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到這扇金屬門扉前的時候，莫林心里的疑問變得更多了。
自從在那本書上看到記錄之后，他又在幾本介紹魔法卡牌制作師的書籍中看到了這個名字，埃德·沃倫德。從這些介紹來看，在幾十年前，埃德·沃倫德這個名字確實響徹整個托德爾，如他所說鼎鼎大名，被譽為托德爾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卡牌制作大師，直到三十年前他在血月之戰(zhàn)中犧牲。
是的，每一條記錄在最后都清楚明白地記載著，埃德死于血月之戰(zhàn)。
自從上古時代，托德爾的第一個秩序火種被點燃后，在這片大陸上，秩序與混亂的沖突便從未停止。哪怕是到了第四紀元，在秩序火種照耀的邊界，依然常駐著各個國家的軍隊以阻擋混亂的侵襲，邊境上的大小戰(zhàn)事也從未斷過。
三十年前的血月之戰(zhàn)便是整個第四紀元迄今為止最慘烈的戰(zhàn)役。
據(jù)記載，那一年寒冬混亂潮汐突然席卷而來，托德爾邊境線上的聯(lián)軍遭到重創(chuàng)，各個王國各個種族一支又一支后備軍隊趕赴前線，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才抵擋住混亂的侵襲，為了保護秩序的火種，無數(shù)強者在這場戰(zhàn)役中隕落，甚至幾個帝國的數(shù)支傳承悠久的軍團自那以后不復(fù)存在，許多幸存者都說在戰(zhàn)場上目睹了血月劃破天際，后稱之為血月之戰(zhàn)。
一直到今天都很少有人愿意談?wù)撃菆鰬?zhàn)役。
只是埃德大師明明沒死，為什么會被記載已經(jīng)犧牲，將近三十年的時間過去，他又為什么會在這座魔法塔中，還要隱瞞自己生還的消息呢。
周末上午在魔杖工坊做完苦力，心虛地對同伴說要去安娜教授那里補課，莫林來到了魔法塔，帶著許多疑問，他推開了金屬門扉。
這次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安娜·古也沒有出現(xiàn)，他沿著走廊走到盡頭，木門主動打開，圣潔的光芒從中涌出，拉扯著少年向下墜落。
一直墜落，周圍是無盡的光，柔和而溫暖。
如果墜落的感覺是真實的話，按照這個速度，莫林估計，他已經(jīng)落到了魔法塔的下方，仍在墜落，他已經(jīng)落到了山腹里，山腳下，地底……
就在少年覺得他要永遠在這團光芒中墜落下去的時候，周圍的光芒一閃，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坐在了一張舒適的棕皮沙發(fā)上，爾后視野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顯出周圍的模樣。
乍看之下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房間。
一邊是一個高高的黃銅書架，書架上沒有書，取而代之的是一疊疊的魔法卡牌，從低階的白色卡牌到高階的綠色卡牌混雜在一起，上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其他幾面都立著大柜子，透過灰暗的玻璃隱約可以看見各種瓶瓶罐罐，盛放著少年不認識的材料。房間沒有窗戶，但照明水晶很亮，地面上刻畫有一個相當復(fù)雜的魔法結(jié)界，看起來并沒有被激活，正對著少年的是一個寬大的操作臺，上面有很多奇形怪狀的儀器。
一個身披藍黑斗篷的身影背對著少年在操作臺擺弄著器械。
這個背影看起來有點奇怪，莫林小心地問道：“埃德大師？”
藍黑斗篷下的人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似乎正在忙于制作什么東西。
莫林只好乖乖地坐在沙發(fā)上，那斗篷很寬大，少年看不到埃德到底在做什么，他也不敢太過隨意地挪動身體，只好隨意打量起書架上那一疊疊魔法卡牌來。
零至二階的卡牌是白色，三四階為黃色，五六階是綠色……
雖然名譽上來講，學(xué)者法師一直是最受人尊崇的職業(yè)，但實際上，自從魔法卡牌發(fā)展流行后，魔卡制作師才是地位最高的職業(yè)，原因無他，數(shù)量太少，需求太多。
想要制作一張魔法卡牌，不光需要對制作流程與工藝的熟練把握，更需要對相應(yīng)魔法的深入理解，一個制卡師終其一生可能也只會制作某一類魔法卡牌，甚至只能制作幾個特定魔法的卡牌，但即便這樣，也足以為其帶來名譽與財富。
更何況在戰(zhàn)斗中卡牌偶爾也會損毀，珍稀的卡牌價格一直居高不下，高階的卡牌更是價值連城，制卡師也被當做極其珍貴的戰(zhàn)略存在被各個勢力保護?？蔀槭裁催B制卡大師都會親赴戰(zhàn)場隕落在血月之戰(zhàn)，那場戰(zhàn)役真得慘烈到這種地步了么，少年愣愣地想著。
操作臺上一陣藍光閃過，似乎是制作完成，那背影轉(zhuǎn)過身來。
莫林呆住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人可以這樣還活著。
他甚至不確定眼前的存在是否還能被稱作人。
藍黑的斗篷下面，沒有頭發(fā)，一道恐怖的傷口將那張臉的大部分抹去，從眉心沿著鼻梁直到耳根，只有深綠的右眼和上面筆挺的眉毛還保留著，其余部分則被詭異的蒼白氣團所代替，那些蒼白的氣團翻滾蠕動著，似乎依舊在侵蝕著那道恐怖的傷口，想要吞噬那僅存的右眼。
他沒有鼻子，沒有嘴巴，沒有臉龐。
身體也是同樣的情況，只有左臂和心臟保留著一小部分，其余全是蠕動的蒼白氣息，整個腹腔都被那氣流侵蝕干凈，少年看到他右肩外連接著一個手臂狀的魔法機械，兩腿則是某種魔法形成的鏤空網(wǎng)格，支持著殘存的身體。
因此背影才顯得如此奇怪。
如果說眼前是一個殘缺不全的人的話，倒不如說眼前是一團有著幾個器官的蒼白的蠕動氣團。
莫林注意到那“人”手里拿著一個網(wǎng)格狀的金屬物體，應(yīng)該是剛剛制成的。
眼前的“人”將手中的物體擠入了左臉蒼白的氣流中，蠕動的氣流如同聞到血腥的鯊魚一瞬間沸騰起來，狂亂地沖擊著金屬網(wǎng)格，但他左手釋放出淺綠色光芒，硬生生把那金屬網(wǎng)格固定在蒼白的氣流中，那是一個網(wǎng)狀的臉龐。
然后他右手的機械臂拿著一個金屬球擠進了網(wǎng)狀臉龐的左眼眼眶里，金屬球滾了兩圈，向外射出一道暗紅的射線，卻是類似蒂爾娜的右眼一般。
“埃德……大師？”莫林呆呆地說道。蒼白的氣流依然在那金屬網(wǎng)眼中蠕動翻滾，倒是那網(wǎng)狀臉龐緊貼著殘余的皮膚，擋住了那道恐怖的傷口分界。
“哎呀呀，你說你來這么早干嘛，我本來還想在學(xué)生前維持我光輝偉岸的形象的！”金屬臉龐微動，發(fā)出了年輕的男子聲音，語氣抑揚頓挫顯得極為生動。
說著他轉(zhuǎn)了轉(zhuǎn)金屬眼球，嘟囔道：“這個東西總有點不得勁，不過憑我的水平也就做到這樣了，什么時候找個機械大師幫我改改。”
他左手撫過身體表面，一層皮膚很快將他的傷口和蒼白氣團覆蓋了起來，連機械臂也變成了普通手臂的樣子，不過一會兒就恢復(fù)成了一個年輕男子的形象，深綠色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筆直的眉毛，棱角分明的臉龐，英俊如古典而滄桑的雕刻，優(yōu)雅如畫作中對月輕頌的精靈。
或許他真的有幾分精靈的血統(tǒng)，那雙深綠色眼眸在人類中很是少見。
不知從哪摸出了一個鏡子，他照了照，滿意地咧開笑容，一時燦爛如夏。
“埃德大師，那些白色的氣團……？”莫林不確定地問道，那些蠕動的氣團給他的感覺格外不好，少年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曾遇到過這種氣息，但卻怎么也翻找不出具體的回憶。
“混亂殘留的東西，一群頑固而令人討厭的小蟲子罷了，不用在意?！卑５潞茌p松地擺了擺手，看著少年微皺的眉頭，他又打了個響指，一種很清爽的芳香在房間中散開，把之前殘留的蒼白氣息沖得干干凈凈。
“我看書上的記載，都說您在血月之戰(zhàn)中犧牲了……”莫林小聲說道。
“一些陳年往事而已，要講以后有的是時間，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呢?！卑５麓蟠筮诌值卣f道。
“對了，這個你拿去，應(yīng)該比布蘭德做的效率高點?！闭f著扔給莫林一個金屬小盒，少年打開一看，是一枚綠色的魔法符文，和王德爾給自己的那枚用來從晶卡中汲取魔力的符文長得相似。
“布蘭德雖然水平不錯，但他可舍不得用太好的材料。哎呦，你還有咕嚕咕嚕的五芒星符文呢！看不出來啊小鬼，身家這么豐厚，當初我想跟他要一個他硬是說賣完了不給我，嘖嘖，這些小氣鬼地精！”
卻是他眼尖看到了少年手上的小小的五芒星。
“來來來，先上課，說起來我可好久沒收學(xué)生了！”
說完埃德興奮地往操作臺上一坐，咣當不知道撞倒了什么也毫不在意，就那般高高地坐在莫林前面，翹起二郎腿，豎起一根手指頭，像講故事般眉飛色舞地開始講起課來。
“雖然魔法卡牌已不知道流行了多久，但實際上，古代施法一直在一小部分魔法師中流傳發(fā)展著?！?p> “您是說……制卡師？”莫林不確定道。
埃德滿意地點點頭：“是的，制卡師的任務(wù)便是把繁瑣的施法步驟壓縮到一張晶卡中，自然會格外了解如何施放魔法。而制作魔法卡牌時所用的材料，很多都是相應(yīng)魔法在古代施法時所用到的。”
“而經(jīng)過很多研究發(fā)現(xiàn)，施放魔法其實并不需要其它的東西，僅僅只需要精神力就行，當然，前提是精神力量足夠強。那些材料，手勢，咒語最重要的作用其實是簡化施法，就拿閃光術(shù)舉例，你看過那本書了吧？”埃德說。
少年點點頭，“魔法解析推導(dǎo)的內(nèi)容我都看不明白?！?p> “那些不用明白，你記得閃光術(shù)模型中數(shù)量最多的那個法術(shù)結(jié)構(gòu)吧？被命名為‘微光爆’的那個結(jié)構(gòu)?！?p> “嗯，書上說那個結(jié)構(gòu)是用魔力激發(fā)出短暫而強烈的光?！蹦只卮稹?p> “對的，一個最基本的閃光術(shù)需要同時激活至少兩百個這樣的法術(shù)結(jié)構(gòu)，還需要讓它們形成規(guī)則的聯(lián)系與分布，所需的精神力可想而知。但有一種東西卻可以大大地簡化這個魔法，”說著他從操作臺上跳下來，走到一旁打開了柜子門。
似乎覺得飛舞的灰塵太過嗆人，他很是厭惡地捏著鼻子扇了扇，然后取出一個小瓶子來遞給少年：“這瓶子里的灰白色粉末是熒光石與地行蛛絲的粉末的混合物，熒光石粉末中天然就存在‘微光爆’這個結(jié)構(gòu)，而蛛絲粉末可以填充空間讓熒光石粉末分布合理，由此便可以減去大部分構(gòu)建法術(shù)模型的工作量，也可以大大加快施放速度?！?p> 說著他捏了一小撮出來往空中一灑，然后輕輕送出一絲魔力，下一瞬間刺眼的光芒炸開，如同在房間中點亮了一輪烈日。
咦，怎么沒聽到小鬼驚嘆的聲音，難道是我太久沒用魔法生疏了么……埃德暗想，目光不由瞄了一眼沙發(fā)上的莫林。
“哎呀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我太久沒上課都忘了你們這些小家伙有多脆弱了……”看到莫林兩眼通紅眼淚直流，埃德不好意思地說道，他連忙從柜子中翻出一個小瓶，捏了點暗綠色粉末吹到了少年眼睛上。
一小片淡青的煙霧升起。
“咝……”埃德又倒抽一口涼氣。
似乎這瓶生命萃取精華放得有點久過期了呀……
少年視力終于恢復(fù)的時候，他感覺房間里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原來很多光亮的東西比如鏡子似乎都變得灰蒙蒙的照不出影子來。
“咳咳，別東張西望的，專心！我們繼續(xù)上課，繼續(xù)上課。”埃德若無其事地說著……
……
臨走的時候埃德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心虛地說：“這瓶閃光粉就送你了，有什么其他問題別來找我，下周再見，回去看看《幻術(shù)的基本結(jié)構(gòu)示例》這本書，圖書館就有，再說一遍，有什么問題千萬別來找我?！?p> 不管怎么說，埃德的眼界與水準肯定是值得肯定的，一個下午的時間，在他的講解與教導(dǎo)下，莫林已然學(xué)會了他人生中第一個魔法——閃光術(shù)。
別提少年有多興奮了，這可是他從小到大倒騰出的第一個魔法，一路上都沉湎在成功的回憶中，絲毫沒有察覺路人看他的目光很是不對。
直到他回到公共休息室，跟艾玟諾玩耍的小黑瞅了他一眼便啾啾地笑了起來，吐出一小團一小團的火光，馬卡斯怪模怪樣地遞給少年一面鏡子，說道：“就算你去安娜·古那聽魔法史還要化妝，這綠色的眼影也沒涂勻啊……”
少年接過鏡子不由一愣，鏡子中這看起來很奇怪的人是誰？
怎么和我長得有點像啊，難不成是我……？
似乎還真是我啊？！
莫林一臉悲憤地看著自己的“妝容”。
埃德“大師”也太不靠譜了，還不讓我去找他……
就在此時，一個紙飛機從外面的走廊飛了進來，一頭栽倒在莫林身前，馬卡斯隨手打開，臉色變得更古怪了一些，將之遞給莫林。
只見上面寫著：
“致志同道合的莫林·卡蘭德先生：
今晚七點，在‘歌唱的禮堂’，我們將舉辦搗蛋鬼的搗蛋舞會，誠摯邀請您參加，可以再邀請一位搗蛋鬼舞伴哦。
——搗蛋鬼聯(lián)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