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看著他的人,季末然晚上也不急著回家了。
“陪你”酒吧在很多年前,老板還是少年時的季末然。
后來被拉去做家族的勞工,不得不放棄了自由自在的個人生活,被他雇了人打理。
有個房間是專門留給他的。
而這個房間卻是整個酒吧最少次出現(xiàn)客人的地方。
世上有一大幸事,那是與老友不期而遇。
季末然拿著外套推開門,看見一個男人坐在沙發(fā)上正在低頭玩著手機,他聽見聲音抬起了頭,四目相對,相視一笑。
“郁風(fēng)。”季末然反手關(guān)門,把外套隨手丟在沙發(fā)上,坐在了他旁邊。
男人搖搖手機:“嗯,剛要給你打電話?!?p> 季末然黑色的眼睛蕩漾著走心動人的笑意:“我這剛從你城市里回來,你這就來到我這兒了,來有事還是帶郁云來玩兒的?”
“都有?!庇麸L(fēng)頓了頓,“她待會兒也來,在她來之前,我就把那事先問問你?!?p> 季末然放了冰塊扔酒杯里:“你說?!?p> 郁風(fēng)動了動手指,握著杯子安靜片刻。
季末然看向他,有條不紊把酒倒進杯子里:“難言之隱?”放下了酒瓶,他拿起杯子磕了下郁風(fēng)手里的杯子:“你跟我,不必?!?p> 郁風(fēng)嘆了口氣:“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可能容許你的女人陪另一個男人逛商場的,還在你不在的城市里?!?p> 季末然僵住。
郁風(fēng)放下酒杯,拿出手機調(diào)出視頻放在了桌上:“昨天郁云拍下來的,本來我也不信……你們不是一起回來了嗎,怎么她還留在那里,你,知不知道?”
季末然垂眸,臉上沒什么情緒,仿佛已入定,只有那雙眼睛濃黑得纏滿了在意,視線直直對著視頻里的女人,以及她身邊,那個笑容滿面的男人。
她是誰,不言而喻了。
而這個男人,就是她為之求過情的閻落啊……
他們在一家珠寶店里,閻落正拿著一枚鉆戒往喬默手指上戴,還是無名指。
喬默的手長得很好看,只是臉色不太好看,很是有點冷冰冰的感覺。
“我不知道?!奔灸┤皇持更c在這個屏幕上,暫停了視頻,對郁風(fēng)毫不隱瞞。
郁風(fēng)神色微淡:“一本書上說,車子脫離車輪,不吉利。除非是主人情愿卸掉車輪……你是這個主人嗎?”
季末然搖了搖頭,啜飲一口酒。
郁風(fēng)沒再說話,只與他一起沉默喝酒。
門突然被從外面推開,走進來的女人一身奢華,包一丟就站在季末然面前,一臉怒火:“我哥說了沒!你那個女人看起來清正純潔與世無爭的,沒想到她還會腳踏兩條船了!跑去你不在的城市偷情,跟男人逛街,接男人的鉆戒,你都知道嗎你!”
郁風(fēng)皺了皺眉,起身拉郁云坐了下來:“閉嘴?!?p> 季末然揉了揉眉心,累得慌,他張開手臂往旁邊一搭,聲音沙?。骸包c首歌聽聽吧,我來這里是放松的,不是來被戴綠帽子的?!?p> 郁云瞪過去一眼:“你有病!”隨后站起來去點歌了,是一首季末然最喜歡聽的《聽?!?。
季末然乍然聽到這首歌,忽然覺得挺沒意思的,他出聲道:“切了?!?p> 人家在那兒玩自己的,他擱這懷念她,真沒意思。這世上的男歡女愛,真沒意思。
郁風(fēng)和郁云看了季末然一眼,郁云不解地問:“這不是你最喜歡的歌嗎?”
郁風(fēng)晃著酒杯:“……在喬默出現(xiàn)之前,他從不聽歌?!?p> 郁云明白過來,咬咬牙,惡狠狠地切了這首歌:“原來是她愛聽的,小時候怎么沒看出來季大哥是個情種……”
她切了首自己喜歡聽的《第三人稱》。
她拿起話筒,絕不理后頭兩個狗男人,閉上眼睛,自顧自唱了起來……
女聲低低,像在懷念著一個不為外人道的故事。
天真以為是他的獨特品味
殊不知是他難以言喻的對決
子母畫面分割上演諜對諜
他想知道那是誰
人群中也算搶眼
搶眼的孤獨難免
不醉不歸的夜晚,第二天下午四五點,才有人看見,季末然獨自一人離開了酒吧。
清雋的身影走在夕陽出現(xiàn)的道路上,棄車步行,本來閑適,偏給這男人走出了孤寒之感。
一天沒去公司,季末然的手機就差點被打爆。有一個電話他不得不回,來人是他的姑姑,一個曾經(jīng)的人物。
季末然從小在他姑姑身邊長大,那也是他最尊敬的長輩,雖然曾經(jīng)感到窒息而逃離過。
至于他父母,都是為了完成結(jié)婚生子的任務(wù)而已。有了他以后,兩人就分道揚鑣,各自安好了。他父親向往自由,如今下落不明,他母親去了國外,甚至是有點急著逃跑。
姑姑說,這兩個人從小就是普通人眼里的公子哥千金的存在,因此從小就被家里培養(yǎng)得喘不過氣來,怕他們不成器,最后呢,他們是都成器了,翅膀硬了的那一天也是他們飛走的那一天。
季末然被留下來作為祭品,他們自由的祭品。
季末然逃走過,后來姑姑找到他,就站在他背后的酒吧門口,進都沒有進去,就問了他一句話:“你要成為你爸媽那樣沒有責(zé)任感的人嗎?”
季末然不想,因為他被這兩個沒責(zé)任感的人傷害過,他是受害者,他不能,去這樣傷害別人了,他會非常的不恥的。
如果一個人沒有責(zé)任感,不管他作為什么身份,給別人的都只會是傷害。后來,他回到了生他養(yǎng)他的地方,做了他應(yīng)該做的事,承擔(dān)了他應(yīng)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
某種意義上,季末然也屬于被拋棄的人,因此他對這種事分外沒有容忍度。他不會輕易把出現(xiàn)的人作為他的親近之人,某種程度上他也是在規(guī)避被拋棄的風(fēng)險。
他真正視之親近的人也就那么幾個,真正被他當(dāng)愛人的人就一個,可他的愛人,卻讓他覺得,他隨時會被她拋棄……
季末然停在花店門口,冷漠的樣子吸引了店員的注意,店員跟他小心翼翼擺著手:“先生你好,請問有什么需要嗎?”
季末然拿出手機打給姑姑,在等待接通時,淡淡地說出百合花的名字。
店員:“好的?!?p> 立刻回去包了一束百合花出來遞給了他。
“姑姑,你在哪里?”
季末然另一只手掏出錢包遞給店員。
店員微笑,擺擺手:“不著急?!?p> 季末然往前伸了伸手,店員猶豫了下,拿了錢包,一打開便看見夾層里放著一個女孩兒的照片,很年輕,看起來只有十八歲,笑得很甜蜜,彎起的眼眸中亮得像掉進了星星。
她回過神,趕緊從錢包里掏出兩百。
聽見這個男人對電話里說:“我馬上去找你?!?p> 季末然掛了電話,接過錢包和百合花離開。
“先生我找錢給你……”
“不用?!?p> 店員目送男人挺拔的背影嘆了口氣:真是又帥又酷,啥時候掉一個給她這么努力生活的小可愛呀……
季末然一身酒氣地出現(xiàn)在他姑姑靜園的宅子里的時候,縱然他手里拿著她此生最愛的花,季靜也忍不住摔了面前的咖啡杯,白皙的臉上一臉嫌棄:“我真是最討厭喝酒的男人了,你不知道嗎?”
“怕你生氣,趕緊過來?!奔灸┤晃⑽⒁恍Γ皖^為眼前的女士行了一個紳士禮,“抱歉?!?p> 季靜看著他也笑了,站在他的面前,扶了他一把,接過花,遞給旁邊的管家,正了正他的領(lǐng)帶,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上樓洗把去?!?p> “嗯?!奔灸┤晦D(zhuǎn)身,走向樓上那個專門留給他的房間。
季靜伸了伸手,管家耳聰目明,立刻把花還給了她。
季靜抱著百合花坐回去說:“這臭小子心情不好???”
管家點點頭:“少爺很少這樣出現(xiàn)在您面前?!?p> 季靜撫了撫柔軟的花瓣,想了想:“他身邊也應(yīng)該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了。而那個被他藏起來的喬默顯然做得并不合格,或許還是他不開心的原因也說不定?!?p> 管家點頭:“我覺得就是?!?p> 有多少事有多少人會讓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形于色?只能是最重要的人身上發(fā)生的很重要的事了。
季靜問:“怎么樣才能讓他……和良人結(jié)婚?”
“不知您看中了哪位?”
季靜笑:“我朋友家的小女兒活潑可愛,好動,卻不亂玩,不單琴棋書畫,還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自信卻不驕傲,非常,非常適合季末然,在一起久了,他一定會喜歡她的?!?p> 管家無言。
季靜放下了百合花:“至于最愛的人,向來更適合作為情人,最安全?!?p> 她也不過是想保護他罷了。
季末然穿著黑色浴袍不急不慢地出現(xiàn),一邊下樓,接過他姑姑的話說:“我不怕危險?!?p> 季靜一怔,抬起頭無奈地瞪著他:“你都聽見了也好,本來我還不知道怎么跟你提……約個時間你去和舒幸見見面,逛逛街吃吃飯,看看電影,喝喝酒也行……”
季末然一雙黑色的眼睛瞥了他這姑姑一眼,委婉地講出她那點心思:“你是想著孤男寡女喝酒了進展快嗎?”
季靜無語了:“我……”
季末然笑,搖搖頭坐下來:“你不會覺得我就這點自制力吧?”
季靜閉了眼:“你別說話,氣死我了對你沒有好處的。”
季末然沉默半晌,看了看女人隱忍的神色,忽然似挺心疼地答應(yīng)了一句:“行吧,姑姑,我聽你的?!?p> 季靜猛地睜開眼睛,專注地看著他問:“你的意思是我理解的意思?”
季末然笑了:“看姑姑一副得逞的樣兒,我好像又有點后悔了……”
季靜拍桌:“你敢!”
季末然:“我去外面抽根煙?!?p> 他起身,一個人站在露臺,點燃一根煙往嘴里送,低著頭看著園子慢慢吐出霧氣……
眼睫上尚還濕濕的,那是沐浴時,很多水落在了臉上。他拿著煙,想起沐浴前特地看了看手機上有沒有喬默的來電,沒有。
那個人對你不依不饒的時候,好像你是她的生命,你離開,她就不能活。
那個人離開的時候,卻好像離開那只是她自己的事,跟你無關(guān),自然也不必花時間去再聯(lián)系你。
他不會去找她的,絕對不會。季末然狠狠吸了口煙進肺里,絕不會,這一次,就這樣吧。
天黑了,季末然回去的時候,季靜猶豫著問了一句:“你看什么時候能見舒幸?”
季末然拉開車門隨口說:“過兩天?!?p> 季靜立馬趁勢而上:“那就兩天后見面哦?”
季末然回頭看著他姑姑笑了笑,寵她似的:“好。”
季靜笑得很滿足。
季末然開車離去,緩緩離開靜園,后視鏡中,女人一直站在那里,這個女人是死過一次的,她的丈夫不是個人,喝醉了做出的更不是人事,這個女人也是愛過一次的,雖然遍體鱗傷地結(jié)束了愛情婚姻,但人間百味她都嘗過仍然穩(wěn)穩(wěn)站在這里,好像怎樣也不能讓她倒下。
她還有一個掛念,就是她的家里人,是他季末然。
季末然拿這樣一個季靜,沒有辦法。
人怎么可能自由自在地愛呢?
喬默,連你也有不肯對我說的秘密,那也該允許我有我不能傷的人……
十年了,終于還是走到了這個地步,我們。
季末然這一刻心莫名寂靜了。
像一個滾落山崖的人終于停下來了,快死的時候,萬籟俱寂。
季末然回到家門口,輸入密碼,打開門,一室的明亮,他看見地上隨便甩下來的一雙高跟鞋,懷里撞進來的女人像只等他已久的貓,蹭著他的側(cè)臉撒嬌:“你回來了,怎么那么晚?是不是我出門你就放飛自我了?”
季末然覺得很諷刺,可是他的心卻劇烈地跳動起來,容不得他自欺欺人。
他掐著她的腰,轉(zhuǎn)身把她按在門口,剛低下頭要說話,就被她像藤一樣纏上了。
三分鐘后,她在他耳邊說:“我要檢查你?!?p> 季末然黑色的眼睛里看不出半點脾氣:“哦?”
又過了兩分鐘,偌大的房子里,猛地傳來一聲房門狠狠被摔上的響聲。
一夜無夢。
晨光肆意地送來一個晴天,喬默慵懶地抱著她男人睜開了眼睛,抬手摸了摸她男人高挺的鼻梁,側(cè)臉靠在他心口聽著他的心跳聲,心中安定。
手機的鈴聲突然響起來,她拿起季末然的手機一看才七點。
季末然睜開了眼睛,聽到一道熟悉的女聲吐槽:“七點的鬧鐘太早了吧……”
喬默放下手機回頭看到季末然醒了,躺過去,打著哈欠,低聲說:“與本宮同寢多時,這是第一次本宮早上聽見這個鬧鐘聲音,本宮命令你當(dāng)它沒響過。”
季末然垂下眼眸:“該跟你同寢的時候同寢,該上朝的時候上朝,妖妃?!?p> 喬默被他一本正經(jīng)地學(xué)話逗得揚起唇角,閉上眼睛,手指在他喉結(jié)處停下,虎口一張掐住了他的脖子:“偏今早聽到了你手機鬧鐘響,以前就沒有?!?p> “昨夜里醒過來想起來今天有事,就訂了鬧鐘?!?p> “以前有事也不看你那么急著走。”
“那你現(xiàn)在最好習(xí)慣一下,現(xiàn)在我是鈕祜祿氏了。”他笑,捉住掐著她的手放到嘴邊輕輕一吻。
喬默瞇了瞇眼:“你還真沒白跟著我看宮斗劇?!?p> “嗯?!奔灸┤话阉频揭贿?,掀開被子,坐起身剛要下床,被喬默纏了上來。他真的覺得她挺有意思,特像人格分裂。
“不給走。”
“那,生個孩子?”
身上那雙柔若無骨的手瞬間撤回。
“你走吧?!?p> 季末然并不意外,起身離開,穿著睡衣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房間。
喬默縮進被窩閉上眼睡回籠覺,卻過了半個小時也沒睡著,周邊一直安安靜靜的,好像家里除了她已沒別人。
喬默掀開被子起身,走出臥室看見一室空蕩,她忽然沒了好心情,坐定在茶室里,燒了壺水,聽著清水慢慢沸騰的聲音,思緒飄遠。
“陪我給我女朋友買鉆戒去,你長眼試戴一下,我相信你的眼光?!?p> 得知那位作者愿意見她,也約定好了時間,她心情不錯就答應(yīng)了閻落的請求。
但是到了晚上,餐廳的老板卻說那位作者的貓跑丟了,作者落了句在找到貓以后再見也不遲。
她瞞著季末然去一趟,卻撲了個空。
找貓誰知道能不能找到,什么時候找到,為了季末然,她不得不抓緊時間,眼看等不到,只能先回來。
反正,閻落在那里,餐廳老板在那里,餐廳老板的店也在那里,她不信她見不到那個人。
喬默泡著茶,她溫順地靜心時,并沒想到另一頭的閻落正拿著一顆鉆戒看并想著她。
喬默選了一顆,閻落送了喬默一顆,作為感謝。
可閻落坐在車里路過喬默時,卻看見喬默把戒指隨手一丟,雙手放進口袋,走得無情,走得灑脫。
閻落下車把戒指撿了回來,他好多次一個人不知道干什么的時候就拿出它來看,這一顆被丟棄的戒指,他看得不爽偏想看。
他知道惹不得她和她男人,他只是就這件事情過后特別想看看那個女人有沒有傷心不能的一天,傷心的原因是因為她被丟棄。
因為這鉆戒他不爽,所以他送給他女朋友以后看他女朋友非常高興的樣子提出了分手,把這枚鉆戒變成了分手禮物,毫無愧疚地離去了。
他的女朋友追上來淚流滿面地問:“為什么?”
他說:“你要是把它丟掉我或許跟你還能再玩兒幾天?!?p> 他的女朋友疑惑地看著他。
閻落笑了笑就走了。
“你神經(jīng)病?。 焙箢^傳來惱羞成怒的罵聲。
他無所謂。
一個人喝了會兒茶,喬默起身,決定去討好一下季末然,她對著監(jiān)控小白說:“季末然,你在哪兒?”
小白立刻跳出來季末然辦公室的屏幕,他正坐在辦公室里,聞言抬起頭對著她的方向:“嗯?”
喬默拿著旁邊的木簪隨手把長發(fā)卷了一下簪住對他說:“我出門了,去見你?!?p> 這個女人用說情話的感覺說這一句話,她在哄他。
季末然神情寂寞如雪:“我非常歡迎你……”在她緩緩展露笑顏的時候補充,“帶著我們的孩子來見我,否則就不必了。”
喬默冷了容顏,把木簪拿下扔向他。
季末然已經(jīng)無情地關(guān)掉監(jiān)控小白。
房子里,喬默一個人,神色微妙。
狗男人,一定要孩子,是有皇位要繼承嗎?
喬默當(dāng)機立斷拿上大衣外套,離開了房子。
她成全他!
季末然埋頭辦公只覺得并沒有多久,但抬起頭外頭已經(jīng)天黑如墨,他看了看時間,起身打算回去。
門突然被人推開,他看見了喬默。
喬默對他乖巧一笑,把手里的盒子丟到他桌子上:“送你的,看看?!?p> 季末然直覺不好,但她站在面前,陰陰柔柔不依不饒的樣子,他拿起盒子打開一看,面無表情地望向她:“你有意思?”
桌上平躺著一個娃娃,他甚至不知道按了哪兒,娃娃嚎啕大哭。
就在這詼諧的假聲中,季末然質(zhì)問喬默。
喬默看著他:“有意思?!?p> 倔強的樣子已有一點怒意。
他卻只冷漠地丟開娃娃,對她說:“出去。”
喬默眼底有什么一落。
季末然睫毛一動,“哭什么?”
喬默轉(zhuǎn)身往外走。
季末然攥了攥拳頭,看著她走到門口,忽然大步繞過桌子追上去把她拉住,把她摟緊。
他又輸了。
喬默哽咽出聲,打著他后背。
季末然抿著唇一言不發(fā),只是無奈地覆上她后腦勺,聽著她哭。
喬默這一哭,就哭了半小時。
后來她哭得有點喘不上氣,但是眼淚直落,有一哭就很難停下來的雞肋屬性,從小嬌貴,誰都怕她哭。
她哥帶她看過醫(yī)生,說什么有點淚失禁的意思,醫(yī)生說可能有點她童年不幸的原因。
季末然吻住她的唇,一點點哄著。
喬默慢慢好一點了,季末然擦去她眼淚,黑色的眼中,漠然的表膜碎去,透出了痛楚與心疼:“喬默,我最舍不得傷害的人就是你?!?p> 喬默只是抱著他不說話。
季末然撫了撫她的發(fā):“我們回家?!?p> 喬默才應(yīng)出一聲:“嗯?!?p> 這一夜,他看著喬默慢慢睡著,對她的不爽,在她哭的那一刻,已經(jīng)消失了。
季末然拿出手機撥通了姑姑的來電,看著陷入熟睡的喬默,說了一句話:“姑姑,我會成婚,和喬默,是不是就不用見你說的那個人了?”
那邊勃然大怒:“季末然你反悔了!”
季末然:“嗯?!?p> “……她就那么好?”
回答她的還是:“嗯?!?p> “……好,這一次你最好說得出做得到,明晚之前我要看見你的結(jié)婚證,否則你的婚事由我安排!記住,我只給你這一次機會!”
“好。”季末然的電話被掛了。
季末然卻笑了,他握著喬默的手,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姑姑,終究還是舍不得他。
第二天大雨滂沱,恒溫的茶室里茶味清新。
季末然喝了口茶,看一旁撫古琴玩兒的喬默,狀似隨口說了句:“趁今天休息,去結(jié)個婚?”
喬默琴音未斷,笑了:“怎么突然跟我開玩笑了?!?p> 季末然啜飲一口茶,也笑了,問她:“趁今天休息,去結(jié)個婚?”
喬默笑得更可樂了,瞥了他一眼:“你這算是在鬧么,季末然?!?p> 季末然握著茶杯,問:“喬默,趁今天休息,去結(jié)個婚?”
喬默不再彈琴,跑到他面前來。
季末然黑眸微亮,她湊近貼貼他的臉:“季末然,我還沒把你哄好呀?”
季末然的心,墜落到谷底,墜落到寒潭,凍得他渾身一僵,手指微動,那一刻,連茶杯都險些握不住。
他慢慢放下了杯子。
“喬默,你知道為什么美色不能打動和尚嗎?”
“因為他們成佛了?!?p> “那你知道他們何以才能成佛嗎?”
“信佛?!眴棠f,見到季末然搖頭。
季末然望著她告訴她:“因為他們放下了?!?p> 喬默吻吻他的眼睛,他閉上眼睛。
聽見她說:“那我這輩子也成不了他們那樣的佛,我是放不下你的?!?p> 他心中寂寥空空,原來是從未拿起過的人,從何談起放下。
到晚上,電話催促,被季末然接通。
“你沒來,我并不意外,那么些年,也不知道是你藏著她,還是她藏著你。”
“那現(xiàn)在就由我安排,兩天也到了吧,明天你和舒幸見一見,吃吃飯,逛逛商場……如果都不討厭對方,婚事也就可以定下來了?!?p> “你不說話,我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我這還有事,先掛了?!?p> 季末然沉默等著電話被掛掉,他放下手機,面無表情地看著遠方。
過了一會兒,他又打了一個電話:“明天,你幫我個忙……”
說完,那邊興事沖沖地答應(yīng)了。
季末然把手機丟到了一邊,漠然回房。
喬默洗完澡剛出來就聞得一陣刺鼻煙味,隨后就被拉到床上,燈關(guān)了,他們十指相扣。
喬默再醒過來的時候宛如被要了條命,罪魁禍?zhǔn)?,卻不知什么時候跑的影兒都不見了,她本想賴一天床,卻沒想到會接到郁云的電話……
她記憶里,這個妹妹一向不待見她。
但卻是季末然那一邊的人。
郁云說:“嗨,本小姐不想打電話給你的,但是本小姐需要一個導(dǎo)航,本小姐對這里不熟悉嘛,本小姐給你個機會,你出來,帶本小姐去你們這兒最不把錢當(dāng)錢的商場逛一逛,記住我要去的地方必須是最不把錢當(dāng)錢的商場哦,那樣才配得上本小姐?!?p> 喬默笑了笑說:“好的?!?p> 掛了電話,喬默起來走到浴室只覺得也沒走幾步,一身骨頭都要碎了,她忍著酸痛,打開了淋浴。
季末然,她決定今晚讓他睡!沙!發(fā)!
喬默收拾好自己才去和郁云碰面,帶著這位妹妹去了她自家的商場。
逛了一路,喬默為她買單了一路,她們經(jīng)過一家珠寶店,喬默拉郁云走進去,剛要給她好好挑的時候,愣住了。
郁云喊了聲:“季大哥!”
喬默的正前方,季末然和一個淑女行裝的女人停在了手戒柜面前。
喬默,充分地人如其名了一次,沉默地看著此時此刻本應(yīng)該在公司的季末然,心中亂了,亂得她連目光都茫然起來。
郁云跑了過去,對季末然身邊的女人頷首:“姐姐好,我是郁云,季大哥跟我哥哥郁風(fēng)是朋友,我就算是他們的妹妹吧……”
“你好,我叫舒幸?!迸碎L發(fā)披肩,看了眼季末然,微微低頭:“是末然的女朋友?!?p> 季末然看著喬默。
喬默聽到“女朋友”三個字,猛地回過神,她臉色蒼白,原來人難過了,血色失盡不過是轉(zhuǎn)眼的事。
經(jīng)理拿著高定絨盒走過來。
“先生,女士,你們眼光真好,這對情侶戒指非常適合你們的手型呢……”
喬默眼風(fēng)一掃,她今天穿著平底鞋,一步一步平穩(wěn)地走上去。
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跟著郁云旁邊,再沒看季末然一眼。
郁云指著絨盒里那一對看上去設(shè)計簡約但卻不覺得單調(diào)的鉆戒:“姐姐你選的嗎?你眼光真好好?!?p> “是啊。”舒幸不好意思地挽了下頭發(fā)。
舒幸嗎,無害起來的模樣,是每個男人都難以抵抗都想要保護的女人了,連她都覺得,真的挺美的。
喬默望向那一對情侶戒指,突然不好意思的樣子抬手動了動黑發(fā)旁的木簪:“初次見面,不好意思,這對戒指,我要了。”
舒幸詫異地看向出聲的人:“你是……”
郁云皺著眉:“喬默,你要什么要,這是人家看中的東西,先來后到懂不懂?”
喬默的手從木簪上移開對郁云笑了笑:“你這小白眼狼,這一路過來你要什么我給你買什么,現(xiàn)在一口一個姐姐叫別人,那你把我當(dāng)什么?”
郁云冷冷一笑:“我不過是在利用你罷了?!?p> “你突然聯(lián)系我……”喬默慢慢轉(zhuǎn)頭盯著季末然,“就是為了帶我來看這一幕?”
郁云聳聳肩:“不然你以為?”
喬默淡淡地問:“那這到底是真的假的?”
“當(dāng)然是真的。”郁云說,“誰有空給你演,不過我確實是故意帶你看見的?!?p>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季末然有女朋友了,只有她不知道。
喬默忽然覺得這個世界真瘋狂。
她不瘋一次都對不起這個瘋狂的世界。
季末然就看著喬默的手拍在柜臺上,完全不再是他懷里哭得那么厲害的喬默,更不是昨夜柔若無骨的喬默,他看著他的女人直看出幾分欣賞之意,聽見她說:“這對戒指的主人只能是我,否則我就毀了它?!?p> “你瘋了!”郁云吼,“我本來覺得我挺蠻不講理的,我今天算見識了!不過是仗著有你哥的遺產(chǎn)在手,你才能那么囂張罷了!”
喬默對郁云微微一笑,又對不發(fā)一言冷冷望著她的舒幸微微一笑:“淑女,怎么好意思跟人搶,你說是吧?”
舒幸:“你!”
季末然看了眼經(jīng)理:“先來后到的道理,她不懂,你也不懂?”
經(jīng)理立刻說:“實在抱歉,小姐,我們這兒還有更多更好看的戒指……”
喬默僵硬地盯著戒指:“我只要這一對?!?p> 經(jīng)理為難至極,哭笑不得:“小姐,那真的抱歉,你去別家看看了……”
喬默看著經(jīng)理,拿出手機撥通電話:“是嗎?”
經(jīng)理面色微變。她看見了商場的負責(zé)人的名字,卻暗暗僥幸也許是看錯了……
但不過五分鐘,僵持不下的局面便被突然到來的負責(zé)人打破了。
來人西裝革履,一見到面前這幾個貴人心中就發(fā)了一陣冷汗,都不是他能惹的人哪!
但他第一個喊的是:“喬小姐。”
接著才喊:“季先生!”
最后對兩位女人撐著張笑臉打招呼:“兩位小姐好?!?p> 然后才慢條斯理地說出來意:“這家商場從上到下,都是喬氏的,喬小姐要的東西,我們只敢為她留著,絕對不敢給出去,請你們體諒?!?p> 季末然點點頭:“你也不容易?!?p> 負責(zé)人為這一句心軟,他確實不容易啊,都要養(yǎng)家糊口的,寧得罪客人也不能得罪老板啊……
季末然看著喬默,牽起舒幸的手:“不要了?!?p> 郁云把喬默買的大包小包扔在了地上,孩子氣地來了句:“我們?nèi)ゼ炯业纳虉?!”便追了出去?p> 在他們要離開之時,喬默仰起頭,出聲:“站住?!?p> 她伸手,經(jīng)理立刻奉上絨盒。
喬默把它蓋上,來到了季末然和舒幸的面前,看了看他們相握的手,昨夜這個男人還與她十指相扣,她覺得這個世界真魔幻。
喬默拿起絨盒,對季末然歪了歪頭,然后揚手一拋,絨盒脫手丟進垃圾桶。
“季末然,她們能走,我只當(dāng)今天沒見過她們。但你走出去試試。”
季末然垂眸:“你威脅我???”
喬默笑:“談不上,我是在勸告你,畢竟我知道捅你哪兒你最痛?!?p> 季末然看著她,她眼中已有一絲決然,這決然帶著瘋意,果然有那樣一個不擇手段的哥哥,到底有點血緣的影響。
季末然松開舒幸,走向她,一步之遙的位置,他抬起她下顎,似笑非笑:“你沒去祭奠你父母,跟閻落買鉆戒,鉆戒呢?不是都戴上手了,藏哪兒了?!不要孩子,不結(jié)婚,欺騙我,你的確知道捅我哪兒我最疼,你看你多知道?!?p> 隨著他每一個字說出口,喬默所故作的強硬一面也一點點分崩瓦解。
她被他推到一邊,他沒用力,她卻摔在了地上。負責(zé)人趕緊上前扶起喬默,喬默重新站了起來。
她一下子又被季末然拉過去困在了懷里,下巴被他狠狠抬起,他摩挲著她的唇角,見她慌張,見她失措,見她傷心,見她忍住淚不掉:“哭起來不是效果挺好的,你知道你一哭,我就會怕,我就會哄你,我就顧不上那么多了,現(xiàn)在怎么了?說不定你哭一哭我就跟你解釋她是怎么回事,我就不計較你那些秘密了?”
“……季大哥,你們認識?”舒幸走上前。
季末然看了看她:“滾?!?p> 舒幸僵住。
郁云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看出來季末然被氣到了,也許是那一句“我知道捅你哪兒最痛”,誰都受不了親近之人這么說話,聽到不留情面的“滾”,立刻拽起舒幸,往外跑……
舒幸被帶著一路跑出了商場,她甩開郁云的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打給季靜,告狀,添油加醋地排擠了喬默,告完了狀對郁云溫婉一笑:“你也覺得那個喬默不是個人吧?”
郁云:“嗯……但你是不是言過其實了一點?”
舒幸:“有嗎。”
有,比如你說喬默拉著季末然大哭大鬧像個潑婦。
雖然吧,郁云嘆了口氣,討厭喬默的人有她一個,但是把情敵形容為一個棄婦,她真的也是瞧不上這沒底氣的行為……
舒幸,也不過是一個信口雌黃的女人。
喬默被季末然一把甩在柜面上。
他撫著她的頭發(fā)說:“你不是很喜歡戒指嗎?今天你挑啊,我都給你買?!?p> 喬默悶了口氣:“我無所謂這個?!?p> “怎么會?!奔灸┤缓谏难劬χ谐錆M不信,“你無所謂這個,他會帶你去買鉆戒?你無所謂這個,你會把他送的戒指往無名指上戴?”
喬默知道,今天不讓他出口氣,他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她喉嚨微滾:“好,我挑,我試給你看?!?p> 經(jīng)理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畫面陡轉(zhuǎn)。
負責(zé)人聽了喬默的答應(yīng)以后,給了經(jīng)理一個眼神。
這明顯當(dāng)事人已經(jīng)達成了默契了,根本沒有旁人插手的余地……
經(jīng)理抹了把汗,心想負責(zé)人怪不得是負責(zé)人,還真是耳清目明,反應(yīng)力絕了,這場面都能知道怎么搞,她立刻上前帶上假笑:“我為您服務(wù)?!?p> 喬默隨手指了柜子里一枚戒指。
男人在她耳邊問:“為什么突然那么老實,因為心虛?”
喬默垂眸把戒指套上無名指:“我跟他什么也沒有,他有女朋友,他想給他女朋友一個驚喜,我去給他長眼,試戴一下罷了,我心虛什么。我只不過,是在哄你?!?p> 季末然笑她天真:“你以為我會以為你能跟他有什么?視頻里你幫他的臉色并不好看。”
喬默真的不明白了,抬起頭看著他:“你信我,那你還在氣什么?”
問完了卻陡然明白過來,看著他冷漠的神色,她知道晚了。
“看來你已經(jīng)明白了,那么,我的公主,請繼續(xù)試戴你的戒指?!?p> 喬默抿了抿唇,把戒指從手指上狠狠地拔了下來,無名指紅了一圈:“我不該騙你?!?p> 季末然不發(fā)一言。
喬默繼續(xù)說:“所以你報復(fù)我,你讓我親眼撞見你帶別人出現(xiàn)在珠寶店,你給我看你送別人情侶戒指,你讓郁云騙我你和她是真的,我讓你感受到的不爽,你都倒回來讓我體會一遍?!?p> 她又一次狠狠拔出戒指,往桌上一拍,“那現(xiàn)在你能告訴我,你什么都知道,你讓人跟蹤我了?”
季末然攤攤手:“是,又怎么樣?!?p> 喬默是不能怎么樣,但,她真的自閉了,這樣的一天,卻還不過只到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