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這樣?
丁貴沒法不信,旁邊兩人的怪異,可一點(diǎn)都不熟悉。
那他所在的荒野果真就是冥地?
而看見的虛幻便是生前塵世?這個倒很好理解。
只是為什么會是兩個重合的世界?
想不明白,只好先自我介紹起來。
一番寒暄后,得知書生叫萬家豪,紅臉男叫付微。
見萬家豪十分淵博,便虛心向他請教道:
“不知萬兄可了解地府情形,以及橫死之人會如何定罪?”
萬家豪并不藏私,似乎也樂于賣弄學(xué)識。
只聽他興奮道:
“如果記載無誤,地府只是冥地中的一處所在。人死后魂魄會進(jìn)入冥地,我是說各個塵世的魂魄都會到此。只是死后難以再返生前塵世,而且不是原塵世的魂魄更休想進(jìn)入他人塵世。比如我想進(jìn)入丁兄的塵世,根本無法辦到。當(dāng)然,書上也說,持特授的路引,路票或器具之類,可以返回塵世。也許,很快我們便能見識到吧?!?p> 萬家豪稍頓一下,臉上露出向往的表情。
然后接著認(rèn)真道:
“我們?nèi)艘匆馔馍硗?,要么被人謀害,且陽壽未到。只要生前沒有作惡,不出意外的話,會被判自由身。實(shí)際就是孤魂野鬼了,是可以在冥地逗留的?!?p> 丁貴猶如在聽天書,他生前可是無神論者。
好半天才消化這些信息,趁著萬家豪停頓的檔口,急忙問道:
“萬兄,那枉死城又是什么地方?”
劉光程庚稱是從枉死城逃脫,丁貴乍聽時就深感畏懼,但又好奇無比。
“若我沒記錯,生前作惡之人死于非命,就會被流放枉死城。在那里,需要不停干活,吃得差,睡得少,還經(jīng)常被打罵。很多魂魄都會受不住折磨而消散,就像奴隸一般。只有干滿一百年,且陽壽已盡,方可重新定罪?;蜣D(zhuǎn)世投胎,或繼續(xù)下地獄受苦,這就要看他的功德造化了。不過即便能投胎,也只會變成畜生昆蟲一類,休想再轉(zhuǎn)世為人。當(dāng)然,我也是道聽途說,真假實(shí)不敢斷言?!?p> 萬家豪真不愧書生,學(xué)識淵博。
“無妨,我們自會甄別。實(shí)在多謝萬兄解惑!”
丁貴不自覺學(xué)起文縐縐的語氣,沖萬家豪道謝。
正想再問時,牢門已被推開,卻是小豆子出現(xiàn)。
后面站著一個上身精赤,鼻吊銅環(huán)的高大鬼將,形貌狠戾。
三人頓時不敢言語。
“若再有半點(diǎn)聲響傳進(jìn)大爺耳中,當(dāng)心我拳頭無眼。哼!”
不待三人答話,簡陋牢門已經(jīng)合上。
透過開闊的門洞,精赤鬼將已踏地而走。
很快背影消失于臺階盡頭。
牢內(nèi)幾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竟連隔壁也無聲響。
丁貴更是不敢說話,只拉住小豆子,又和二人示意一下,走到墻邊坐下。
經(jīng)過幾次接觸,小豆子甚是乖巧,不再流淚,也挨坐下來。
許是覺得丁貴待他稍好,竟從懷里掏出一個金元寶,遞過來。
此元寶外形小巧,黃澄澄透著微光,并不沉重,底部一個紅色鈐印似是鐫刻其上,不像是澆鑄出來。
丁貴慌忙阻止。
小豆子并未動作,任他放回。
此時丁貴才發(fā)覺,原來小豆子身上僅此一個元寶。
他分明記得,先前小豆子從兩堆小山中,取出不下數(shù)十張寶鈔,數(shù)串寶錢,還有八個元寶,或許還要更多。
現(xiàn)在消失不見,會被誰拿走?
霍老頭?長袍老頭?廳外鬼將?還是地牢鬼將?
不過此時多想無益,更不可能討要回來。
小豆子低著頭,似正在傷心,又似擔(dān)驚受怕。
丁貴也辨不明白,只攬過他的肩頭,下巴緩緩抵在他的頭頂,兩人相依而坐。
眼角瞅見另外兩人也沒去處。
雙雙靠墻而坐,閉眼假寐。
牢內(nèi)牢外,一片靜謐,外面臺階兩側(cè)幾點(diǎn)火燭如星光閃爍,既真實(shí)又飄渺。
來到這片陌生世界,雖時間短暫,卻經(jīng)歷荒誕。
此刻丁貴已然不在意一切,但痛恨自己就這樣一走了之。
為什么畢業(yè)兩年都不回家?
噩耗傳到,父母得多傷心啊。
實(shí)屬混賬,他生出強(qiáng)烈的愿望想回家看一眼。
只是,他現(xiàn)在已身為階下囚……
感覺到小豆子的腦袋在輕輕挪動。
他偏頭一看,只見萬付兩人已靠過來,在身前圍坐。
二人微微頷首,含笑盯著小豆子。
只聽書生萬家豪輕聲道:
“不知丁兄和這小童是何關(guān)系?方才見他手中所拿之物甚是眼熟,可否讓我們看看?”
他居然敢開口說話,難道不怕兇狠鬼將的拳頭嗎?
丁貴慌忙伸出食指放在唇邊,輕噓一聲。
“丁兄勿怕,那鬼將去休息了。”
萬家豪用手指向外面,又道:
“你看那些火燭盡皆熄滅,鬼將應(yīng)該不會再來。我們小聲說話,應(yīng)該無妨。”
丁貴向外看去,果然四周一片黑暗。
但雙眼視物并無多大影響,實(shí)在神奇。
這時,隔壁牢內(nèi)響聲驟起,竟然還能聽到爭吵斗毆之語。
稍稍放寬心,讓小豆子把元寶取出來。
小豆子毫不猶豫,只將元寶交給他。
“這果真是我們國度的金元寶,請問要從哪里得到?”
萬家豪還在查看,烏厘國的付微當(dāng)先問道。
丁貴便將之前聽到的寶鈔行之語相告。
一時兩人直祈禱親人,能多燒點(diǎn)紙錢才好。
丁貴也同樣好奇寶鈔行,試探問道:
“小豆子,你是怎么換取元寶的?”
“我………我……他們帶我進(jìn)了一個大門,里面是間大房子……然后有個小屋里很漂亮,我看到有四個東西,有一個紅色,一個黃色,一個白色,還有綠色。里面的怪物讓我把手放在一塊木板上,還讓我照鏡子,又問我是不是叫楊豆……我說是,然后,里面的怪物就給我一堆一堆的元寶和紙錢……然后就讓我離開……他們在門口等我,然后帶我到山里……后來就開始搶我的袋子,我不給,他們就打我……”
小豆子邊回想,邊說著取鈔的經(jīng)過,斷斷續(xù)續(xù),最后直接發(fā)出哭腔。
雖然說得混亂不堪,但丁貴還是能聽個大概。
“這是何方畜生,居然欺負(fù)稚童,天理何在?”
一旁的萬家豪聽完小豆子的遭遇,很是氣憤。
瞬間正義感爆棚,他伸出手拍拍小豆子的手腦袋,頻頻安慰。
付微只在一旁低頭靜默,也不知在想什么。
“小豆子,你是怎么死的,身上的傷疤又是哪來的,怎么這么多?”
丁貴早就想詢問。
現(xiàn)在的小孩怎么會渾身有傷,除非自小沒人照看。
“哇……”
還沒說話,就聽小豆子突然大哭起來,口中含糊道:
“我要回家,我想家了,想爺爺奶奶了。嗚……”
他抽噎著,一顫一顫,眼淚成串。
丁貴只好摟緊他,輕聲安慰道:
“別哭,別哭,以后我們一起回家。這里哭可不好,外面有壞人的。乖孩子,聽話?!?p> 哄了好久,小豆子才止住哭聲。
只不時抽泣一下,牢內(nèi)復(fù)歸平靜。
小豆子的哭聲牽動了幾人的心緒,大家都顯得很低落,一時談興大敗。
萬家豪兩人默默走到一邊發(fā)呆。
丁貴本就是個感傷之人,一句“我要回家”更是讓他情難自抑。
急忙仰頭止淚,心中愈加心疼小豆子。
過了許久,看小豆子穩(wěn)定下來,才柔聲道:
“小豆子,你還記得家在哪嗎?”
“我記得,我家在平和市五平縣小亮村?!?p> 小豆子順暢地回答,讓人意外。
“你記得這么清楚啊?!?p> 平和市他知道,距他家倒也不遠(yuǎn)。
兩人還真是半個老鄉(xiāng)。
不過他好奇這孩子不大,一般該分不清這些吧,于是又問:
“你今年多大了?”
“我過年以前就滿了五歲。是爺爺要我記住家里地址的,他說我滿十歲了才能出去找媽媽?!?p> “你媽媽在哪?”
“媽媽離開了,我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見過媽媽了?!?p> 小豆子黯然地答道。
經(jīng)過這般循循善誘,不厭其煩地發(fā)問,約莫花了大半個時辰,丁貴才弄明白小豆子的凄苦身世。
不禁青筋直冒,拳頭捏得格格作響。
好在小豆子只輕輕啜泣幾回,也許是這一天太疲累,現(xiàn)在總算憨憨睡去。
原來小豆子再過兩個月才滿六歲,名叫楊豆。
和爺爺相依為命,家住丁貴老家的隔壁省份,來自同一方塵世。
打小父親就很少回家,據(jù)說在外打工,可能三四歲時就失了聯(lián)系,然后她的奶奶也在那時過世。
丁貴猜測,可能是因?yàn)閮鹤酉Щ蛉ナ莱惺懿蛔?,也跟著去了?p> 小豆子也說不明白。
在父親走后,他的母親一年后也拋棄了他。
據(jù)爺爺說是跟別人跑了,兩人一起去了外市打工。
上個月中旬,小豆子在老家草垛旁玩耍,被一個陌生人拉進(jìn)面包車。
也不知開到什么地界,小豆子便被帶到一處爛尾高樓里。
呆了十來天,抗不過壞人的打罵,心中生畏。
好不容易得空,看到光禿禿的窗戶……
后來,小豆子說他感受不到一丁點(diǎn)地疼痛……
他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眼睛能看透一切,身體也會飛,知道自己可能是死了。
但他不敢一直呆在那里,就跑。
也分不清方向,一直跑,跑到山里又被余信和王超攔住……
比起小豆子,丁貴才覺得自己幸福太多。
可笑之前一直抱怨工作,抱怨感情。
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白活了二十來年。
不好!
丁貴忽然意識到小豆子是自殺,不禁驚呼起來。
雖然有前因后果,但他是自己跳下高樓。
不知這種情形,會不會按死于非命來定罪。
要是自殺,那肯定有不一樣的結(jié)果吧,得趕緊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