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霧
青山縣城東平安坊，一座普通小宅院內(nèi)。
宅院雖小，五臟俱全。水井、灶臺、菜地、豬圈齊備。
一大早劉老頭就躺進(jìn)搖搖椅，懶羊羊的盯著天上被霧氣遮蔽，宛若日光燈一樣的太陽。
“老了，終究是老了。不過忙活半個月，要了老命一樣累。越來越?jīng)]精神了。”他不由瞇起眼睛。
“終于安頓好?！?p> “一會兒霧散了，就去找媒婆張?！?p> 糟糕的大霧天，依舊不能影響他的好心情。
“找個小妾熱炕頭。這輩子也就滿足了?！?p> “也要去打聽打聽哪家有養(yǎng)不起的孩子。年紀(jì)不能太大，不然養(yǎng)大了還是別人的?！?p> 劉老頭臉上露出憧憬笑容。
“等霧氣散了就去，等霧散了就去……”
他低聲呢喃，帶著希望，緩緩入夢，緩緩死去。
……
青山縣縣衙后院。
自從縣令失蹤，縣丞李慶實際掌控青山縣后。
他就明目張膽的搬到了縣令居所。
天下大亂，沒人會在乎一個小小青山縣城。
天光漸亮，李慶緩緩起身。他感覺頭疼眼漲，四肢酸軟，好似一夜沒睡。
“來人?！彼盟粏〉纳ぷ犹撊鹾暗?。
可喊了半晌，卻沒人來服侍他起床。
李慶忍著渾身不適，怒氣沖沖的掙扎離開臥室。
“得去找醫(yī)生?！彼黠@感覺到身體不對勁。
沖進(jìn)臥室旁邊小隔間，那是貼身丫鬟臨時居所。
本該早早起來的丫鬟依舊蜷縮在床。
一個丫鬟起的比他這個主人還晚？！
該死！
他怒氣沖沖跑到床邊，抬手就要暴打丫鬟。
可迎面卻是一張慘白無比的臉。
如果不是胸口微微起伏，他都以為這丫鬟是個死人！
“不對勁！”李慶踉蹌后退。
難道有人下毒害自己？
他急慌慌沖出房門。
就看見守在房間外的仆役護(hù)衛(wèi)們一個個好醉了酒一樣?xùn)|倒西歪。
臉色蒼白，氣血兩虧！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來人！”
“來人??！”
……
青山縣城南官道。
長長車隊突然停下來，一陣喧鬧從車隊前方傳來。
“出事了？”陳沐努力看向前方。
可濃厚霧氣遮擋，什么也看不清。
“甄繁，去前面看看！”張燁從窗戶里伸出頭，對身后馬車吆喝一聲。
“好嘞！”
一個瘦小漢子從后面馬車上跳下，快速鉆入霧氣不見。
半刻鐘后，瘦小漢子再次回返。
“老大，前面死人了。”
“說是左家一位庶出少爺。”
“無聲無息，突然死亡?！?p> “那位少爺?shù)哪赣H正在前面鬧呢。”
陳沐眉頭微皺，怎么就突然死人。
“這剛出發(fā)就死人，不是好兆頭啊。”張燁感嘆一句，接著抱怨道“這少爺死也不看時候，偏偏現(xiàn)在死，這不耽誤事兒嗎？！”
“有點兒不對勁?！标愩迕碱^緊緊皺起。
“兄弟別怕，死個人而已，有哥哥在……”張燁拍著陳沐肩膀哈哈大笑。
陳沐漠然瞥了眼對方。
張燁卻覺得心口一揪。一種四肢發(fā)軟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一動不敢動。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活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回過神來，頓時羞惱。自己竟被一個白面書生嚇?。?p> 瞪著眼睛剛想給對方一個兇狠眼神。卻發(fā)現(xiàn)陳沐已經(jīng)轉(zhuǎn)頭不再理他。
“怎么了？”介甲轉(zhuǎn)頭看著陳沐。
“太靜了。”
他在小東山生活三個月。每日蟲鳴鳥叫不斷。
他一早來此就覺得不對勁，這會兒終于反應(yīng)過來。
介甲眼中寒光一閃，身影驟然消失。
三個呼吸后，他手里拿著一只拇指大灰色蜘蛛出現(xiàn)。
這蜘蛛趴在他手心，軟趴趴的一動不動。
介甲再次消失，又抓了三只螞蚱回來。
同樣軟趴趴一動不動。
介甲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走！”陳沐一巴掌拍在身前馬屁股上。
馬車頓時滾滾前行。
……
“干什么的！”一匹黑馬擋在馬車前，光頭壯漢騎在馬上呵斥：“我不是說了嗎，原地待命，誰也不準(zhǔn)亂動！”
“這位大哥怎么稱呼？我們在原地待著實在無聊，正好先去前面走走，給大家提前探個路?！标愩逍呛堑馈?p> “聽不懂我的話嗎？原地待命！”光頭壯漢瞥了一眼介甲冷冷道。
“小小心意，大哥拿去喝茶。我們就去前面透透風(fēng)。”陳沐從懷里摸出一塊碎銀扔給光頭壯漢。
壯漢一把接住，笑瞇瞇收進(jìn)懷里，臉色刷的又冷下來：“滾回去！”
陳沐笑嘻嘻看向介甲：“這位收錢不辦事，職業(yè)道德比你可差遠(yuǎn)了。”
說著收斂笑容，平靜的看著壯漢，腳尖輕踢馬屁股。
馬車迎著黑衣壯漢就撞了過去！
光頭壯漢臉色一變，他一匹馬可撞不過兩匹。
立刻拉韁繩，躲開馬車。
站在路邊，見介甲淡然不說話，陳沐完全無視他。
壯漢都給氣笑了。
一個白面小子，竟敢把我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
他翻身下馬，一臉獰笑，探手抓向陳沐脖頸。
車隊出狀況，人心不穩(wěn)，正好缺個立威對象。
這不就來了嗎！
嗤！
一聲輕響。
他只覺手指一涼，眼前銀光一閃。
鋒銳劍尖穿過食指中指縫隙，憑空出現(xiàn)在眼珠前。
此刻，劍尖距離眼球只有一粒米的距離。
光頭壯漢好似被按了停止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被劍刃割傷。
陳沐面無表情，聲音清冷道：“敢攔馬車，殺了你呦?！?p> 嗤！
就像沒看到劍從哪里來。
也沒人看到劍回哪里去。
光頭壯漢眼前劍尖消失，整個人虛脫一樣，后背全是汗水。
剛才，他真有一股要死的感覺。
“怎么回事？！”一個沙啞聲音冷聲問道。
一個五十多歲，頭發(fā)半白的老者走過來。
光頭壯漢精神一震，兩步走到老者身前恭敬抱拳。
“左老爺，給您添麻煩了?！惫忸^壯漢一臉歉然道“車隊出了事，為查清原委，我讓所有人原地待命?！?p> “有位銀靴護(hù)衛(wèi)不服命令。我已經(jīng)將他們驅(qū)逐?！惫忸^壯漢恭敬道。
旋即看著陳沐介甲冷冷道：“滾吧。薛家貨棧不需要拖家?guī)Э诓宦犜挼你y靴子！”
介甲眼珠轉(zhuǎn)動，瞥了左家老爺一眼，手中韁繩輕輕晃動，馬車咕嚕嚕前行。
陳沐面無表情，看也不看兩人，自顧自靠在馬車上出神。
被兩人無視，壯漢臉色頓時漲紅。
“左老爺，不聽話的人已經(jīng)趕走，您去歇著，我們會盡快處理……”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左老爺打斷。
“通知隊伍，立刻出發(fā)！”
“左老爺，小公子出事，不能這么倉促行動。得先排除隱患……”
“我說了，立刻出發(fā)！”左老爺死死盯住光頭壯漢。
那眼神很明確，不聽話，我就換了你！
光頭壯漢滿肚子話憋在胸口，一臉的憋屈道：“是！”
左老爺又看了眼遠(yuǎn)去的黑漆馬車。
冷冷瞪了一眼光頭壯漢：“加快速度，跟上他們！”
……
黑漆馬車上。
誠明一手拿一顆辟谷丹，左邊咬一下，右邊啃一口，吃的不亦樂乎。
胖胖的縣尉杜懷老老實實縮在車廂里一言不發(fā)，眼珠卻咕嚕嚕轉(zhuǎn)動，不知道在想什么。
張燁靠著車廂內(nèi)壁。感覺背后被汗水打濕，黏糊糊的難受卻不敢撓。
眼睛余光不時的瞥向在車廂外的陳沐。
這真的是個瘦弱書生？
剛才他一直盯著陳沐，竟沒發(fā)現(xiàn)對方是如何拔劍收劍？！
處于武人習(xí)慣，他下意識把自己放在光頭壯漢位置。
防不??！根本防不??！
高手！
一個能要了自己命的高手！
想到自己剛才還大咧咧拍人家肩膀，心里笑話人家怕死人，張燁就覺得腦門陣陣發(fā)涼。
這書生，他不記仇吧……
……
馬車慢悠悠走?？申愩鍏s渾身汗毛豎起，感覺越發(fā)不妙。
于是搶過馬鞭，把馬車趕得飛起。。
不顧車廂內(nèi)乘客抱怨顛簸，一連跑出二十多里地，跑出濃霧籠罩范圍，這才停下馬車，讓馬兒休息。
跳下馬車向來路回望。
白色霧氣就好似一團(tuán)棉花，牢牢罩住青山縣方圓十里，風(fēng)吹不動。
從外面看去，只有白茫茫一片。
沒多久，身后傳來轟隆聲。
左家車隊也狼狽的跑出濃霧。
見到路邊休息的陳沐等人，減緩速度，等車隊徹底脫離白霧后。停下車隊，原地休息。
剛才一頓跑，把這個龐大車隊折騰的不輕。
人員混亂，需要重新點驗安排；貨物顛簸散開，要重新捆綁。
沒多大會兒，車隊突然又喧鬧起來。
“老大，聽說又死了四個人。有老有少，都是體弱多病的人?！闭绶睖惖胶谄彳噹詤R報。
左家車隊一停，他就偷偷過去探聽情報了。
“草！邪了門了！幸好咱們跑得快！”張燁背后頓時又被汗水打濕。
莫名其妙死人，讓他不由聯(lián)想到邪祟作亂。
青山縣最近一直可不太平。
那霧里面說不定就有這些不干凈的東西。
張燁看向陳沐的眼光不由驚奇。
這位陳書生厲害啊！竟提前察覺不對。
見陳沐面無表情盯著白霧看，越發(fā)覺得對方神秘莫測起來。
……
“是陰魂作怪？”陳沐問介甲。
“不是。”介甲背著手站在陳沐身旁。
一雙眼睛只余一條縫，明黃眼珠盯著霧氣若有所思。
“那霧應(yīng)該有問題。”
“霧？”陳沐不由想到前世偶爾聽說過的倫敦?zé)熿F事件。
1952年，因氣流影響，工廠生產(chǎn)和居民取暖燃煤煙霧廢氣難以擴(kuò)散，煙霧籠罩倫敦五天。期間市民發(fā)病率死亡率急劇上升。
事后統(tǒng)計，因這場大煙霧死亡人數(shù)多達(dá)4000人。
可青山縣只是個異界古代城市。哪有多少廢氣？
偌大青山縣城，被白霧牢牢籠罩。
靜悄悄一片，死城一般，絲毫聲音也無。
遠(yuǎn)遠(yuǎn)看著，陳沐心頭忍不住驚悸。
“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