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身經(jīng)歷了那場地下冒險之后——江雪明得到了一段閑適的長假。
紅磡地鐵口的鹵味店鋪再也看不見這個冰冷纖瘦的男人。
他的店長曾給他打過十幾個催工電話，都被手機的防騷擾模式攔下。
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回去撿起曾經(jīng)賴以為生的活計。
銀行卡上的數(shù)字像是一串令人心情愉悅的咒語，讓這個日子人臉上的愁容漸漸消散開。
[轉(zhuǎn)入：3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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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賬備注：假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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賬上還有七百萬的盈余，這讓他既心安又心慌。
心安的原因是，這筆錢在任何一個小城市，都能讓他們兩兄妹風(fēng)平浪靜的度過大半輩子。
心慌的原因是，他很不理解BOSS出手闊綽背后隱藏的暗語。包括那一句“假日快樂”也令他感覺話里有話。
當(dāng)初在列車上，雪明直截了當(dāng)?shù)睾虰OSS談過這件事。
他原本就是為了妹妹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才會抱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心思，搭乘這趟開向未知目的地的列車。
現(xiàn)在江白露身體安康，一家人不愁吃穿，他想不到自己還有什么理由，去結(jié)束這段車站特批的[假期]。
他在醫(yī)院收到這條打款信息之后，就把妹妹江白露接回了新房子。
由于雪明已經(jīng)沒了工作，兩兄妹回到家就開始大眼瞪小眼，沒有任何事情可干。只是尾隨而來的七哥，在房子里游蕩著。
——用游蕩這個詞來形容再確切不過。她不像兩兄妹那么安靜，一副自來熟的樣子。進門之后也沒有換鞋，雪明沒有給七哥準(zhǔn)備拖鞋。
她打著赤腳，在客廳和臥室反復(fù)踱步，一點都閑不下來，像是受過專業(yè)的儀態(tài)訓(xùn)練，步子很穩(wěn)——再搭上那身紅裙。
大夏天的，屋里的氣溫仿佛都被這只飄來飄去的“女鬼”給降了好幾度。
白露咬著手指頭，一副百無聊賴的神態(tài)。她看了看哥哥。
哥哥在想事情，不好打擾。
她又看了看那個奇怪的小七姐姐。
小七姐姐一會對著臥房里的床發(fā)呆，一會對著書桌上的鎮(zhèn)紙傻笑。
鎮(zhèn)紙下邊是雪明哥哥小時候的照片，怪可愛的，但是小七姐姐的表情也挺嚇人。
——和白露小時候聽故事，說吃小孩貓老太婆那股子邪乎勁一樣。
她也不敢問，只是乖乖坐在雪明身邊，等著雪明哥哥把事情都想完。
等天暗了下來，到了飯點。江雪明剛起身，要去準(zhǔn)備晚飯。
七哥已經(jīng)站在冰箱門口了，她是一副女主人的態(tài)度，笑嘻嘻的說。
“做飯呀？我?guī)兔?！?p> 江雪明沒有說話，只是狐疑地看了看小七。
本來放小七進門的意思，只是他最后的一點體面，他想——至少這個女人在車站幫過他。
可是現(xiàn)在，七哥似乎準(zhǔn)備在家里常住了。
屋子里只有兩張床，沒有多余的地方給七哥睡。
讓白露和七哥睡一起，再怎么說雪明也是不放心的。
畢竟這個女人曾經(jīng)當(dāng)著他的面，和步流星半真半假的開過投毒綁票的玩笑——以他日子人的思維模式，很難理解這些樂子人的行動規(guī)律。
天知道七哥在這個家里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不過，他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家伙。
短短幾秒里，雪明的眼神變化，從嚴(yán)肅警惕到放下防備。
“好?！?p> 小七：“要拿什么？”
江雪明：“豆皮千張，芥藍菜，豬骨肉還有六根玉米，謝謝?！?p> 小七照做，手腳麻利地跟進廚房。
江雪明給自己套上圍裙，反復(fù)擦刀。
他又看見小七把食材扔上廚臺，張開雙臂，一副等著情郎系圍裙的樣子，滿心期待著，“我準(zhǔn)備好了！我準(zhǔn)備好了！幫我系上！”
他把圍裙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小七，你自己穿吧。”
“唔...”七哥聽見這生冷的話，就開始委屈，眼看嘴角往下撇，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這時候江白露冒了出來，她給這個不解風(fēng)情的老哥打了個圓場，順手就幫小七把圍裙給系上了。
“別介意哈！我哥一直都這樣...他很沒安全感......”
“白露。”江雪明不想妹妹與這些地下來客有任何的瓜葛，這頓飯算是餞別酒，“你出去等著?！?p> “好?！苯茁锻低得χ绺缱隽藗€鬼臉。
雪明把廚房門順手帶上，把食材料理了，給豬骨剔肉，接著剁開玉米，大火煲湯，再淘米煮飯。
他得閑問了一句：“接下來什么打算？”
小七在一旁看著，幫雪明洗菜。
“沒什么，就想和你處一會...”
江雪明接著問：“你不用打工嗎？”
小七一雙手沾了水，把菜瀝干，不要的邊角料落在垃圾桶里：“車站的新客很少，我領(lǐng)導(dǎo)知道我在干什么，給我批假了?！?p> 骨頭上的碎肉分作兩份，一份精瘦一份肥膩，撇到菜板另一頭，江雪明接著問：“然后呢？住我家？不準(zhǔn)備走了？”
“可以嗎？！”小七眼前一亮，心也跟著亂，把好菜和壞菜都往垃圾桶扔。
沒等那些個挑揀出來的菜梗落地，江雪明抓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將它們攬回簸箕里。
雪明言簡意賅：“不行。我沒合租的打算。”
“你怕我把地下的壞東西，帶到你家里來？”小七變了臉色，她瞥著身后門外，“你怕我害了你妹妹？”
熱油落進鍋底，肥肉伴著姜蔥底料下鍋烹煮出鮮香。
雪明翻動鍋鏟，等著油渣變成金黃色，緊接著把精瘦肉和千張皮一起下了。
噼里啪啦的爆鍋聲和抽油煙機的轟鳴，蓋住了兩人的話語聲。
江白露躲在門外，耳朵貼著門，什么都聽不到了。
她失望地溜回沙發(fā)上，開始低頭搓手機玻璃，心中想著哥哥啥時候能帶個又漂亮又有錢的嫂子回來。
這個時候，江雪明才答話。
“你不如問問我接下來什么打算?！?p> 小七忙活完了，手邊也沒事可干，在雪明身邊干瞪眼，她問著：“那你接下來什么打算？”
“請你吃完這頓飯?！?p> “然后呢？”
“然后你開車回家，我準(zhǔn)備搬家換個地方?！?p> “然后呢？”
“換個環(huán)境，最好是白露學(xué)校附近，把她安頓好?！?p> “嗯...我能接送她上學(xué)?！?p> “不用你接送，我現(xiàn)在很閑。能親自送她?！?p> 小七：“我倆一起送！”
江雪明沒搭理這句，緊接著說——
“——我要回我的老家一趟?！?p> “要我一起回去見家長嗎？這個我在行！”小七興致勃勃地說：“那什么，二老喜歡什么類型的？清純一點的還是艷俗點的？我聽阿星說過，你家里在農(nóng)村，是個傳統(tǒng)家庭，要給屁股墩墊點東西不？看上去好生養(yǎng)?！?p> 江雪明捂著臉，突然覺得這天有點沒法聊：“你說這話的時候就像是過年回家的租借女友一樣。我們之間能不能有點距離感？”
“距離感？”小七咂巴著嘴，琢磨了一會，然后躲淋浴間去了，“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江雪明感覺很無力，“我的意思是，我們才認識幾天，不是很熟對嗎？”
小七一扭頭又回來了，這姑娘揉著太陽穴，有點沒搞明白雪明話里的意思。
經(jīng)過這么一解釋，她又想起陽春姐姐和她說過的，搵男人不能太心急，終于明白了。
江雪明道出自己接下來的行程，“我要回老家一趟，具體來說，是回去還債的?！?p> 小七也開始為雪明擔(dān)憂起來：“你欠了什么債？之前借過錢嗎？高利貸？”
江雪明搖搖頭，把千張肉絲撈出鍋：“不是高利貸，有點棘手。我的父母原本準(zhǔn)備把白露賣了換彩禮，我?guī)е芰顺鰜怼獙と藛⑹潞秃趲屯ň兞钏频?，他們說，要打斷我和白露的腿，我們就再也跑不了啦?！?p> 將盤子遞給七哥。
雪明接著做青菜。
“我欠的就是這一筆骨肉債務(wù)，現(xiàn)在我要去結(jié)清它。”
“哦...”七哥嗅著菜肴的香味，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又問：“聽上去確實很棘手?！?p> “放心。”江雪明說完行程，又提到具體的緣由:“白露還有很多地方想去，這件事我一定會辦好。”
小七好心好意地提醒著：“雪明！說起這個！還有個事情我要提醒你！”
江雪明：“愿聞其詳。”
眼看青菜要出鍋，小七早早把另一個餐盤也準(zhǔn)備好。
她接著說：“你是地下世界的乘客，在你登上列車的時候，就已經(jīng)和地下世界分不開了?！?p> 江雪明眼神劇變:“什么意思？”
“如果你打算單獨行動，最好帶上一些能防身的東西?！毙∑呓又f，語速極慢，生怕江雪明聽漏了：“因為你我原本就是[靈感]超常的人——從地下回到凡俗世界，這里是不受BOSS管控的地方，也沒有那么周全的武裝人員來保護你?！?p> 江雪明連忙問：“我會遇見危險嗎？”
小七仔細思考：“因為你的[靈感]超群，一方面會卷入奇怪的事件里，另一方面你為車站做過事......”
“你把事情一件件分開說，說的詳細一些?！苯┟靼咽Ｏ聫N房工作搞完，拉著小七的胳膊回到客廳。
到了飯桌上，小七眼神會意，瞥向白露，對著江雪明努努嘴。
江雪明給倆姑娘盛飯：“沒關(guān)系，不用避諱?！?p> “我剛才和你提過了，其中一個事情呢，就是和地下車站乘客的[靈感]有關(guān)?！毙∑叨酥肟辏托牡卣f明：“我們小時候，或多或少都會有一段時間，曾經(jīng)打開過[靈感]——各種都市傳說，包括阿飄幽靈?。“ㄊ裁刺禺惞δ?，其實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p> 在飯桌上，江雪明也沒閑著，他打開手機進入工作狀態(tài)，開始寫筆記。
小七接著說。
“當(dāng)我們的年紀(jì)變大了，腦電波的頻率也發(fā)生了改變，聽力也會跟著退化，就有很多東西，我們都看不到了——在玄學(xué)的角度上叫做[活見鬼]。雪明先生，這其中一個事情，就是你可能會在凡俗世界里，見到一些奇怪的[靈體]，你們喊它叫鬼，其實不是的，這個世上有靈能和靈感，包括我們之前給你發(fā)的車票，也是[靈感]超過及格線才能看見的東西。”
江雪明：“會有危險嗎？”
小七解釋著：“肯定會有的。你在街上故意用很欠揍的眼神盯著路人看，人家也會上來給你倆嘴巴子的，何況是靈體呢？”
江雪明大概能明白這里邊的意思了。
只要去過九界車站的乘客，回到凡俗世界時，基本上就和正常生活說再見了。
——以后下樓買菜都得擔(dān)心，那個賣雞腿的菜販子是不是真實的活人。
“至于第二個事情?！毙∑咭贿呎f，一邊往嘴里扒飯：“在車站的歷史上，也有像你這樣的乘客，只愿意乘一次車，干一次活——BOSS在支付了報酬之后，這些人也想回到凡俗世界，和你一樣過上普通人的生活?！?p> “但是其他的老乘客里邊，其中有很小一部分又蠢又壞的人。會回到凡俗世界來，試著洗劫或殺害這些新乘客。”
“為什么？”江雪明不能理解：“BOSS給的報酬很豐厚了，他們應(yīng)該不缺錢。難道是萬靈藥？”
他終于想起，BOSS在五王議會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將萬靈藥送到了他的手里，這個細節(jié)讓他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偏光六分儀的卡片做成了防止偷窺的盲文設(shè)計，就是為了防這些內(nèi)鬼。給新人做安檢的設(shè)備單獨設(shè)置在二樓，也是為了保護新人——如果隨隨便便讓別人知道你的精神狀態(tài)和作戰(zhàn)技能屬于哪個等級，這些鼠輩就會起邪念?！毙∑哐a充說明：“不光是萬靈藥，更重要的是你的乘客日志，你也知道，BOSS愿意為這些日志付對等的報酬，足見里邊的信息有多么重要?！?p> 江雪明眉頭緊皺，一言不發(fā)。
小七搖晃著筷子，眼神凌厲。
“我們把這些臭名昭著襲殺乘客的內(nèi)鬼喊作犰狳獵手，因為犰狳和人類只有一個共通的特征——都會攜帶麻風(fēng)桿菌，和癲狂蝶走得很近，他們其中或許有人是為了萬靈藥，最終才走上了這條邪路，但是也有不少是單純?yōu)榱藲⑷巳返臑?zāi)星?！?p> “他們在凡俗世界中尋找你，抓住你，用你的親朋好友來威脅你，會用盡手段挖空你知道的一切信息，然后殺死你，利用你的信息，去地下世界牟利?！?p> “BOSS也說過，它不會放任何一個精神狀態(tài)有問題的人回到凡俗世界，但是總會有善于偽裝的漏網(wǎng)之魚，BOSS為每個乘客都單獨配了一位侍者，就是為了防止乘客在凡俗世界發(fā)生意外?！?p> 江雪明問：“你知道怎么對付這些人？七哥？你說...BOSS給我們配的侍者，都是給新人安排的保險......那么...”
小七微笑著：“你剛才叫我什么？”
“七哥...哦不?！苯┟鞲目冢骸靶∑?。”
吃完飯，小七把碗筷整整齊齊放回桌上，一粒米都沒有浪費。
她從長裙胸衣里掏出一個傳喚鈴。
“本來我想著，你不回地下了，對BOSS來說也沒什么用了，我和你就見最后一面，我和陽春姐姐都說好，下個月她給我安排另一個乘客。反正BOSS也會安排別的武裝人員來你身邊保護你，意思一下嘛，但肯定沒我能打，我們侍者的上崗考試都很嚴(yán)格的——不過你這么見外的話，我看也不太方便，也不勉強了，強扭的瓜不甜嘛，先走了！~有事兒找我的話，你就搖鈴，我聽見鈴聲馬上就到。”
“等等...等一下朋友！”江雪明喊住小七：“我們談?wù)勚暗氖虑榘桑?！?p> 小七問：“哪件事？”
江雪明努力營業(yè)，擠出笑容。
“關(guān)于回家見父母，你應(yīng)該穿什么這件事?！?p> 江白露在一旁聽了半天，也沒聽懂哥哥姐姐們的加密通話。
只聽懂了最后一句，心中尋思著哥哥確實是找了個對象。
“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