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排著長隊,是佛國守衛(wèi)在檢查來往人群。
老駱本能地在袖口里面準(zhǔn)備好賄賂的金銀,然后忍不住有一種好久不見的感慨。
他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認(rèn)定佛國都是敵人,八部眾碰上了就要斬殺,關(guān)城只能闖過。
以前那個油滑世故的自己,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現(xiàn)。
不過老駱還是老老實實交錢進(jìn)城。
進(jìn)城之后,無事發(fā)生。
城中一片日常景象,城門前面擠滿了人,但到城中就沒有那么擁擠,人來人往,商鋪都開著門,有人叫賣。
趙游一行人面面相覷,都一臉詫異。
老駱雖然還不敢放下心來,腳下卻已經(jīng)沿著熟悉的道路前進(jìn),一路上對著熟人用胡人的語言,漢人的語言,本地的方言打招呼,越走,臉上笑容就越多。
商隊和趙游幾個人也慢慢放松下來。
這里人們的放松不是假裝出來的,城里似乎真的沒有發(fā)生什么。
老駱心情很好,帶著商隊走到一個旅店。
這里是一個胡人開的小店,前面鋪面不大,后面地方不小,專供商隊休息,賺的都是同行的錢。
老駱和老板是舊相識,給了錢讓伙計進(jìn)店,自己站在柜臺前面,和老板聊天聊得火熱。
等趙游幾個人在后院找到房間,準(zhǔn)備休息了,老駱才回來。
他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城里沒有來過八部眾?!?p> 這完全出乎意料,趙游幾個人面面相覷,都不太相信。
不過那老板自然沒必要說謊,而且真要是八部眾來過,城中肯定不是現(xiàn)在這樣。
趙游幾個人奇怪的是,為什么八部眾不來。
夜叉奔行如電,趕到這里不算麻煩,納迦能在水中行動,城中也不缺水源。
除非他們覺得酒泉城根本不重要,但這里就是商道必經(jīng)之路。
不過想不通歸想不通,無論如何這都是好消息。
這一路過來,他們餐風(fēng)露宿,一身塵土,正好借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
雖說應(yīng)該盡快出城,但難得有片瓦遮身,所有人都想留下來。
“至少過一夜?!?p> 韓道成簡直是在求人了。
他在洛陽長安的時候,家里韓湘種滿了牡丹,出入時花香沾在衣服上,無論什么時候都是風(fēng)度翩翩。
結(jié)果到了這里,路上水少,喝的都不一定夠,洗漱一切從簡,滿身都感覺是砂子,韓道成實在受不了了。
“再說這里還有姑娘家?!?p> 這句話倒是說得非常有道理。
老駱人老成精,目光毒辣,早就看出來李玄機裴淵身份不同凡響,靜琉璃看似只是個舞女,但也出身高貴,不是一般人。
既然如此,也就不再催促:“住一晚吧?!?p> 韓道成頓時松了口氣。
就算是并不怎么在意沙子黃土的趙游和齊小五,也并不反對。
只不過這旅店里面房間不多,三人只能擠在一起了。
夜里,韓道成迫不及待沖進(jìn)簾子后面洗澡,剩下趙游和齊小五坐在一起,小聲說話。
這一路上過來,他們總是緊繃著,趙游這才有空閑問起紅線的事情。
“她還好吧?”
齊小五毫不猶豫地點頭。
孫思邈醫(yī)者仁心,對紅線的傷,更有一種寂寞高手終于碰上對手的興奮,所以格外用心。
雖然那太乙之神的力量深入傷口,難以祛除,但孫思邈如今已經(jīng)將舊傷治好。
只可惜紅線天下至強的劍客修為,徹底化為烏有。
如今她不過是曾經(jīng)登頂?shù)钠胀ㄈ肆恕?p> 趙游聽齊小五這么說,忍不住嘆一口氣。
那名劍宵練,也已經(jīng)斷裂,除非有技藝高超的名匠,否則無法重鑄。
趙游不知道紅線怎么想,但至少現(xiàn)在,她住在梯田之間,靈秀山谷之中,也算是逍遙。
此時,齊小五卻若有所思地開口:“我看她并沒有放棄修煉,遲早會重新拿回修為?!?p> 趙游苦笑著搖頭。
血煞氣終究不同。
靈氣充斥天地之間,就算是凡人,精神與身體合一,也能凝聚靈氣。
愿心本就是凡人念頭中誕生,誰都能修煉。
唯獨血煞氣,不見鮮血,不奪性命,就無從談起。
紅線如此年輕就有如此修為,是少年天才,暗夜中殺人無數(shù)。
如今又有哪里找那么多血煞氣。
趙游搖搖頭,不再說這件事。
夜已深,城池陷入沉睡。
只有趙游還醒著,他知道今夜沒人有心情守夜,就自己守。
反正這城中不是絕對安全,就算是,趙游也無法徹底放心。
他坐在床上,抬頭看著窗外,這是個滿月的夜晚,清輝遍灑。
趙游突然感覺到什么。
他悄無聲息地出門,來到外面,就看到一個人影在后院中間的井邊。
看他身上長袍,應(yīng)該是虞瓊。
只是趙游不知道,為什么他要在這時候出來。
虞瓊并沒有察覺,他站在井邊,輕輕解開身上長袍。
那始終將他包裹的袍子下面,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
但出乎趙游意料的,是那張臉。
男女莫辨,俊美得讓人無法呼吸,甚至想要哭泣。
趙游根本無法想象,世界上居然能存在這樣一張臉。
而此時如此俊美的虞瓊,正抬頭看著滿月流淚。
雖然他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卻仍然讓人揪心。
趙游屏住呼吸,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淚滴落在砂巖的井臺上,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簟?p> 趙游詫異地發(fā)現(xiàn),那是一枚枚圓潤的珍珠。
他這才恍然。
眼前是一個鮫人。
難怪有那樣男女莫辨,令人無法抵擋的俊美。
不過這一切,也早就有端倪顯露了。
趙游從一開始就猜到有鮫人假扮羅娘子,后來斬殺摩呼羅迦,也在黃河中察覺到有人暗中相助。
舞神緊那羅面前虞瓊最先察覺到舞蹈才能躲過湍流,趙游也有所猜測。
如今所有猜測匯聚到一起,結(jié)果不出所料。
虞瓊是個鮫人。
他安靜地垂淚,臉上卻看不出到底在憂郁,還是在悲傷。
片刻之后,虞瓊終于停下眼淚,安靜地低頭。
他抬手輕輕拂過井臺,鮫珠滾落,有的落在地上,有的掉落井中。
就好像對他而言,這珍寶根本不值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