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楓丹白露

　　我回到葉慈市的家中。父母早年在馬太星南陸參加某項工程修建，曾一度由于第三次馬西戰(zhàn)爭和利莫失去聯(lián)系?，F(xiàn)在他們又去西陸參加另一項工程任務去了，這些任務無一例外都是涉密任務，不會讓無關的人知道內(nèi)情。祖母羅蒂在第三次馬西戰(zhàn)爭爆發(fā)時，由于突然遭遇到的精神刺激而驚恐不已，不久便溘然離世了。祖父凱斯直到我離開家前往西門星時，都還健在。我回到在東南郊的新家的門口時，腦海中還浮現(xiàn)著那天離家前往西門星，祖父在門口送別的場景。

　　“再見?！弊娓负臀艺f道。傳統(tǒng)的黃色門燈在祖父花白的腦袋上晃出一圈圈暖橘色的光圈。

　　“拜拜?！蔽逸p松地說道。跟著西門星第二皇家軍隊的遼斯中尉走出了府邸大門。雖然前幾日由于戰(zhàn)爭和祖母的離世心情抑郁了一陣，也流了不少眼淚，但年輕的心還是不能體會什么是深刻的痛楚，想到要去西門星服役，還覺得會是一段新的旅程的開始。

　　家里雖然發(fā)生了這么多變故，珍妮特姑姑這些年卻一點都沒變，也一直未曾談婚論嫁，還是那么平靜優(yōu)雅?，F(xiàn)在家搬到了東南郊，姑姑整日在家中讀書，畫畫，聽音樂，侍弄花草。好幾盆花草，還是羅蒂在世時養(yǎng)的。這些年，姑姑一直把它們照顧得很好。

　　我進了門，看到姑姑在花園里修剪花草，神跡星光金燦燦地照在這些植物和姑姑身上，讓她們也閃著金光，姑姑似乎更年輕了。但珍妮特這些年似乎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雖說我們偶爾也交流，但每每都流于形而上的討論。有時這些討論耐人尋味，但有時思考得太多，反而讓人忘記塵世間的歡樂，變成一個多慮的“智者”。

　　“姑姑，我回來啦。你還好嗎？”我歡快地說道。

　　“我親愛的利莫里亞。知道你今天回來，本來姑姑準備親自下廚給你做頓大餐，但剛剛愛麗絲小姐和謝夫曼先生來過了，他們說給你個驚喜，晚點在楓丹白露等你?！惫霉眠呎f邊給她的花草噴水，并沒有太注意到我有什么變化。

　　楓丹白露在古代戰(zhàn)爭時期本來是軍工廠，進入黃金王朝的“和平年代”后被改造成了藝術園區(qū)，一直到現(xiàn)在都是熱愛藝術與文學的青年人群常去的聚會地。

　　“知道了?！蔽掖鸬?。

　　楓丹白露在葉慈市的南郊，我不一會就從家坐快速列車到了那里。每次到這里，看到街邊墻頭的涂鴉都不一樣。我聯(lián)絡了愛麗絲，她回復說她和謝夫曼在蒙特馬利咖啡藝廊等我。在蒙特馬利咖啡藝廊，你可以邊喝咖啡邊畫畫。楓丹白露里像蒙特馬利咖啡藝廊這樣的店鋪為數(shù)眾多，之所以選擇蒙特馬利，是因為那里似乎有很多喜愛神跡星系外藝術流派的人聚集——我和愛麗絲還有謝夫曼就是在那認識的。我先是認識了愛麗絲很多年，然后幾年前謝夫曼也出現(xiàn)在這家咖啡藝廊里……現(xiàn)在他們倆是一對情投意合的夫婦。我們算不算志同道合這說不好，但我們都喜歡JS星祖先。關于馬太星人到底是馬太星土著人繁衍的后代還是JS星的星球移民的后代，不同歷史學家有著不同的看法，在此暫且不論。

　　“嘿，我們的大師來了?！睈埯惤z看見我推門進來笑著說道。“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去參加那個無聊游戲的高段訓練?！彪m然后面這句話愛麗絲只是小聲地對謝夫曼說，但是聽覺敏銳又對唇語略知一二的我還是聽到了她的話。但是我不在乎，見到老家的朋友只管滿心歡喜地和他們打招呼：“嘿，我的朋友們。你們可好？”

　　我不得不說美滿的愛情會改變一個人的生活，甚至是性格和為人處事的風格。我早年認識的愛麗絲內(nèi)向拘謹，從小就學習大提琴和馬太星傳統(tǒng)繪畫，她雖然對藝術很有見地，但從不過分表露自己的想法，和人過多地交談……而如今，愛麗絲變得機靈活潑又熱愛表達，相較之下，謝夫曼卻顯得老練深沉富有智慧……我和他們打完招呼，就看見他們面前擺著一副油畫架，架子上擺著一副釘著白色麻布的畫板，似乎在等著我的指點。

　　謝夫曼說道：“我們平常只是喜歡研究明霧派的藝術作品，但沒有實際的畫過一副，今天愛麗絲想請你指導我們畫一幅?！闭f完謝夫曼謙虛地笑笑。

　　“請教我嗎？”我頗有些得意的說道，但謙虛無論如何是一種美德，我繼續(xù)說道：“我只是一個油漆工罷了，只會亂抹。”愛麗絲“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我見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開始拿鉛筆打起稿子來了。

　　“我給你的那三本關于明霧派油畫技法入門中級和高階的教程，你看了嗎？”我問道。

　　“沒有啊，只是翻了幾下?！睈埯惤z邊畫著鉛筆稿子邊笑著答道。

　　“難怪你還在用鉛筆打稿子……這種畫派要畫面明亮，拿鉛筆打稿子在淺色區(qū)域會使畫面多少有些變灰的?！蔽艺f道。但愛麗絲還是拿鉛筆打著稿子，她笑著說道：“大師，我還是打稿子吧，你湊合看。大師見笑了?！?p>　　“你得聽老師的，”謝夫曼輕聲說道，但語氣中不帶有一絲責備，“那么你來畫，大師?！睈埯惤z戲謔著說道。三個人吵吵鬧鬧地交流著JS星古老的藝術，一直畫到半夜，其間愛麗絲總是要問我有什么意見，但也未嘗按照我的指點作畫。給謝夫曼提的建議，他倒是照單全收。

　　“是很好的一副作品了。我給你們合作的大作一起合個影?！闭f著我拿移動裝備給他們合影三張，并發(fā)給了愛麗絲。照片里的兩人非常恩愛，和現(xiàn)實中一樣。

　　到了后半夜，謝夫曼駕駛著ASQ5654民用飛行器載著愛麗絲把我送回了家，全程只用了不到2分鐘。

　　回家我迅速沖了個澡，洗掉了滿身顏料速干油的味道，躺了下去。作息規(guī)律的姑姑早就回房間睡了。沒想到這一晚，我一直失眠，輾轉(zhuǎn)反側(cè)。在離開蒙特馬利咖啡藝廊的時候，我看見愛麗絲對著謝夫曼撒嬌，讓他給她穿好衣服并且系上JS星復古大衣的扣子。（要知道現(xiàn)在的衣服都是根據(jù)體型自動閉合的，沒有所謂扣子、拉鏈什么的復古裝飾，除非是玩兒藝術的年輕人，才會花大價錢定制那種仿JS星古代人那有著復古裝飾的衣服。）不知為什么，這一舉動竟然讓我想起亞特送我的咖啡杯上的心形，但實際上這個心形早就不能激起我心中的一絲波瀾，果然年輕人的感情誰都捉摸不定。但畢竟愛麗絲和謝夫曼真的相愛……雖然他們?nèi)崆槊垡夂苁切腋?，我似乎無法體會那種持久的幸福感。我閉上眼睛，試圖進入睡眠，然而不一會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在半夢半醒中還坐在謝夫曼駕駛的ASQ5654，他旁邊坐著愛麗絲，他們是那么歡樂。

　　但使我感到震驚的是，我們行駛的前方空道發(fā)生了飛行事故，一艘載貨的巨型星球貿(mào)易飛船在深夜出現(xiàn)在民用空道中，緩速前行，我們的飛行器開的非?？?，但卻不得不因為這艘龐然大物而突然減速。原來它撞碎一輛飛行摩托。一個模糊的人影和摩托的殘骸已經(jīng)掉落在夜晚郊區(qū)的小路上，我看不清那個人究竟是死是活。謝夫曼也沒有下降去試圖救助那個人。今天太晚了，大家都累了……但使我感到更為震驚的是，謝夫曼和愛麗絲似乎更開心地雀躍起來，謝夫曼把飛行器繞過貿(mào)易飛船加速行駛。愛麗絲竟然把自己的一只腳放到謝夫曼腦頂上，故意打擾他駕駛。我如坐針氈，他們放聲大笑。ASQ5654響著JS星上的復古流行音樂，一個男聲（據(jù)說是JS古代著名復古流行男歌星）用JS星語喋喋不休地隨著重復的節(jié)奏叨念的歌詞。歌詞的大意是：“真呀真歡樂。歡樂呀歡樂。真呀真歡樂。我和你，開著車。真呀真歡樂……”歌詞里除了歡樂沒有任何深刻的含義。

　　這還不算什么，接下來我們的飛行器無限加速，我因為緊張而心跳加速。愛麗絲已經(jīng)拿開了她的腳，不再亂開玩笑。但飛行器上方的窗戶打開了，天上掉下來很多土，慢慢將我們掩埋，但謝夫曼還在歡樂地駕駛著，愛麗絲也歡欣雀躍，我待飛行器慢慢降落減速，在它徹底失控前跳了出去。愛麗絲在我沒注意的時候比我還早地跳了出來，我們落在郊外的一處斷壁殘垣旁?？赡苁邱R西戰(zhàn)爭遺址把，鬼知道這是哪里，飛行器翻滾著撞向一邊，停了下來，謝夫曼還在里面，他被泥土完全掩埋了，飛行器似乎不會爆炸，我們得去救他，我對著愛麗絲大喊，但突然墻邊滾來滾燙的巨石，足有一人多高，一人多寬。這時愛麗絲害怕了，她躲在一旁，示意我不要冒著危險去救人了，我不知道她為什么不去，我剛要接近飛行器，巨石不停的滾來，似乎站在斷壁殘垣旁才是最安全的。

　　待我一回頭，愛麗絲也不見了，然后我突然在斷壁殘垣后看到了溫暖的黃色燈光，我向著露出燈光的墻壁的缺口跑去，卻聽見一對男女歡快地叫喊著，走近一看，是謝夫曼俯身在愛麗絲上面……他們是如此歡樂，但我轉(zhuǎn)而一看，這是一對當紅男女明星所主演的電影在古代人用的晶體管電視機里播放——這是什么詭異的夢！

　　如果熱情又樂于助人的露娜西比聽到了，一定會給我介紹她的精神醫(yī)生佛洛依德了——幻想癥發(fā)作時她會請他來家里為她進行催眠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