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再次降下毛毛細雨,但是此時卻沒人在意,述遷什抹了把臉,緩緩開口,卻是講起了自己的家事。
“我小時候家里很窮,父親靠打獵養(yǎng)活我們一家四口,母親、我和我妹妹,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沒多久我妹妹生病了,但是我們家卻沒錢請醫(yī)師給她治病,最終她病死了,那年她才9歲。在埋葬我妹妹的那個晚上,我父親和我母親商議,這種日子大家都過夠了,他們決定把我送到教坊司,無論多困難,也要讓我將來有出息……”
“我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述遷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21歲的時候,我參加了絹考,得了第二名,沒多久上面有文書下來,任命我為東諸忽察的大卡,但是我不想去,我父母還在軍略忽察,為我受了太多苦,我不想遠離他們。最終是上任大卡為我求情,同意我留在軍略忽察,但是官職降到積摺,積摺好呀,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工作,搞搞人口調查,分析一下皮毛行市,解決一下買賣糾紛,這些工作不但親民,偶爾還能偷空去看望父母,就這樣我家的生活終于有了一些起色,起碼日?;ㄤN不成問題了。”
“但是老天卻看不得我好過,正在我春風得意的時候,我父親出事了:在一次打獵的途中,我父親被青博獸襲擊,受了重傷,命雖然撿了回來,但是已經失去行動能力??蓱z我的工資,供家人吃喝、日常家用都頗有富裕,要為父親治病,卻是負擔不起。我舍卻面子四處求借,希望鄉(xiāng)親們能幫我一把,可是大家都不富裕,能幫我的并不多。那一次,我心里真是充滿了絕望,父親這輩子為我受盡了苦,卻沒能陪我過上一天好日子?!?p>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當時有個皮毛商人,聽說了我父親的事情,便親自送來10枚金幣給我。我十分感激,對他說將來一定會還,但是他卻不要我還,他說了一大堆他的家事,他有好多難處,有一大堆人要養(yǎng),可是賦稅一年比一年重……我終于明白過來,他是希望我在業(yè)績報表中把他的銷量少寫三成,然后他就能少交一點稅。我考慮了好久,如果我答應他,就變成了受賄,可是如果我不答應他,我父親的傷就很難治好,思慮再三,為了我父親,我昧著良心收下了那筆錢?!?p> “有了錢,終于可以給父親治病了,我請了軍略忽察最有名的醫(yī)師,父親的傷當天便有好轉。然而我收受賄賂的事情卻沒能瞞過家人,我至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件事被我父母知道了,我父親氣得吐血,讓母親把我叫回家里,然后指著他受傷時穿的那件衣服讓我去洗。我不明所以,那是一件已經壞掉的舊衣服,而且上面粘滿了父親的血跡,雖然縫縫補補還可以穿,但是根本沒必要那么儉省。但是父命不可違,我費了好大的勁,終于把上面的血跡洗掉?!?p> 述遷什臉上現出悲慟之色,“我至今還記得父親當時對我說的話,每一個字都記得一清二楚,他說,‘你看,衣服臟了,還有辦法洗干凈,可是心若臟了,你拿什么去洗?’”
心若臟了,該拿什么來洗?
述遷什再次嚎啕大哭,“我父親就這樣被我活活氣死了,他拒絕再接受治療,臨死前他囑咐我,一定要把那10枚金幣還回去,一定要做一個好官,要對得起生我養(yǎng)我的這一片土地,要盡全力幫助鄉(xiāng)親們過好日子,不要再讓大家像我們以前那樣,饑一頓飽一頓的茍活在世上……他的話我至今謹記。”
“后來,我更加兢兢業(yè)業(yè)的工作,做出了一些成績,上一任的勞偉力大卡非常滿意,便提拔我做了我們那個區(qū)的域紳?;蛟S是霉運走完了,那幾年我的官越做越大,勞偉力大卡甚至推薦我接他的班,做了大卡。我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接任大卡以來,一心一意搞經濟,眼看著生活終于有了起色,我滿心以為大家的日子可以好過一些了,誰知道,竟然出現了今天這種事情……”
“是我對不起大家,這一切本來都是可以避免的,但是由于我的優(yōu)柔寡斷,最終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面?!?p> 述遷什再次給眾人跪下,“早在兩年前秋葉原赫第一次收受果糧業(yè)熊名筑的賄賂時,我便收到了匿名群眾的舉報,可是當時我心存僥幸,我以為秋葉原赫只是一個治安官,就算貪些小便宜,也不會影響到軍略忽察的經濟發(fā)展,我只是派人去告誡熊業(yè),讓他不要再如此做。再后來,越來越多的人因為土地和門面的訴求去向秋葉原赫行賄的時候,我再想管,已經管不了了,我只好在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只要我自己潔身自好就沒有關系,秋葉原赫自有槍家的人去管??墒俏覜]有想到,事情竟然會發(fā)展到今天的這種局面,我對不起大家??!”
述遷什悔恨交加,為自己的過失流下了傷心淚。許多人不忍,出聲安慰,“大人不要這樣,這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那些該死的名筑,是他們貪得無厭,把秋葉原赫的胃口養(yǎng)得也越來越大,我們都知道大人是一位清廉的好官?!?p> 述遷什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后再次站了起來,自嘲地說道:“我一直為自己的政績感到驕傲,連續(xù)兩年全堡經濟排名第一啊,之前沒人能做到,就我做到了,有多少人在羨慕我!就像這身行頭,衣冠楚楚,人見人羨。然而秋葉原赫卻成了我這衣服上最大的污點,我眼睜睜看著他把我的衣服弄臟,弄得粘滿油膩,卻毫無辦法。如今我終于幡然醒悟,他秋葉原赫想成為我政治生涯里的絆腳石,我絕不能允許!我在此發(fā)誓,不管秋葉原赫躲到天涯海角,我必將其捉拿歸案,這身衣服就是見證,將他正法之時,便是我洗衣潔面之日,否則我就永遠臟下去,這,是我給大家的一份承諾,和一個證明?!?p> 雨格沉默良久才開口道:“老師,請放心吧,不管秋葉原赫躲到哪里,我們都會抓住他,我會幫你的!”
“還有我,我也會幫你?!备鹗巳杠S道。
述遷什暗自感動,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反而不屑道:“就憑你這點本事啊,等你啥時候成為高級畫師再說吧。”
“喂,老頭,別瞧不起人,我可是修練天才,立志要成為傳說畫師的人?!?p> “臭丫頭,叫誰老頭呢,我比你爹還小5歲,應該叫大叔。還傳說畫師,別做夢了,除非你30歲之前就晉升到高級畫師,否則想也不要想?!?p> 雨格趕緊打圓場,一把按住葛十八,不讓她亂動,然后大聲問道:“那個,傳說畫師是修練等級嗎?我到現在還沒明白畫師的修練等級,老師你和我講一講好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來說?!备鹗说澜涌诘溃骸爱嫀熡泻芏囿w系,但是不管哪個體系,都有一個粗獷的等級劃分,就是入門畫師,初級畫師、中級畫師、高級畫師和傳說畫師。每個體系的畫師等級評定,其實也不盡相同,比如生活畫師,每個行業(yè)都會有自己不同的評定標準,很難去統(tǒng)一。在那么多體系當中,唯有戰(zhàn)斗畫師,等級劃分最為清晰明了,這是畫師塔制定的等級規(guī)則,據說整個盤古大陸都在遵循?!?p> “按照畫師塔的標準,入門畫師是從一級到十級,初級畫師從十一級開始,一直到三十級,而中級畫師則是從三十一級到六十級,高級畫師就是從六十一級到一百級,一百級以上就是傳說畫師。不過傳說畫師真的是傳說中的等級,我們也只在一些古老的典籍中看到過片言只語,從來也沒聽說過現實生活中有哪里出現過傳說畫師。”
雨格想了想問道:“老師,那你現在是幾級?”
述遷什傲然道:“我上個月剛剛晉級,現在是六十級。”
“那您能成為傳說畫師嗎?”
述遷什搖搖頭:“和普通人比,我自信不差,但是想要成為傳說畫師,一點希望也沒有,我這輩子能成為高級畫師就已經知足了。”
“我看您的年紀也不大啊,您現在都已經六十級了,再升四十級也不困難吧?”
“傻小子,哪有那么簡單,越往后越難。告訴你吧,我家境困難,20歲才學畫,21歲的時候就已經升到11級了,只用了半年時間??墒俏?7歲的時候才晉升到中級畫師,花了整整6年的時間。我今年已經53歲了,雖然算下來平均每年升一級,其實我從五十九級升到六十級,整整用了四年。我有預感,升六十一難度還會加倍,假如能在60歲之前晉升到高級畫師,我就非常知足了?!?p> “那無畫之境又是什么等級?”
述遷什接口道:“無畫之境啊,那不是畫師等級,而是對繪畫水平的劃分,就分成兩個境界,有畫之境和無畫之境。無畫之境嚴格來說和我們的畫師等級是沒有任何關系的,哪怕是初級畫師,理論上也是有可能修成無畫之境的,當然也只是存在于理論上,至少在我們赫爾織金堡,僅有的幾位達到無畫之境的大師,都是高級畫師。畢竟人生苦短,真正愿意潛心鉆研繪畫的又有幾個呢?如果不能修煉到高級畫師,最多也就是百年壽命而已。越是有潛力的人,越是在拼命提升等級,誰還去鉆研繪畫啊?!?p> “我外公達到無畫之境了嗎?”
述遷什沉吟道:“我也不能肯定,或許達到了吧,畢竟能讓勵王他老人家出手的機會實在太少了。就我知道的,在政府部門中,監(jiān)天館的那兩個老頭子肯定達到了。這兩年勵王一直在修心養(yǎng)性,恐怕就算沒達到,距離無畫之境也不遠了吧?!?p> 陀正翔翔很隆重地接待了述遷什三人,面對這位曾經的白衣大卡,他是心懷敬意的,七客忽察近幾年因為駺術大賽的原因,經濟也搞得有聲有色,但和軍略忽察相比,還是差點,即使述遷什如今已經不再擔任軍略忽察的大卡,那里也依然是全堡經濟最繁榮的地方,這和述遷什曾經的努力是分不開的。
站在大卡府門口,述遷什鄭重地向陀正翔翔介紹了兩個年輕人:“這位是雨格,雨真公主的兒子,他已經被勵王內定為赫爾織金堡的接班人,不用我說你應該也已經猜到了。這位是葛十八,盛邪忽察葛頓大卡的女兒。”
陀正翔翔眼睛一瞇,暗道“有意思”,他笑吟吟牽住雨格的手,拉著他往家里走,邊走邊道:“雨格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啊,我有一個女兒,叫陀正雨燕,自幼學畫,容貌尚可,今年剛好16歲,她從小跟著我長大,沒出過遠門,年輕人沒有閱歷怎么能行呢,既然你們要繼續(xù)南下,我想讓她跟著你,一起去見一下世面可好?小女頗為乖巧,為公子端茶倒水、伺候飲食起居,應該還是沒問題的?!?p> 一句話說得三人都是一愣,然后同時明白過來,述遷什是一陣好笑,葛十八卻不干了,還沒等到雨格答應,便搶先說道:“你想干什么?他是我男人?!闭f著話猛地抱住雨格的另外一條胳膊。
陀正翔翔很無辜地反問道:“你男人,你們結婚了嗎?”
“我們……”葛十八張口結舌,旋即又強詞奪理道:“沒結婚也是我男人。”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面對這只老狐貍會很吃虧,還是得從雨格身上下手,“雨格,你不許再找其他的女人,聽到沒有?”她渾然忘記了在剛認識雨格的時候曾經說過的話,眼睛仍然惡狠狠地瞪著陀正翔翔,她嘴角上揚,稍微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心道,老家伙,看你怎么辦,雨格聽我的。
雨格大感頭痛,他在地球上生活了多半輩子,什么時候這么搶手過,這里的女人都瘋了嗎,怎么一個個那么主動?有一個葛十八,就夠他頭痛的,他根本不想再招惹第二個,事實上偶爾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甚至都想擺脫葛十八,只因為遠在六座大山之外的地方,還有一個叫菁葉的女孩,曾經對他說過一句:“雨格,今晚我們一起過吧?!辈恢罏樯叮看蚊鎸Ω鹗?,總能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這事,可是天地良心,他面對菁葉的時候完全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他有時候甚至很唯心地在想,一定是這具身體原來的靈魂留下的殘念,才使他對菁葉一直念念不忘,雨格莫名地有些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