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臘月那本就食物短缺的難熬日子,樹木也仿佛落井下石一般只剩下了一身難啃的樹皮枝干。
守衛(wèi)戒備的士卒們面黃肌瘦,眼神略顯空洞的注視著遠方,恍若一不留神就被那呼嘯的寒風吹跑一般。
柴火倒是不缺,行軍鍋下依舊烈火熊熊,騰起的裊裊水汽白霧卻并不能令那些等待吃飯的士卒們的臉上出現(xiàn)一絲興奮。
大家都知道,那只是一鍋白水燉清湯。
“將軍!周圍的野獵和可供食用的草植已被下面的軍士啃食殆盡了!若再不能設(shè)法突圍,我們的將士恐怕是要悉數(shù)餓死啦!”
主將的帳營之中,杜仲山焦躁地向坐在席上的李翼稟報著。
杜仲山的稟報并沒有令李翼的神色變化一絲一毫,似是有些充耳不聞一般,他端起桌上已經(jīng)沒了熱氣的白水湯,一飲而盡。
兩個月前,華王突然命令李翼組建一只弓羽軍,并且在短短三天之后就要開赴東唐。
如此急迫短缺的時間中,李翼雖然勉強張羅起了一支兩千余人的弓弩軍,但為其供給的輜重以及后續(xù)支援卻再難準備齊全。
于是李翼直接從原先的軍部之中調(diào)出了一支輜重營跟隨著弓弩軍東進。
兩千余人的弓弩手前去攻城,這其實并不現(xiàn)實。
因此李翼所料:此番進軍東唐,不過是華王想要趁東唐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突襲位于東唐境內(nèi)的某些組織,并不是真的開戰(zhàn)。
自己雖然只調(diào)來了一個輜重營,但夠近三千人大半個月的伙食,足以。
事實也果然不出所料,王爺告知他率軍前往去攻毀青州各個城池之中的“宗教殿堂”,隨后便可立即撤回。
在華王派來的外援的幫助下,他也僅僅在那天昏地暗的一天之內(nèi)趕赴青州各個城池中攻毀了各處類似于宗教組織的殿堂建筑,順利完成了任務(wù)。
然而就在他領(lǐng)軍撤退的時候,一道巨大的山河大印卻是從天而降將他們籠罩了進去。
這山河大印沒有給他的軍部造成一點傷亡,僅僅是將他們囚禁在了這一處。
手下的將士不認識,華王的外援對此也是一頭霧水,但曾經(jīng)是東唐太子的李翼卻是清楚:
這是他李家一脈傳承的“山河玉璽”中所蘊藏的一道天靈技,以自身靈氣催動,再借玉璽溝通國之大運,最終勾勒出來的山河大印中,即便是五星神級以上修為的修士也難以破壁脫困。
父王已故,如今能使得出這靈技的,便只有奪了他王位的“好妹妹”,李瑤。
起初李翼并沒有覺得這有什么麻煩的。
畢竟自家的華王可是一位可以斬殺七星神級,匹敵那天外之人的存在。
雖然叫外人來破了自家一脈相傳的至高靈技這件事聽起來有些“奇怪”,但對于這個被自己妹妹奪取王位的“憋屈”哥哥來說卻意外的可以接受。
然后,真正的狀況就來了。
李翼用王爺給他的通訊器聯(lián)系不上華王,甚至連王爺也聯(lián)系不上。
他并不覺得是華王拋棄了他們,因為此前在攻毀各處宗教殿堂的時候,他曾遠遠地看到過華王的身影。
那時的華王正面對著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家伙,但也正是那個“弱不禁風”的家伙隨便揮了揮手,掀起的風暴沙塵便逼的他們不得不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
因此,對于李翼而言,華王恐怕是在與那人的對決之中受了重傷,至于王爺那邊,大概也是有著什么難以處理的意外狀況。
他所能做的,只有等。
一等就是兩個月。
兩個月,所帶的糧草用食殆盡,卻依舊音訊全無。
軍部被困的一開始李翼就決定節(jié)衣縮食,因此雖然現(xiàn)在的士卒們看起來面黃肌瘦,孱弱不堪,戰(zhàn)力大減,但卻仍舊保有一戰(zhàn)之力。
等不了了,李翼必須設(shè)法突圍了。
可若是真能想得出突圍的方法,李翼應(yīng)該早在那兩個月中就已經(jīng)想出來了。
李翼滿面愁容。
“凱姆斯,你們先前攻城時施展的戰(zhàn)陣如今有幾分威能了?”
李翼扭頭望向帳營之內(nèi)站立著的另一道身影。
在龍的世界里,每個龍裔都是有著各自管轄的領(lǐng)地的,相互之間或許認識,但絕不熟識。
將這樣一千個各自有著本事相互之間又并不熟識了解的人聚集在一軍,若是放在別的世界的文化中,光是從中決出一個足以服眾的領(lǐng)導者出來,就已經(jīng)是一件至少需要耗費幾個月的麻煩事兒。
可在他們龍的世界之中卻異常簡單:
龍的世界之中,地位的尊卑等于且只等于血脈的高低貴賤。
以祖龍的血脈為無上至尊,血脈由精純到駁雜分為:古龍,龍,亞龍,龍裔,龍種。
而那一千人雖然同為“龍裔”,但血脈純度上也是有著高低。
那為名叫“凱姆斯”的龍裔,便是這一千龍裔之中血脈純度最高者。
在此之前,凱姆斯只知道他們的龍王龍魘讓他們前往另一個世界之中保護龍王的妹妹龍妍。
什么練習陣法然后四處攻城,都是龍妍的意思,他并不清楚這些當?shù)厝丝谥兴f的“華王”到底是什么人。
至于現(xiàn)在為什么侍奉在李翼的帳下。
僅僅是因為龍妍在離開的時候命令他們一千個龍裔都要聽從李翼的號令。
對于有著龍的血統(tǒng)的龍裔而言,他們瞧不起孱弱的人類,盡管他們身體之中也有著部分人族的血脈。只是作為“龍”的龍妍這么命令了,他們自然也不可能不遵從。
至于現(xiàn)在李翼所提到的戰(zhàn)陣,凱姆斯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jīng)跟他解釋過了:
雖然那個人族的女人教會了他們那一道戰(zhàn)陣,但先前之所以能瞬間破城,完全是因為那個女人操控引導的好,若是讓他們自己施展,就算撞擊個兩三次,都不能立即破開城墻。
因此在被困住的這兩個月中,李翼對他們唯一的指令就是演習戰(zhàn)陣,而李翼也幾乎每天都會像凱姆斯詢問戰(zhàn)陣練習進度。
所以,對于這個每天必能聽見的問題,凱姆斯雖說有些煩躁,但還是恭敬地回復道。
“兩個月接連不斷的練習,我們已經(jīng)熟練了那道戰(zhàn)陣,如今應(yīng)該是可以達到一擊破城的境界了?!?p> 混元界城池的城墻雖然看起來只是無數(shù)磚瓦壘疊出來的普通墻壁,但實則在其建造的時候,城墻之內(nèi)就已經(jīng)被專門請來的靈陣大師刻畫上了一道無需靈氣補給激活的防御靈陣。
混元界的這些城池的城墻,都有著足以抵御化神境界高手全力一擊的防御力。
這也是為什么在這個修士眾多的世界之中卻很少聽見哪個城池的城墻被人擊碎的緣由。
只是,龍裔們的戰(zhàn)陣雖然有著一擊破開城墻的威力,但對于這個可以困住神級修士的山河大印來說卻還是有些杯水車薪。
因此李翼聽到凱姆斯他們修成戰(zhàn)陣之后臉上并沒有多出一點喜悅,繼續(xù)問道。
“那你們現(xiàn)在能掌握戰(zhàn)陣,將那力量全部匯集到一個點上么?”
“很抱歉,如此精細的控制,我們暫且還做不到。”
凱姆斯自然也能夠察覺到將他們困在這里的那股力量的不凡,對于李翼的想法也是大致了然,因此也是直言不諱。
“報!東唐使者請李將軍前往大印東邊邊緣臨時搭建的府邸中和談!”
營帳外突然傳來一聲略顯無力卻又竭力提起嗓音的士卒傳報。
營帳內(nèi)兩人一龍裔頓時相視一眼,杜仲山率先開口。
“將軍不可啊!我軍苦熬兩個月,都是將軍您在才尚未人心紛亂。東唐此行定有埋伏,您千萬不可答應(yīng)??!”
李翼并沒有說什么,而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凱姆斯。
凱姆斯對于李翼并沒有像杜仲山那樣尊崇的情感,思慮片刻,才緩緩開口。
“妍公主的命令是讓我們聽從您的號令,從另一方面來講,也意味著我們要保護您的安全。因此,我不希望您去?!?p> “但從一位領(lǐng)軍者的角度而言,您的軍部已然頂不住這樣的消耗,敵國發(fā)出的談和請求,您是無法拒絕的。因此,我建議您去?!?p> 李翼聞言不由得微微一笑,抵住了耳朵上王爺給他的通訊器。
“老杜啊!這一點你得學學老凱。想看清楚一件事情,就必須把自己拉到旁觀者的角度,而不是參與其中?!?p> 凱姆斯瞧不起人族,所以他從不與人說話。哪怕是與李翼的交流,每一次也都是由李翼的提問開始,李翼問一句,他才答一句,絕不多言。
因此杜仲山對這個其他世界來的家伙一直沒有什么好感。
然而這一次,在杜仲山默默接受李翼的調(diào)侃的時候,凱姆斯卻突然主動開口了。
“將軍,您若選擇前往,請讓我們龍裔跟隨,以衛(wèi)安全!”
雖然杜仲山清楚凱姆斯只是為了履行華王妃子的命令而已,但凱姆斯這樣的發(fā)言卻還是令杜仲山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隨后也趕緊說道。
“是啊將軍!您若是要去,我們這些個兄弟陪您一起去!”
面對著面前兩位“得力助手”的同時請求,李翼擺了擺手,起身。
“不用,我一個人去就是了?!?p> “怎么說我以前也是這兒的太子,帶上你們,豈不是顯得我相當膽怯?”
“我也很好奇我那好妹妹派來的和談使者是誰,沒準還是我以前的幕僚呢!”
“將軍不可!”
那兩人竟是齊聲勸道。
“沒事!”
李翼掀開了閉合的帳幕,伸了一個懶腰。
“咱的華王說……他也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