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雨師
噠噠噠——
雨勢漸大，如幕布般籠住了整個小鎮(zhèn)，卻蓋不住急促的腳步聲。
“雨師，你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不如主動投降，還能保全性命，否則……”
“聶哥，別跟這廝廢話了，咱們多少兄弟死在他手上了，今天他必須死在這?！?p> 死胡同里，一隊黑衣人謹慎地遠遠包圍著一個頭歪斜著頂白色高帽，手拿諸葛孔明式羽扇的長衫男子。
依理說，這副扮相本該算得上儒雅風(fēng)流，但奈何男子的臉上有一道自額間直貫而下，延伸到了下巴的疤痕，這條長蟲般臥伏的丑陋疤痕將男子原本還算白凈的臉的劃變?yōu)榱钊藚拹旱哪印?p> 聶天明咬了咬牙，橫手攔住了眼眶發(fā)紅的下屬。
他何嘗不想干脆利落亂刀砍死對方，奈何雨師與天理教有莫大瓜葛，甚至于可能就是天理教的高級成員。
因而對方這時候出現(xiàn)就意味著天理教在陽山鎮(zhèn)有所行動。
為了全局考慮，雨師絕不能輕易死在這，至少得從他口中得到天理教的相關(guān)情報。
無論天理教目的為何，對于一貫與之為敵的飛燕衛(wèi)而言也不會是什么好事，何況此前就有傳聞夏都言與天理教有聯(lián)系。
本來夏都言是決計和天理教搭不上線的，夏都言跟隨蘇懷信平叛王麻子叛軍時就殺了不少參與其中的天理教教眾，其中不乏各種高層干部，前天理教左使便是死于夏都言與寧魚的聯(lián)手下。
然而蘇懷信認罪伏法后，朝廷違背了先前的允諾，將蘇家滿門株連，只有蘇懷信的女兒僥幸逃離，但隨后也不知所蹤。
自此與蘇懷信情同父子的夏都言便走到了朝廷的對立面，踏上了復(fù)仇之路，而對于天理教這種自立教以來就和歷代王朝杠上了的民間武裝勢力，與夏都言的小小矛盾自然比不上他們與大燕的積年宿怨。
此次飛燕衛(wèi)從其他州，包括深受妖變禍害的豫州、并州抽調(diào)大量人馬，承受著來自方方面面的巨大壓力，是絕不能容許失敗的。
一旦計劃失敗，夏都言這人反倒無關(guān)緊要，朝廷內(nèi)的反對派系必然會趁機發(fā)難，將裁減飛燕衛(wèi)一事再度提上議程。
自從雍州妖變后，飛燕衛(wèi)的地位就越發(fā)動搖了，何況，夏都言引發(fā)妖變一事與飛燕衛(wèi)辦事不利不無關(guān)系。
……
咳咳——
沉默沒有作答的雨師臉色慘白，似乎已然不支，臉上的疤痕在咳嗽聲中不斷扭曲，隨后像放棄了抵抗似地，癱靠在了墻面上，被雨浸透的身體像坨爛泥順著雨水的軌跡滑落。
“啪嗒！”
水花濺起，驚得飛燕衛(wèi)們手中明晃晃的刀刃又近了幾分，然而雨師只是跌坐在水泊里，不斷咳嗽。
咳嗽聲愈來愈大，連帶著他的身體都在猛烈搖晃，直到，雨師伸出了手捧在嘴唇前。
咳嗽聲在來到最高亢時戛然而止，就好像，堵在喉嚨里的陳年老痰終于咳出了。
雨聲更加密集。
雨師遮擋著口鼻的指縫里溢出了大量的鮮紅液體垂落到了地面，隨后他放下了手，任由鮮血淋漓，目光呆滯地望著自己的手掌。
爬滿裂痕的掌心里置放著一枚沾染了血跡與肉糜的珠子，珠子流轉(zhuǎn)著黯淡的金色光澤。
不過一息，金光就歸于湮滅了。
“這是什么？”
先前迫切想殺死雨師，為袍澤們報仇的飛燕衛(wèi)小將在此刻也被牽動了好奇心，鬼使神差地問道。
“安魂丹?！?p> 安魂丹？
在場之人疑竇升起。
“天理教用于壓制妖變的丹藥?！?p> ……
沉寂。
直到聶天明按下了狂跳的心，只可惜那聲跑字還沒脫口，雨師便動了。
或者說，他們腳下的雨水動了。
灌滿街道的雨水里飛快地伸出了許多泛著波瀾的巨大水狀手臂，朝毫無戒備的飛燕衛(wèi)們擁簇而去。
身手最好，同時也是最先察覺異狀的指揮使聶天明險之又險地躲開了雨水化作的手臂，然而他的下屬們卻沒有那么幸運了。
大多都反應(yīng)不及著了道，尤其是離雨師最近的那人，直接被數(shù)只手掌包裹，連慘叫都未及發(fā)出，整個人便在空中被巨大的水壓活活擠爆了，化成了團血霧，噴在在場所有人的臉上。
該死。
聶天明怒罵著，顧不上抹去臉上分不清是血還是水的液體，揮刀劈開了一只巨手，便只身撞入了水花，朝角落里已經(jīng)徹底妖變了的雨師沖去。
聶天明胸口佩戴的青色玉佩已經(jīng)由青轉(zhuǎn)紅，甚至能隱隱感覺到灼痛感。
作為七宗之一祈靈門弟子的聶天明自然知道，這由寒髓玉打造而成的避妖玉佩變紅意味著什么。
逃！
但他不能逃。
聶天明已經(jīng)能聽到慘叫聲此起彼伏的響起，這聲音持續(xù)越久，他的下屬們的生命就會離凋零越近，而他們死完后，自己又如何能幸免呢？
刺啦——
聶天明高高躍起，刀尖如毒蛇般避過了兩只護在雨師身前的手臂，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刺進了雨師的胸膛里。
果然，他沒有猜錯。
剛剛完全妖變的雨師還不能很好地掌控身體，因而唯一的生機便是在其徹底適應(yīng)了變化后將其重創(chuàng)或者直接擊殺，而想要在如同雨師身體一部分的磅礴大雨中逃離才是絕對的死路。
先前的數(shù)個飛燕衛(wèi)小隊之所為全部覆滅便是因為減員后一味選擇避戰(zhàn)。
聶天明的判斷沒有錯，但也僅僅只是如此。
除卻布帛的破裂聲，刺入雨師胸口的刀刃再沒有傳來任何反饋。
聶天明雙眼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手中的特制長刀，刀身竟然在刺入對方身體的剎那化作了一灘水。
恰在此刻，雨師無視聶天明的驚訝，散做了一團漆黑的眼眸里不見悲喜，如沒事人般緩緩站了起身。
“從踏入陽山鎮(zhèn)起，你們的生命就已畫上休止?！?p> “不過不用擔(dān)心，你們的路途不會太孤單，不只是陽山鎮(zhèn)，包括永州，乃至整個大燕，所有飛燕衛(wèi)都會和你們做陪葬?！?p> 話音落下，無數(shù)手臂便從水面中鉆出，封死了聶天明的后路。
然而，看似身處絕境聶天明嘴角卻泛起了笑意。
“很可惜，你的妄想連第一步都無法實現(xiàn)?！?p> 轟！
耀眼的紅光從聶天明的胸口亮起，穿透黑色的飛燕服，吞噬了整個胡同。
避妖玉佩因為濃重妖氣的包圍而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