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凡抬頭望去,看到的是一個女子背影。
她背上背著兩把劍,其中一把木劍已經(jīng)出鞘。
正是剛才明凡當成街邊從業(yè)者的人。
她揮手收劍,動作行云流水,說不出的瀟灑。
明凡趕忙抱著舒團兒站起來,青衫女子也轉過了身,正對明凡。
漆黑長發(fā)自然披散,高挑身材配著樸素的青衫,散發(fā)著一股說不出的韻味。她的臉龐極為美麗,眉毛與眼睛里蘊含著幾分英氣,高挺的鼻梁似是雕刻而成,白皙皮膚和清冷的氣質交相輝映。
“多謝女俠救命之恩?!泵鞣蚕胍喔兄x她幾句,但舒團兒傷勢很重,“不知女俠可否幫忙,帶這女孩去若煙閣?”
他的速度太慢了,等他抱著舒團兒到了若煙閣,恐怕舒團兒都已經(jīng)失血過多了。
青衫女子冷冷地看了明凡二人一眼,沒有回應,卻直接抱過舒團兒。
“哪個方向?”她發(fā)出清冷的聲音。
明凡指了指:“往那兒走,碰到的最熱鬧的樓閣就是了。”
青衫女子一句話也沒再說,躍身而去。
明凡也趕忙跑向若煙閣跑。
......
明凡趕到時,小院里已經(jīng)有了許多的人。
救了他們一命的青衫女子站在角落里,冷冷地看著一切。
舒團兒門外是一群姑娘,為首的是一位大家閨秀模樣、生得極為美艷,完全當?shù)闷稹皟A國傾城”一詞的溫婉女子。
明凡看到她時,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zhàn),下意識想要逃走。
可是他還不知道舒團兒的情況,所以也顧不得害怕了,快步走了過去。
“小凡回來了?”溫婉女子見明凡過來了,停止與大夫的交談,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凡來不及回答她的問題,焦急問道:“團兒怎么樣了?她受了很重的傷啊......”
他想起舒團兒渾身是血的樣子,攥緊了拳頭,指甲都快嵌進肉里。
大夫道:“她身上大都是些皮肉傷,沒什么大礙。最重的傷勢來源于腹部所受的重擊,但是她的身體極為柔軟,無形之中卸去了大部分的力......只要安心修養(yǎng)幾天即可?!?p> 明凡聽到這兒,終于松了口氣,原本緊繃的神經(jīng)也舒緩了下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喃喃道。
自從舒團兒讓自己“走”之后,明凡的腦子里就再也靜不下來了。
在他看到舒團兒從一地碎片中爬起來時,在他抱著渾身是血還微微痙攣的小貓妖時,在他絕望地等待著大漢拳頭落下時......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像是被針狠狠地扎著。
剛才向若煙閣奔跑時,他無比地害怕舒團兒有個三長兩短,但又不敢想象舒團兒重傷的樣子,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
現(xiàn)在得知舒團兒無恙后,明凡整個人立馬垮了下來。
溫婉女子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輕輕拍了拍。
明凡回頭,想看是誰在安慰自己。
在他看到女子的絕美面容時,剛放松下來的心神立馬又緊張了起來。
“葵、葵姐,我......”他不敢看女子,低著頭結結巴巴道。
溫婉女子露出和善的笑容:“小凡你慢慢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的,這個女子就是小輩們眼中的魔王、最負盛名的花魁——年葵。
明凡感受到了她的笑容,更害怕了。
在成為花魁之前,年葵的性格極為酷烈、手段非常殘忍,那時候就已經(jīng)給大家留下了心理陰影。在成為花魁、變得溫婉之后,明凡他們以為魔王終于去另一個次元了,可是......他們悲慘地發(fā)現(xiàn),溫婉的魔王更加可怕。
現(xiàn)在只要她一笑,明凡就覺得噩夢要到來了。
“你說嘛,我又不會吃了你?!蹦昕麥厝嵝Φ?。
“就、就是,我們兩個在、在跟蹤首輔,然后——”
明凡正結結巴巴說著,年葵聽到“跟蹤首輔”時,挑了下眉。
明凡看她似是不滿,立馬噤聲。
年葵見他停了下來,柔聲道:“繼續(xù)?!?p> “然后,就、就在晚上回來時,團兒被人給、給看上了......”明凡勉強講完了事情經(jīng)過。
年葵聽他說完,揮了揮手,一個蒙面女子走了過來。年葵向她低聲耳語了幾句,蒙面女子拱手離開。
“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蹦昕蝗葜靡傻?。
明凡聽話地點點頭:“嗯嗯,都聽葵姐的?!?p> 說完,他慢慢移動腳步,想要離年葵遠一點。
年葵微微抬眼,似笑非笑看向他:“怎么,想走?”
明凡立馬停下腳步,頭搖得比撥浪鼓都快:“哪有哪有?!?p> “今晚的事情和你沒關系了,但是我還有話要問你?!蹦昕Z氣一轉,“聽夏荷說,你去做什么桃花密探了?”
明凡心中把夏荷罵了無數(shù)遍,雖然他知道夏荷肯定也經(jīng)歷了被年葵審問的驚顫,但依然恨她。
明凡汗涔涔回答道:“是......”
“挺有能耐?。俊?p> “沒、沒、沒有,葵姐說笑了......”
“聽你剛才說的,都敢查首輔了?”
“湊、湊巧來了個、個委托,只、只是查查而已......”
“膽子夠肥???最近我事情多,沒人管你了?”
這話明凡聽過無數(shù)遍,他知道這是暴風驟雨的前兆。
他瑟縮發(fā)抖道:“葵、葵姐,別這樣,那么多人呢......”
年葵聞言四處看了看,發(fā)現(xiàn)了站在墻角里冷眼旁觀的青衫女子。
嗯,這個是外人,當著她的面得溫婉。
“這位是誰?”她恢復了溫柔的樣子,語氣輕柔問道。
明凡見她對臉色的切換依然如此自如,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不過好歹還算是逃過了這一劫,年葵看樣子不打算懲罰他了。
“這位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她,我們......”明凡介紹道。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青衫女子是誰。
年葵來的時候,青衫女子已經(jīng)在角落里旁觀了,年葵還以為是某個新來的姑娘。
否則,以她滴水不漏的性格,早就跟青衫女子說話了。
“女俠仗義出手相救,小女子在此謝過?!蹦昕缺硎玖烁兄x。
青衫女子微微點了下頭。
“看女俠面貌與氣質皆為不俗,不知女俠來自何方?”年葵溫言道。
如果是通常情況的話,年葵會先不著痕跡地表露出自己的身份,來獲得談話的先機和主動權。
但剛才自己的身份已經(jīng)很明顯了,就可以省去這個步驟。
而且她發(fā)現(xiàn)這青衫女子很是冷傲,對這種性格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點兒。
青衫女子終于不再沉默,她淡淡吐出兩個字:“劍宗?!?p> 明凡瞪大了雙眼。
劍宗!
大夏境內(nèi)雖然門派林立,但“江湖”的力量還是遠遠不如“朝堂”的,就有一個說法就是“最大的江湖是朝堂”。
畢竟高手也是人,他們也想要更好的生活、想要更多的尊重,而能給他們最好條件的,就是朝廷。
再說了,朝廷能調動整個大夏的力量,單憑一個或幾個宗門,是很難與之抗衡的。
所以,在若干次“鐵騎踏江湖”之后,大夏境內(nèi)論武力,就只有朝廷一家獨大了。
在這個大背景下,有兩個宗門卻依然保持著超然物外的地位:劍宗和道宗。
兩個宗門基本上不會參與任何朝堂的事兒,如若沒有滅頂之災,他們也不會摻和勢力之爭。
劍宗里的人雖多,但是他們每一代只會有三名傳人出世。
而第一個出世的,就是當代的少劍主——也就是已經(jīng)定下來的未來劍宗劍主。
之前劍宗少劍主出山的消息,在四處傳得沸沸揚揚,明凡也有所耳聞。
年葵眼神明顯變了幾分。
“當代少劍主,慕容聽雪?”她問道。
青衫女子點了點頭,神色沒有任何變化。
年葵知道的消息比明凡要多得多,她的心中已經(jīng)泛起了一絲波瀾。
劍宗和道宗的每一代傳人,都必定出宗師的,這也是他們能保持超然地位的根本原因。
所謂宗師,是在九品之上的境界,整個天下都沒幾個。
面前這個女子,竟然是板上釘釘?shù)奈磥碜趲煟浚?p> 年葵作為若煙閣的二把手,已經(jīng)開始在心中盤算了。
她并不是唯利是圖的人,但坐在這個位子上,就要負起責任來。
若煙閣里上萬姐妹以后都指望著她呢,她必須多想一些。
“去閣里坐坐?”
慕容聽雪不置可否。
年葵判斷她是答應了,所以向旁邊的人交代了一些舒團兒的事情后,向若煙閣繁華處走去。
明凡眼神詢問慕容聽雪,她想了想,最后跟了上去。
走在路上,看著青衫女子的背影,明凡回味著她的名字。
聽雪。
很好聽。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問道:“你修煉的是雪神劍?”
慕容聽雪在前方很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明凡終于明白了,為何她救自己的時候,自己感到有雪花飄落。
劍宗最高秘傳,乃是“風花雪月”四大神劍。
幾個最天賦異稟的弟子,會在四大神劍中選擇一個或兩個進行修煉。
雖然四大神劍的名字聽著很浪漫、很美的樣子,但它們卻是不折不扣的殺人術。
看著慕容聽雪背著的兩把劍,明凡恍然大悟。
一把木劍,乃是“出手不傷人”;一把真劍,即為“斬盡不平事”。
“你現(xiàn)在是什么境界了呀?”明凡繼續(xù)小聲問。
“九品?!?p> 明凡目瞪口呆。
......
年葵帶著眾人來到了一個裝飾精美的房間。
大家坐定后,她親自呈上一杯茶,笑道:“不知少劍主怎么到了京城?”
慕容聽雪淡淡回答:“看看?!?p> 明凡不禁扶額,她這人又美又強地位又高,從救人來看心地似乎也不錯,但這性子也太冷了。
不過年葵的笑容卻沒有絲毫減少,盡顯成熟大姐的風范。
“那還真是小凡和小團兒運氣好,正巧就碰到了來京城看看的少劍主。”她溫和道,“不知少劍主有無需要我們做的事情?”
她判斷,作為劍宗少劍主,慕容聽雪應該是不缺錢、不缺寶物、也不缺功法的,想要感謝她,只能“幫忙做事情”。
誰知慕容聽雪搖了搖頭:“義之所為,無謂恩情?!?p> 年葵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是仗義行事罷了,她不需要明凡他們當做恩情,也不要回報。
這確實是劍宗弟子的風格。他們行事但憑心中的“義”,不問得失,不求回報,也不懼生死。
天下人都知道,如果你碰到了劍宗弟子,他們說的話你多數(shù)可以當是在放屁......但你完全可以依賴他。
就像剛才慕容聽雪說自己是九品一樣,明顯是不可能的,你就當沒聽見即可;
可如果她說“我保你的命”,那在她死之前,肯定沒人能動你一下。
明凡猜測,可能是劍宗的人從小就在山上了,心思比較單純,所以喜好吹牛,但又有一顆赤子之心。
年葵還是覺得應該有所表示,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辦法來,因此道:
“既然少劍主不求什么,那我們也不便再堅持......不知少劍主住在何處?”
她想的是先保持聯(lián)系,慢慢自己就能找到該幫什么忙了。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慕容聽雪沉默了。
“嗯?這是連住處都不想讓我們知道?應該是不想給我們報答的機會吧,果然是純粹的人......”
明凡在心底暗暗欽佩。
年葵善解人意道:“少劍主不必多慮,我們不會去打擾的?!?p> 可是慕容聽雪還是不說話,甚至眼神都有幾分躲避。
這下年葵和明凡都迷茫了。
什么意思?
不告訴我們也沒什么,可是你這一副心虛的樣子是為啥?
年葵擺出專業(yè)的笑容,用來掩飾尷尬:“如果不方便的話也沒什么......少劍主是剛來京城不久吧?人生地不熟的,要不以后讓明凡陪著一起逛逛?他從小在這里長大,對京城熟悉得很。”
她已經(jīng)開始動心思了,想往慕容聽雪身邊塞一個明凡。
明凡很羞澀,怎么能這樣呢?
使美男計?!
總是聽說送美女的,想不到若煙閣已經(jīng)進化到送美男了......
慕容聽雪聞言抬起頭打量了一下明凡,很是滿意。
明凡父親是被稱為“最英明神武”的那個大夏皇帝,母親是能讓閱人無數(shù)的皇帝一見鐘情的絕代美人,得益于強大的基因,他的樣貌完全是可以打遍京城的。
但他明明可以做頂級小白臉,卻偏偏要靠自己的努力吃飯。
雖然他做的事情......也并不是多光彩。
明凡在“羞澀”和“也不是不行”之間糾結時,聽到了慕容聽雪的聲音:
“不要?!?p> 明凡如遭重擊。
年葵嘴角一抖,但她經(jīng)歷過的專業(yè)訓練,讓她成功憋了回去。
“不要就不要吧,畢竟也確實不是多好......”年葵一本正經(jīng)道。
她沒有擺出笑容來,是因為怕自己一旦翹起嘴角,就忍不住“庫庫庫”了。
之后三人又聊了一會兒,當然主要是年葵說、明凡討好地附和、慕容聽雪點頭搖頭。
年葵見時候不早了,便道:“這個時間少劍主該去休息了吧?我們也不多留了,如果有事的話,來若煙閣即可?!?p> 說著,她站起身來,準備送客。
明凡也趕緊跟著站起來,屁顛屁顛去開門。
可是,慕容聽雪卻沒有動。
她坐在座位上,眼神飄忽,似乎想說什么、但又糾結要不要說。
年葵和明凡疑惑地看著她。
看來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