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穎士聽到高莽的話,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了,不是說好了找著人就走嗎,這是事情要鬧大的節(jié)奏啊。
光興閣是天子李隆基第八子光王的產(chǎn)業(yè),光興閣中的“光”字,指的就是光王。
光王兼任廣州都督,是以利用職權(quán),從廣州市舶司獲取大量的奇珍異寶,進而通過名下的店鋪售賣出去。
如今光興閣在大唐各地擁有十二家分店,可謂日進斗金,加之光王和太子李瑛關(guān)系密切,光興閣已然是一個巨無霸的存在。
蕭穎士對這些了如指掌,甚至知道其中的一些秘辛,可他沒想到的是,小仙師竟然直接揭了光興閣的老底。
雖然他沒聽說過“洗錢”二字,但并不妨礙他理解這兩個字的意思。
說白了,南市的光興閣就是光王把贓物轉(zhuǎn)化成商品的中轉(zhuǎn)地,是太子的斂財之地,也是太子暗中賄賂朝廷進行權(quán)錢交易的秘密交易所。
顯然,那位胖掌柜也咂摸出“洗錢”二字的含義,頓時怒不可遏,氣急敗壞地厲聲道:“來人,把這些鬧事的浪蕩子給我趕出去!”
啪的一聲,高莽一巴掌就把胖掌柜給抽飛了。
瞄了一眼沖上來的不知所措的伙計和打手,高莽輕蔑一笑。
還怕你們不動手呢,我今天就是來砸場子的。
勁風撲面而來,一道人影從天而降,如鷹搏兔,向著高莽撲擊而來。
天醒者?
雖然禁制使然,天醒者的能量受到壓制,但高莽還是敏銳覺察到對方體內(nèi)氣息的流動。
他冷眼看著迅速放大的人影,待得那只手扣住自己的肩膀,他才猛的一發(fā)力。
咔嚓一聲,來人的手腕直接被高莽掰斷了。
悶哼聲響起的同時,高莽直接把天醒者給甩了出去,砸倒一片貨柜。
光興閣的伙計和打手們嚇傻了,同時止步不敢上前。
光王重金請來的看場子的絕世高手,就這么被一個小屁孩直接干翻了?
揉了揉被抓傷的肩膀,高莽回頭看向自己的護衛(wèi),冷冷道:“砸,給我狠狠砸,把這些年來他們壓榨廖供奉的血汗錢,全都砸出來!”
光興閣一片狼藉,高莽揚長而去。
廖審之跟隨在高莽身后,眼圈通紅,羞愧地低垂著腦袋。
他給天運司丟人了,給司馬仙師丟人了。
當初司馬仙師隱退王屋山,廖審之不堪忍受打壓和排擠,只得退出天運司。
然而退出天運司他也沒有得到自由,不久后東宮太子征辟他為供奉,廖審之的家人孩子都在洛陽城,又怎么敢違抗太子殿下的命令,只得委身于光興閣。
過去的五年里,他慣受旁人的訓斥和支使,忍氣吞聲不說,原本豐厚的薪金也被盤剝掉七七八八,養(yǎng)家糊口都難。
堂堂天醒者淪落到如此地步,他又如何不無地自容?
小仙師砸了光興閣,著實為他出了一口惡氣,可小仙師卻也因此開罪了太子殿下,他心中何安?
高莽倒沒想那么多,砸了光興閣他也意難平。
師姐之前告訴他了,太子李瑛性情桀驁,強行征辟了很多天運司退下來的天醒者為供奉,卻從沒給這些天醒者應有的尊重和待遇,境況如廖審之者,大有人在。
只可惜,皇帝只給了他六個名額,而且限定在洛陽城內(nèi),否則他真想把所有的天醒者都解脫出來。
高莽的心情有點沉重,天運司的現(xiàn)狀不是一般的慘,不是一般的難,慘到難到他都沒信心了。
那個狗日的的慶王李琮,這些年就沒干過人事,天運司讓他掌管真是廢了。
煌煌盛世之下,難道容不下天醒者了嗎,他們?yōu)榇筇凭瞎M瘁,到頭來卻逃不過被遺棄的命運?
這何止是不應該,簡直是沒天理了。
想到為大唐操碎了心的老神棍,想到每日心思沉重的師姐,高莽六歲大的肩膀更加沉甸甸的。
車馬喧囂,一行人出了南市繼續(xù)北上,從新中橋穿過洛水,抵達洛水北岸,立德坊南邊的新潭。
貞觀之治以來,東都洛陽成為世界性的商品集散地,原有的水運系統(tǒng)已經(jīng)不堪重負。
公元701年,武周大足元年,女皇武則天下令營建新潭,新潭南接通濟渠,東接瀍河,為天下舟船打造了一個規(guī)模龐大的貿(mào)易港灣。
“天下舟船所集,常萬余艘,填河路,商旅貿(mào)易,車馬填塞?!?p> “半天下之財賦,悉由此路而進”,洛河上“漕船往來,千里不絕”。
高莽步行至新潭碼頭,看著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貨棧倉房,眺望漕渠中舟船如織千帆競爭,再次被大唐繁榮的水上貿(mào)易給震撼了。
這要是從中分一杯羹,別說六個天醒者,六十個他也養(yǎng)得起。
當然前提是他得有這么多的天醒者。
不再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高莽順著碼頭石梯走下去,三繞五繞的,來到一片雜亂的貨倉區(qū)。
憑借著記憶,高莽來到一間木柵欄的大門前,入眼便是院子里堆積成山的木料。
這些巨大完整的木料大都來自安南真臘,自身價值不菲,能囤積木料的也都是有錢的富商。
汪汪,汪汪!
一只臟兮兮的小狗突然間竄了出來,隔著柵欄門沖著高莽汪汪直叫。
蕭穎士看清狗的模樣,驚奇地咦了一聲,指著小狗道:“小仙師,此犬為康國猧子,產(chǎn)自極西的大秦國,歷來是西域康國的貢品,極為名貴?!?p> 高莽也是驚訝,倒不是因為這條小狗名貴或是來自拜占庭,而是猧子看上去很像后世的哈巴狗,只是毛色黑白相間,并非純白。
“叫啥咧叫啥咧,再叫把你給燉了!”木料堆旁,簡陋的木棚中鉆出一個大漢,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
大漢四十上下,人高馬大長發(fā)披肩,黝黑的臉上留著一道恐怖的傷疤,從左眼角一直延伸到右邊的嘴角,令人不敢直視。
他裹著一件油膩膩的氈衣,左手提著一條燒熟的羊腿,右臂卻是空蕩蕩的袖子。
高莽看著大步走來的斷臂漢子,朗聲道:“對面可是馬大刀,在下來自王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