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
他入了局,為了救我,為了讓我這個傻孩子遠(yuǎn)離喧囂浮沉,自己卻墮入了萬丈深淵。后來,我想,這算不算是,他愛過我的證據(jù)。——莫相思
***
殺!
殺!
殺!
那么多人,被圈禁在這么小的一個場地里。像困獸之斗,在互相殘殺!
鮮血開始一層一層地涂抹地面,吐出來的血,流出來的血,一層又一層。
斷肢殘軀被狠狠踐踏在腳下,莫相思看著眼前像野獸一般廝殺著的人們,她嚇傻了。
她手里還握著劍,可她從來都沒有殺過人,但是眼下的情形不允許,所有人都在以命相搏,她退一步,猶豫一次,眼前的人便要狠狠地置她于死地。
她沒有辦法啊!
手中的劍狠狠地刺入對方的心臟,她只有在學(xué)武功的時(shí)候?qū)W過到底該怎么做,這是第一次實(shí)踐。
她看著眼前的人捂著心口倒下,還沒來得及呼痛,臉和身體就已經(jīng)被別人踩成了肉泥。
她怕極了,可是又能怎么辦呢?她不能退,不能服輸,她為了大師兄她一定不能怕,不能退卻!
她強(qiáng)自穩(wěn)定心神,抬頭卻不經(jīng)意看見血肉橫飛的決斗場里,龍淵淡漠地站在西側(cè),那是他在這決斗場內(nèi)站定的位置,一步也不曾移動,他手里的扇子緩緩地悠閑地扇著,眉眼間帶著一絲嘲弄的笑意,自始至終沒有散去。
而與他相對的龍燁,同樣靜靜地立在他入場的地方,周身內(nèi)力成盾,他潔白的浮云錦、華貴的金絲履,自始至終竟然連鮮血也不曾染上半分。
他們?nèi)绾尉湍苓@樣平靜地看待眼前的廝殺,眼前令人作嘔,令人發(fā)指的廝殺!
“?。 ?p> 一時(shí)不防,莫相思中了一掌,回身又中了一劍。
鮮血和疼痛讓莫相思終于醒過神來,她一刻也不敢停,身形驟動竟然硬生生將刺在自己身體里的劍抽了出來。
莫相思回頭看著偷襲自己的云翎國的人,眼眸血紅。
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這里總是會激發(fā)出人的獸性,殘忍嗜血的獸性!
看著莫相思掙扎抵抗的模樣,云翎國的人冷笑:“看你還能掙扎到什么時(shí)候!我要拿你的命換葛姆沙的手!”
“??!”
一時(shí)不防,莫相思右臂又中了一劍,其實(shí)不是不防,剛剛那一掌一劍都是要人命的狠辣,那么重的內(nèi)傷再加上失血過多,她的確是撐不住了,可是,她不能輸,不能輸啊,輸了怎么給大師兄奪取魔嬰劍呢?
“大師兄!大師兄!我不能輸!不能輸!”莫相思失血朦朧中拼盡全力地喊著大師兄,仿佛這三個字能給她帶來無盡的力量,“我不能輸,我不能輸啊!”
看臺上的人靜靜地看著那一片黑白之中,那個紅衣如火的女子,她紅艷的衣衫被鮮血一層層浸染,別人的血自己的血交織著,叫囂著,不分彼此。
看著她,明明就要撐不下去了,可是她的眸光卻那么堅(jiān)定,堅(jiān)定地看著眼前一個又一個的敵人,誓將他們一個又一個殺死。
她咬牙,喊著她的大師兄,不是等他來救,而是為了他,她甘愿墜入阿鼻地獄,甘愿在這血海里摸爬滾打,只為了他喜歡。
龍淵平靜地看著那個在鮮血中跌倒又爬起的女子,他嘴角的弧度越來越低,他終于緊緊地抿著唇,看著那個爬起又倒下的女子,眼神漸漸變得猶疑。許久,手中一粒讓人看不清輪廓的暗子剎那間飛了出去,正中莫相思身后那個高高舉起手中劍的劍客。
而那劍客倒下的那一剎那,龍淵的眼眸正好對上龍燁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招式。
兩人對視一眼卻都仿佛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到了什么,皆是猛地一怔,剎那間別開眼去,看著那個如同穿了血衣般的女子,正撐著劍緩緩從地上爬起,眼神堅(jiān)定不移。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力反抗,只能躲閃,可即便是盡力躲閃,她身上的傷還是一層又一層地累加著。
好疼,真的好疼!
可是她竟然依舊沒想過要認(rèn)輸,因?yàn)榧幢闶钦J(rèn)輸也沒有用,如今決斗場中處處殺機(jī),一旦認(rèn)輸,誰有能力將她救出去,或者說,誰聽得到呢?
認(rèn)輸就等于不反抗,不反抗就等于死亡!
這么多年,除了那次在入骨山上,這是莫相思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原來,這么近。
終于,終于,莫相思看著近在眼前的那一劍,她雙眼發(fā)黑,手里的劍已經(jīng)再也無力提起,她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中了多少劍,多少掌了。好疼啊,從來都沒有這么疼過,莫相思甚至開始想,死了應(yīng)該就不疼了吧。
不!不行!不行!我還要為大師兄奪魔嬰劍呢!大師兄!大師兄!
“叮!”
眼前一聲清脆的刀劍和鳴聲,將莫相思驚醒,她睜眼詫異的看著眼前忽然出現(xiàn)的那張蒼老的臉龐,似曾相識,那老者已經(jīng)為莫相思擋開了云翎國的那一劍,他卻死死的拉住了莫相思的手腕:“你怎么會岐臨國的武功?你跟誰學(xué)的?你是誰?!”
莫相思推脫著他,不想回答。
那老者手下力道更重:“不說,我便殺了你!”
那一刻莫相思卻根本沒有看那老者。
因?yàn)槟且豢蹋嗨蓟秀遍g,好像看到,看到她的神仙一身白衣,橫掃八荒。
莫相思感受到了云流宵強(qiáng)橫的內(nèi)力硬生生地將那老者逼了出去,那一刻,他戴著面具,從天而降,在比武場中抱起渾身是血的她的時(shí)候,莫相思看見他憐憫的眼神隱在面具后面:“相思,你怎么這么傻?!?p> 那一刻,莫相思只覺得時(shí)間仿佛回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過去,仿佛是自己第一次遇見云流宵的那里,他就是這樣,從天上俯下身來,將自己抱起,從此生死便只由他,而再不關(guān)天意。
莫相思緊緊地抱著云流宵,眼眸里仿佛是含著當(dāng)年委屈的淚水,聲音虛弱而沙?。骸澳闾^分了,你怎么能這樣對一個小姑娘?!?p> 然后,聽見他說:“抱歉,是我過分了?!?p> 莫相思含著淚,緊緊地抱著云流宵,任他就這么抱著自己緩緩站起,就這么當(dāng)著天下英豪的面,緩步走出決斗場。
所有攔在他面前,說“站??!”“你是誰!”“這不合規(guī)矩!”的人,都在云流宵輕描淡寫的一揮袖間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在決斗場堅(jiān)硬的圍墻上,然后,墜落。
就在云流宵已經(jīng)抱著莫相思走出了決斗場的時(shí)候,他面前卻忽然攔了一個少年。
云流宵眉頭緊皺,剛打算出手,可是抬眸,看著那少年清秀的臉龐可是額頭處卻有三道疤,那經(jīng)久不滅的傷痕不但不讓那少年顯得可怖,反而多了幾分邪魅,看著他熱切的眼神,云流宵的手卻忽然間僵住了。
莫相思被云流宵擺在懷里,沒有人比他更能看清云流宵那時(shí)的眼神,那里面是驚喜、痛苦、熱切更多的,是逃避。
就在岐臨國的人一個個擔(dān)憂著他們那么莽撞沖上來的小主子的時(shí)候,卻見云流宵就那么抱著莫相思,腳尖輕點(diǎn),用輕功剎那消失在了原地。
“大師兄,他是誰?”莫相思?xì)庀⑽⑷踔?,她被云流宵抱著一路穿花過影回了相思門的住所。
云流宵的眸光卻變得恍惚:“岐臨國皇帝,肖哲。”
他怎么也會微服來了中原?難道也是為了那把劍嗎?
看著云流宵抱著莫相思離去,決斗場上的戰(zhàn)役不知道還該不該打下去,因?yàn)槟莻€人,那個突破一切抱走了莫相思的那個戴著面具的男人,實(shí)在是太可怕了。
云翎國的壯士們已經(jīng)圍在一起開始用他們怪異的語言開始交流著,而岐臨國的人卻早已呆若木雞,因?yàn)樵屏飨玫耐耆撬麄冡R國的秘術(shù)武功,和莫相思身上偶爾流露出的武功,一樣!
龍燁靜靜的站在那里,看著云流宵抱著莫相思離去的方向,仿佛空了魂。
全場之中只有龍淵依舊故我,手中的紫金扇微搖,全場之中眾人的神色被他絲毫不落地收入眼中,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龍燁失魂落魄的神情,云流宵,明明是那樣一個人,卻帶著這樣一個面具過活,是不是太可笑了。是時(shí)候讓塵歸塵土歸土了。
龍燁此時(shí)才仿佛感受到來自龍淵的目光,他的眼神剎那間朝著龍淵看了過來,那眼神中再不見什么云淡風(fēng)輕,而是狠厲的肅殺。
龍淵唇角帶著笑,依舊那么平靜地看著他,直到龍燁看著他的眸子又漸漸和緩,猶疑,最后變成了茫然……
“咳咳咳……”就在這時(shí),北辰子終于坐不住了,話說,今天的重點(diǎn)不是奪他鑄造的魔嬰劍嗎?怎么就被一個戴著面具的相思門的人搶了風(fēng)頭?這一個個木頭樁子似的站在這里是什么意思?
“內(nèi)個,比賽繼續(xù)!”北辰子還是這么喊了一聲。
可是現(xiàn)如今,因?yàn)榇蠹倚睦锒加辛诵氖?,打架的心不在焉,看戲的也索然寡味,三三兩兩地離了場往相思門所住之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