了，分明你是色狼！我要報警！”她又嘟起了嘴，耳根也有些泛紅。

　　“這可是的屋子，你要怎么和警察解釋你擅闖民宅？”我一邊刷牙，一邊輕蔑的笑了笑，心想：小爺已經(jīng)把你拿捏了，你這個小姑娘。正說著，不小心吃下去一口牙膏，嗆得咳嗽了好幾聲。

　　“嘁嘁嘁，欺負(fù)我遭報應(yīng)了吧。不過看在昨天請我吃了玩了一天，最后不是嘲笑我不會做飯嘛，我就出于回饋……和接受挑戰(zhàn)……給你煮了碗面，證明我自己可以！”她從我放滿辣醬和啤酒的桌子上端出了一個碗。

　　“嘁，泡面，這就算會做飯了？”雖然嘴上這么說，但是還是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嘁嘁嘁，口嫌體正直的家伙，泡面不是飯的話，你別吃呀?！彼噲D奪過我的碗。

　　“你別奪，你想吃我喂你?！蔽也迤鹨痪砻鏃l。

　　“我泡了很久我還沒吃呢，哼！”說著她閉上眼睛張開了嘴。

　　我腦中飛速旋轉(zhuǎn)：這是暗示我嗎？是嗎？不是嗎？是嗎？……但是我還是下意識地把那一卷面條放到了自己的嘴中，幾秒后，我的頭不僅被打了一巴掌，面碗也被奪走了。

　　“這么兇干嘛，對了，我覺得昨天那個Lincy畫前那個男人，肯定和Lincy的關(guān)系不簡單。說不定有什么狗血故事?！?p>　　“別人有女朋友在身邊沒看到嗎？而且人家對女朋友那么溫柔，肯定是好男人，不要用你的小人之心揣別人君子好吧?！卑褂职琢宋?guī)籽邸?p>　　“那他怎么對這個畫背后的故事那么熟悉?！蔽液绕鹆伺菝鏈?p>　　“這就叫知音，有時間不需要見面就能懂對方的想法，這也是藝術(shù)家的使命和樂趣，你這個土包子懂啥?！卑估^續(xù)嘟著小嘴白著我。

　　“好吧好吧，你居然說我土包子，我們打個賭吧！就賭那個人是不是個你說的那樣是個君子?！蔽覍ψ约旱呐袛嘤芯欧值陌盐?。

　　“嘁，我打賭還沒輸過，怎么賭！”阿嫻一遍吃面一邊和我叫囂著。

　　“我們再去一次畫展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