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學(xué)詩二三事(一)
送走程荑,程阮面上的笑容就落了下來,手指撥弄著被她先前隨意放在一邊的沉香串兒,咬著下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鷺鷥看著她的神情,收回招展的枝葉,靜靜立在一旁,什么都沒說。
過了約莫小半盞茶的功夫,程阮起身將沉香串兒放進(jìn)了梳妝盒里,蓋上。但是立在原地安靜了幾秒,卻又打開,將沉香串兒撥弄到了最底下的一層。
做完這一切,她走到蘭草面前,問道:“鷺鷥,你今兒也見了四姐姐了,覺得如何?”
鷺鷥頓了一下,“還是感覺有點古怪?!贿^你暫時還是安全的,程荑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對你動手的心思?!?p> 程阮笑,“鷺鷥你對四姐姐改觀就好,——那我去同母親講?”
“這會兒天色都晚了,明日再去說也是一樣的?!螞r祝華容已經(jīng)開始講詩了,你不打算走后面的步子?
先前的打算就是等祝華容講詩之后落實程婧抄襲的罪名,鷺鷥不是個文人,倒是不覺得這種罪名有多嚴(yán)重。不過祝華容是女子里面的一個大儒,自然又不一樣些。
“?。?!”
程阮恍然大悟,笑嘻嘻地起身去拿了紙筆來,搬了個小凳子坐到放蘭花的臺子旁邊,研了墨,手支著下巴,笑盈盈的看著鷺鷥,“好了,鷺鷥你說,我寫?!?p> 鷺鷥卻舞起枝葉在她手肘上一打,“都告訴你了!行文要有行文的樣子!身體要正,手腕要穩(wěn),支著手玩玩鬧鬧的,成什么樣子?!?p> 程阮笑嘻嘻的坐正了身子,“反正沒有外人嘛?!?p> 鷺鷥聞言斜睨了她一眼,“你就貧吧→_→”
眼見程阮又要玩鬧,鷺鷥隨即便清了清嗓子,“好了,先開始吧,第一首,題為春夜喜雨——你慢慢來,字跡不要和你以前一樣——好雨知時節(jié),當(dāng)春乃發(fā)生……”
它慢慢地念道。
程阮也收斂了神色,運(yùn)筆徐徐寫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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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程阮醒的極早。仔細(xì)算起來,她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有點小不安,還有點小興奮,在瓊笙的幫助下收拾妥當(dāng),拿了冊子就往學(xué)堂那邊去了。
鷺鷥在后面老氣橫秋的說:“你慢些……慢些……這么紅光滿面的,誰都看得出來你不對勁兒好么!→_→”
程阮嘻嘻一笑,聽話地將速度減了下來。
她到的時候夫子還沒有到,她便先將冊子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道。昨兒聽著鷺鷥說著來寫的時候倒還不覺得,這會兒再來看這些詩作,當(dāng)真是精妙極了。到底是流傳多年大浪淘沙出來的東西,也難怪能令人刮目。
“你這冊子從哪里來的?”
身后猛地傳來聲音,程阮嚇了一跳,轉(zhuǎn)過身去,就看見祝華容正在后面立著。
“夫子——”
程阮站起身來,同她打了招呼,雙手交握捏在身前,顯得有些局促。
祝華容卻伸手拿過了她放在桌子上的詩冊,慢慢地翻著看了看,又問了一次,“你這冊子是從哪里來的?”
程阮臉皺起來,原來鷺鷥教的那些話都忘了個干凈,察覺到祝華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好訥訥地道:“是先前在父親的書房里翻出來的,覺得甚好,有些看著還蠻熟悉,便拿出來了——”
聲音到后面有些輕,祝華容要仔細(xì)聽才能聽得明白。
自然熟悉,這里面的有些詩,分明是先前程婧當(dāng)堂做的。
她看了一眼程阮,發(fā)現(xiàn)她有些不安的擰著手,咬著唇,沒有敢說話。
她眼睛里面的光慢慢沉淀下去。
這姑娘拿出這個詩冊來是想說明什么呢?說明程婧原先的那些東西都是抄襲前人的?可是她熟讀經(jīng)典,又怎么會不知道程婧所作的詩到底是出于己手還是出于他人?盡管程婧為文風(fēng)格太多變,但到底還沒成型,也是可能的。
她上下打量著靜默站立的程阮,程阮越發(fā)不安,原本鷺鷥教的好好的一套說辭也全然忘光了,祝華容自然察覺了如此,看了看手中的詩冊,收回了目光。
“這冊子里面的詩看著不錯,你可知道是出自誰人之手?”
程阮咬唇,有些吞吐的說道:“我倒是問了哥哥,哥哥說這冊子作者不詳,何況看這內(nèi)里諸般行文,各不一致,想必是個合集。”
祝華容“嗯”了一聲,道:“這冊子借予我看看可好?這上面的詩作倒是頗和我的胃口。”
程阮搗米似的點了頭。
祝華容靜靜地在心里思索兩秒,然后迤迤然走去了上首。
不多時,程婧和程荑便也到了。
祝華容在上首輕輕敲了敲桌子,開口道:“再過月余,便是重九登高的時節(jié),索性今日便以此事來賦詩,不限格,不限韻,隨意些,讓我看看你們能作出怎樣的文章來?!?p> 程荑和程阮都默然,程婧余光統(tǒng)覽左右,見她二人都不語,便先站起了身,“學(xué)生倒是想到一首,只是還不妥貼,還請老師指正?!?p> 祝華容自然頷首。
程婧面上微微一笑,將詩文在心中又過了一次,方才拿捏了語氣,開了口:
“風(fēng)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p> 雖然不喜歡程婧,不過程阮不得不承認(rèn),她在念詩的時候的情感還是非常到位的,最后的尾音緩慢的咬出來,帶著一點兒惘然喟嘆的影子,很容易就將人帶入那種漂泊孤獨的情景里去,這詩的場景又是極壯闊的,交織起來,復(fù)雜而動人心弦。
她轉(zhuǎn)過頭去看祝華容,卻看見她的手指從那本詩冊上面緩慢的劃了過去。
祝華容微笑:“起二句對舉之中仍復(fù)用韻,格奇而變,哪里會不妥貼呢?——前六句飛揚(yáng)震動,至于尾聯(lián)軟冷收之,而使無限悲涼之意,溢于言外,已可稱絕唱了?!?p> 只是和她面上的清淺微笑不同,程阮注意到她的手背上已有輕微鼓起,表示她正在竭力克制怒氣。
她剛在詩冊里面看到了一模一樣的詩,程婧馬上就出來說這是自己做的,祝華容不動怒才怪。何況以程婧的閱歷能耐,想要達(dá)到這樣辭淺情深的境地,又何嘗容易?
和鷺鷥先前所說的不一樣,祝華容雖然怒極,但卻并沒有立即爆發(fā)出來,大概還存了僥幸的心思,畢竟是自己原先蠻喜歡的一個學(xué)生。
祝華容繼續(xù)微笑著說道:“看來你已走在了我們不少人的前面,昨兒晚上下了層雨,索性你便隨著這場雨作一首詩吧?!?p> 程婧頓了一下,笑著道:“夫子,秋雨梧桐葉落時的,好凄涼的意向,學(xué)生還是喜歡春雨,先前正是下了一場春雨,學(xué)生才能回來府邸的。”
“——好,你隨意便可。”
她微微笑著,卻將詩冊翻了開來,停在了第一首的《春夜喜雨》上。
程婧輕巧地背道:
“好雨知時節(jié),當(dāng)春乃發(fā)生。
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xì)無聲。
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然而,她的尾音剛落,祝華容手中的冊子卻直接砸上了她的額頭。
“——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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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里面用的詩是杜甫的《登高》和《春夜喜雨》,行南自己蠻喜歡的,所以就干脆擺上來了,O(∩_∩)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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