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此，倒樂得進去一坐。
甫一進屋，情景與之前所見并無太大區(qū)別。
只在門后兩邊擺了幾個小物件。
一個木桶，一個不大的石頭，一個茅草扎成的屋門，還有根尚算筆直的木棍。
三只小木墩被一一擺在石桌四周，付微和小豆子已經(jīng)坐兩邊木墩上。
石桌后原來也有一個小木墩，不過仍不夠五人之數(shù)。
吳老伯似是才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就想去搬門邊石頭。
小豆子只好起身相讓。
丁貴搶上一步攬住小豆子，朝小墩上坐定，又把小豆子放腿上，然后忙擺手道：
“吳老伯，你就坐好吧，小豆子靠著我就行?！?p> 但頗為不適，高度不是很夠，索性讓小豆子歪在懷中，自己雙腿伸直，背緊貼身后的茅草墻，終于妥貼了不少。
萬家豪最后進來，便坐在門口。
一時五人湊得極近，丁貴的雙腳也快探到付微兩側(cè)。
小豆子比較開心，摟著丁貴的脖子，正好一般高。
吳老伯端起桌上的破碗，客氣地遞向丁貴道：
“你們一路過來也渴了吧，先喝點?！?p> 丁貴接過，看了看倒也干凈，并沒喝，然后遞給萬家豪道：
“萬兄，你先前只喝了點酒，喝點吧。”
萬家豪見水送到當面，飲了一口，似是不喜，就遞回來。
丁貴也不接，只示意先給付微，然后問道：
“吳老伯，這里取水可方便？我們一路走來，好像沒見過河流?！?p> “難！冥地水源實在太少，最近的一條小溪，我們也要飛一個多時辰。在這邊數(shù)十年，我也只知道兩三處取水之地?！?p> 吳老伯邊說邊看著付微大口地灌水，有些心疼。
“呃……這……水也這么金貴？”
付微剛喝完一碗，乍聽水貴難取，忙錯鄂地放下碗，很不好意思。
“既然如此，為何不直接搬到水邊，何必要住這么遠？”
萬家豪生出興趣，湊近道。
“你們有所不知，聽說早些年，這水是任憑取用，無所無屬。那時大家也多選擇在水邊搭棚居住，只是后來被惡鬼霸占。就像我們?nèi)∷男∠?，就被九個惡鬼霸占。”
吳老伯說起惡鬼，還是心生畏懼，聲音都壓低不少：
“據(jù)說他們是在別的地方被人打殺，才逃到此地。剛來時還算平和，只是偶爾阻撓一些取水的人。后來開始售水，從一串寶錢，到一張寶鈔，再到如今的一個元寶才能換一壺水。本來有人想偷偷取水，但有幾次偷水之人被發(fā)現(xiàn)，那些鬼將下手狠辣，輕則搶奪一空，重則致傷致殘。雖不曾傷命，但已經(jīng)沒人敢挨著小溪搭棚，更不敢去偷水了。這才漸漸形成慣例，大家都老實用元寶沽水。如今還算好，不比以前，女子根本不敢上前取水，惡鬼見到后定有一番羞辱。”
“真是欺人太甚。塵世如此，死后作鬼還是如此！不過就算對方人多勢眾，武藝高強，為什么你們不到別處呢？”
萬家豪面色暴怒，不禁問道。
丁貴同樣想知道，又沒人禁止，天大地大，任憑來去。
“怎么不跑，當然有人跑。你們看外面有九個茅屋，現(xiàn)在只住了六個人，其他都跑了。有一個是五年前跑出去又返回來的，叫劉農(nóng)，我剛來時，他和我倒說幾句話。據(jù)他說，他向西邊飛了十天十夜，才發(fā)現(xiàn)一個小湖，結(jié)果剛靠近就被十來個鬼將攔住，開口言明，兩個元寶一壺水。見那架勢他沒一點辦法，老實交了全部身家一個元寶，草草打了半壺水就離開。后來他才知道，只要有水的地方，就被惡鬼霸占，到哪都一樣。唉……”
吳老伯說完，一臉愁容，大家也是心情沉重。
他再倒?jié)M一碗水，遞過來。
丁貴本來無所謂，喝些也無妨。
但聽完方才的話，看著這堪比黃金的水很是不忍。
將水遞到小豆子嘴邊，小豆子點點頭又搖搖頭，讓丁貴一陣好笑道：
“渴了就喝吧?！?p> 小豆子又搖搖頭。
索性將水湊到他的唇邊，小豆子這才乖巧地輕輕抿了一口。
忽然丁貴反應(yīng)過來，忙疑惑地問道：
“吳老伯，那這水是……？你不是兩年沒有寶鈔？”
“不怕你們笑話，這水也是我存了小半年，還是之前省下來的一點寶鈔換來的?！?p> 吳老伯面帶羞赧地說道。
一碗水幾乎沒動，丁貴就遞還。
吳老伯也不再多說，只小心翼翼地將碗里的水，倒回水壺。
丁貴扶正小豆子，從懷中將包裹取出來。
里面僅有一個元寶和三十寶鈔，外加兩百寶錢，心中一時陷入猶豫。
最后還是把元寶摸出來，就要遞給吳老伯，不過他的手卻被付微攔住。
付微將一個元寶遞向吳老伯，道：
“吳老伯，這是之前答應(yīng)給你的?，F(xiàn)在你不僅告訴我們所知地理，還帶我們到你的家里，再補你一個元寶表示感謝。請收下吧?！?p> 吳老伯眼睛盯著元寶，直往外放光。
手都已經(jīng)抬到半空又放下，身子正了正道：
“這怎么行，剛剛你們已經(jīng)給過一個元寶。本來問點路就不好收寶鈔的，只是，只是實在是小老頭好久沒有收到寶鈔，這才信口胡言，當不得真的，理應(yīng)把收到的元寶還給你們才是。實在不能再收了，那我成什么人了都。”
這一番話頓時讓眾人對他刮目相看，就連萬家豪一直有些鄙夷的態(tài)度也大大緩和。
不過付微還是堅持將元寶塞到吳老伯手上。
丁貴見付微是真心實意擋住他的手，推搡不過，也就收起元寶。
吳老伯怔怔地望著元寶，深有感觸道：
“其實，應(yīng)該是我來感謝你們，能進屋陪我說話，都不記得有多久沒和別人聊過天。你們也看得出來，我在這里根本不受人待見……”
似回想幾息后，吳老伯方敞開心扉：
“剛來時，大家還相安無事，后來漸漸熟絡(luò)，我就說起自己的前生舊事，之后他們對我的態(tài)度馬上就變了。知道我是大地主，生前作惡多端，他們不再找我說話，有什么事也不喜我在旁邊。而真正疏遠是在一年前，知道我沒有寶鈔，就對我不理不睬。也是今天和你們一起，那王小單，就是那黑子才叫我一聲吳心鬼……哎，這都是我自己作的惡啊，我早就想清楚了，與其隱姓埋名，躲一輩子，還不如就認命吧。自己做的事，現(xiàn)在不過報應(yīng)，相比那些被我傷害的人，我這點罪又有什么受不了?！?p> 說完，吳老伯躺到后方的草床上，躺下沒多久又轉(zhuǎn)身面向崖壁，身子不停地輕顫。
丁貴想不到會是這樣。
如此被牽連攔阻，真是無妄之災。
要說在塵世遇見惡人遭殃，他也不介意上前賞口唾沫。
不過在冥地，自己和吳老伯無仇無怨，而吳老伯又幡然悔悟，處在痛心疾首中，還真沒法過多苛責。
掃一眼萬家豪和付微，二人也不出聲。
相互看了一眼，便悄悄往外走。
亭子那里，早已人去樓空。
想必經(jīng)過剛才之事，那四位也是無心喝酒。
“幾位公子，再往前頭走百步，有一塊草坪，倒是好棲身的，今天老頭子實在有些疲累，稍晚再給各位賠禮，請多多包涵?！?p> 身后傳來吳老伯的聲音，帶著些許哭腔。
向前看去，不遠處確實有一片平坦的濃密草地，方圓數(shù)丈大小。
丁貴忙道：
“吳老伯，不礙事的。打擾你半天，你盡管休息，不用理會我們?！?p> 四人一息便飄至草地，尋了最密的草皮坐下來。
丁貴看萬家豪眉間藏憂，連忙問道：
“萬兄，在想什么？”
“倒沒有多想，只是憂慮那黑子，看他不似輕易放下之人，怕此地不是久待之地?！?p> 不待丁貴開口，付微已不憤道：
“怕他什么，這種人也就欺負吳老伯，剛我們在那，你看他敢動一下嗎？不用擔心。”
這時，小豆子將小食包打開，取出幾?；ㄉ献印?p> 然后將食包遞給丁貴。
丁貴接過，擺到幾人中央，道：
“萬兄，付兄，差點忘了這些殘羹冷飯，一起分掉吧?！?p> 包里有花生瓜子一小堆，兩個蘋果，半只雞，半尾魚。
他當先抓起一小把瓜子，萬付二人也不造作，盯著魚和雞開動起來。
“剛吳老伯說了，這里除開他就六個人?！?p> 丁貴有些煩悶，邊嗑瓜子邊道：
“我們現(xiàn)在已讓四人嫌棄上了，確實不好再住這里……肯定會有更好的去處吧?！?p> “住，干嘛不住。這里又不是他們家祖地，我們就這住了?！?p> 付微邊啃雞肉邊道，顯然一時無法釋懷。
“丁兄，你想到別處去？只怕一時很難找到合適地方，也不知哪里會安全一點?！?p> 萬家豪道。
“是啊。哪里能取水方便，又能避開鬼將惡鬼……”
丁貴興趣有些了了。
他發(fā)覺這里不是個好去處。
不過他更不知什么地方才合適。
莫說有水任取，就是住在水邊又能如何？
也許能像那女仙……
這念頭瞬間讓丁貴一驚。
他竟然不知不覺好高騖遠好斯！
實在荒廖，趕緊打消。
在塵世都是微末的存在??！更何況在這里有億萬倍同類！
“丁兄，不如我等先暫留此地，不滿意時就換地方。我也不愿像吳老伯一樣，經(jīng)年累月的忍辱負重，遭人作賤?！?p> 萬家豪緩緩決定道。
“嘿嘿，年輕人說得好，真好，有志氣?！?p> 突然，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草坪外面?zhèn)鱽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