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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刀人

第十八章 甕中捉刀

蓬刀人 陳叔夜 2263 2020-03-19 17:00:00

  她嘰嘰喳喳,扯下一口彌天牛皮。拜過大羅仙,吃過蟠桃宴,降青龍,殺白虎,翻個(gè)筋斗去西天。

  窮蛇沒聽?zhēng)拙浒涤X好笑,這分明是猴行者奇遇,勾欄賣座的戲碼。蝦皮目不識(shí)丁,自沒讀過《大唐三藏取經(jīng)詩話》及演義。何況懸身于水,哪有眼福上勾欄看戲,被她三言兩語哄得輕易上當(dāng)。

  但他畢竟多疑,波斯胡子適才與自己寒暄,言下頗有親近之意。舉手投足間,香氣繞人打轉(zhuǎn)。

  “我酒癮大,但不喝外人的酒。”

  窮蛇謝絕了龐蒲勒遞至面前的瓜棱壺。

  他平素修船捕魚,身上氣味自不比香客體面,嗅香生厭,假意應(yīng)承一番后各別不見。剛登二樓涼棚,便逢船上唯二的女舟客,獨(dú)赴甲板醒酒。

  “什么龍?醉蟲一條,爭(zhēng)不怕被人抽筋剝皮?!?p>  窮蛇聽膩味了,正要轟人,腹中嘰咕一響。

  謝皎說:“你餓不餓,我?guī)闳シ瓥|西吃?!?p>  蝦皮舔完膠牙糖,腹中嘰咕一響,蓋過窮蛇肚里話,忙不迭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正好,陶老兄的鏡子裂了,”她起身道,“我拿鏡子與他換些好吃的?!?p>  二人鬼鬼祟祟溜去庖房,陶秀才夜里看守飯食水源,素來本分老實(shí)。

  窮蛇沒好氣地啐了一口,想找多寶,去燒一頓宵夜。卻在此時(shí),喬屋里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動(dòng)靜,船身抖了三抖。

  多寶竄出甲板大叫,丹田發(fā)力,振臂高呼道:“大伙兒都來看啊,一床紅被,兩個(gè)人頭!”

  他幸災(zāi)樂禍,惟恐天下不亂。很快徐覆羅做的壞事便滿船皆知,龐蒲勒悠悠來遲,甕中捉鱉。

  ……

  ……

  謝皎叼著干魷魚須進(jìn)門,房內(nèi)無處下腳。

  兩撥水手原本一觸即發(fā),如今除了舵手和陶秀才外,無一人缺席,你我不分,只差稱兄道弟。

  徐覆羅上身袒赤,早被綁成大閘蟹。床上薄衾凌亂,雅骨一襲紅發(fā)蔽體,斜倚艙壁,木頭人一般了無生氣。

  鄭子虛面色為難,招她走近些,“謝教頭,你看……這如何是好……”

  謝皎冷下臉皮,吐掉魷魚須,扯起薄衾,張手一揚(yáng)便將雅骨蓋個(gè)嚴(yán)實(shí)。沒了水豆腐喂眼,諸人頗為不滿。

  龐蒲勒飽含痛惜之聲,他守著陷阱,質(zhì)問道:“這是我明教圣女,豈能容人玷污?”

  徐覆羅右臉高腫,左眼青黑,不知吃了誰的拳頭,布條繞過后腦封堵口舌。眼見救星降世,他嗚嗚咽咽掙扎欲言,給仇大將一腳踹翻在地,水手們哄堂大笑。

  “要錢,要命?”謝皎冷眼四巡,“要不然,我砍他一條手賠罪?”

  徐覆羅滿心荒唐,匍匐拱起身,拼命搖頭。眾人見狀笑得更歡。

  他原本稀里糊涂,乍聞笑聲,驀地里如蒙神啟,生出無邊懼意,強(qiáng)龍壓不了地頭蛇。

  多寶蔑道:“一看就是套,王八才會(huì)跳。這人還沒斷奶,便敢出門在外憐香惜玉,可不就招臭賊惦記么?要不是我給套了褲子,臉皮都臊沒啦!”

  窮蛇抱持雙肩,作壁上觀,諷道:“他一準(zhǔn)以為自己菩薩心腸。”

  多寶呸道:“憨頭狼!”

  蝦皮手捧魷魚干,沒頭沒腦挨在門口。謝皎反問道:“鄭兄,你摻和什么?”

  “主持公道?!编嵶犹撔攀牡┑?。

  窮蛇嘲道:“你老人家也跟‘公道’二字沾邊?”

  手下料匠蒙他提醒,紛紛吆喝:“你有公道,先給咱們結(jié)了薪餉!”

  鄭子虛不言語了,仇大將吼道:“毛毛躁躁,一群活猴!”龐蒲勒與鄭宦官臭味相投,拉他背書,好與謝皎交涉,誰料被窮蛇三言兩語斷去一臂。

  說話間,謝皎抽出匕首,徑自走向徐覆羅,嘣的劃斷他手腕處結(jié)繩。

  徐覆羅兩臂酸軟,很吃了一番苦楚。他正想叫她解開纏口布,猛地向前一跌,膝腿磨地,直給謝皎使勁拖出好大一步。

  她神色自若,擒抓徐覆羅右手,疾走疾說:“一只手賠罪,沒人反對(duì),那我就砍了?!?p>  他大驚失色,怎耐掙脫不得,沒等眾人反應(yīng),右手便被她啪的按上吃飯小桌。謝皎高舉匕首,冷光驟閃,當(dāng)即嗤一聲落下。

  “不要手,賠錢!”龐蒲勒脫口驚呼。

  ……

  ……

  徐覆羅淚眼汪汪,虛脫汗下,冷冷的匕首釘在指縫之間,刃尖鋒利逼人。

  謝皎扭過頭,虎視眈眈,反手拔刀直指龐蒲勒:“好!既已說定,誰再改口,我砍他右手下酒。多少錢,你開個(gè)價(jià)!”

  嘴上不饒人,手頭也不含糊。

  她刀法利索,一邊威脅對(duì)方,嘣嘣兩下割斷了徐覆羅的綁口布和纏腿結(jié)。

  小蝦皮躲在仇大將目盲之隅,給那渾身青痕交錯(cuò)的胖頭鱉扔去一件衣裳。多寶起了玩心,抓接在手,待見謝皎眼色威嚴(yán),這才老實(shí)地丟給徐覆羅。

  龐蒲勒心念陡轉(zhuǎn),錢可通神,她身家?guī)缀?,鄭子虛了如指掌。包袱豈是白竊?便是親媽,鄭子虛也能畫押賣了,何況謝皎一介路人。

  壞就壞在,這女人難任欺侮?;食撬緭窝钢蠡紵o窮,否則也不必大費(fèi)周章詐她一把刀,索性奪了就是。

  大胡子蓄勢(shì)待發(fā),謝皎高聲道:“莫非是四十貫?龐老板穎悟絕倫,真乃謝某的腹里蟲。你怎么知道我行囊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正好好有四十貫?日思夜想惦記到下輩子了吧!”

  龐蒲勒恬不為意地張開五指,稱道:“多慮了,我非圣女,哪會(huì)神仙妙算?按我明教律法,五十貫,恩怨兩寬!”

  諸人一片咋舌,雅骨咧嘴笑了笑,心道:“我值五十貫,還撈個(gè)‘圣女’頭銜?!?p>  “五十貫?”謝皎皺眉。

  “賠不起?”龐蒲勒料定她賠不起,“那就上岸見官,叫這色中惡鬼吃點(diǎn)苦頭吧?!?p>  謝皎拆解行囊,取出從丑婆婆藥館所換的一沓錢引票子。

  她甩手丟上桌面,坦白道:“實(shí)不相瞞,敝人出趟公差,全副盤纏至多四十貫。一滴血,一滴汗,皆是豁命所得。況非現(xiàn)銀,你得下船去錢莊換。開口便稱五十貫,想也明白我一時(shí)周轉(zhuǎn)不開。喂,鄭轉(zhuǎn)運(yùn)!”

  謝皎拉鄭子虛下水,“江湖救急,添我十貫!”

  仇大將攛掇:“救急不救窮,小老弟,你意下如何?”他吃了被鄭子虛遺棄的虧,樂見其割肉放血。

  鄭子虛拒得斬釘截鐵:“老哥說笑話,鄭某積蓄皆在陶朱錢莊,手里莫說現(xiàn)銀,連交子票也沒得一張。我若真有幾顆碎錢,何必吃這孤家寡人劍拔弩張的罪?”

  窮蛇最恨別人瞧他不起,一聽“救急不救窮”,對(duì)仇牛更增敵意。

  謝皎衣著清樸,盡出四十貫,算下血本撈人私了。龐蒲勒點(diǎn)頭,沉沉道:“明早上岸,見官吧。”

  “沒個(gè)抵押么?”多寶出謀劃策,“錢不夠,你拿個(gè)值錢的東西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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