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黃河南岸,一支隊伍正在行進之中。
這支隊伍約五千步騎,結(jié)成長蛇陣北向而行,守衛(wèi)綿延數(shù)里,旌旗如云,矛戈如林,人馬過處,煙塵遮天蔽日,離得老遠都能感受到那種張揚之意。
一桿大旗高居旗林之上,上面寫著“御駕親征”四個大字,旁邊略低一些的,是一桿“曹”字大旗。
之所以如此夸張,無非是一場輿論戰(zhàn)。
袁紹喊出“奉旨討賊”的口號,以占居大義,并命陳琳寫出千古名篇討賊檄文。
曹操喊出“奉天子,討不臣”,還伴天子親征逆賊。
袁紹說你這是“脅天子于陣前”。
那曹操就掛上“御駕親征”的旗幟于君前。
而劉協(xié)....僅僅是想過一把御駕親征的癮。
劉協(xié)在張遼,關(guān)羽,徐晃的護衛(wèi)下,開拔白馬城。本以為會與袁紹一場惡斗,不說惡斗,至少有像模像樣的小股交鋒吧,但實際是——袁紹連假裝交鋒一下的意思都沒有。直接放劉協(xié)等人大搖大擺的進了白馬城。
日至正午,西南城門附近負責監(jiān)視的袁軍游哨迅速上報,郭圖給出了指示:靜觀。
很快聲勢浩大的御駕已半軍入城,游哨再次上報,郭圖還是那句話:靜觀。
圍困白馬的目的是吸引曹軍主力前來,但是來的卻是天子,打不打還真是個難題。
所以就算現(xiàn)在劉延開門投降,他們都要把他趕回去。
曹操與郭嘉驅(qū)馬登上一片小丘陵,與隊列遠遠隔開。
抬頭看了看遠方,袁軍果然如他所料想的一般,聲勢浩大,將白馬四面圍住,驕橫之氣,溢于言表。
但是,比袁紹更驕橫的便是正在進城的御駕了。
一旁的郭嘉揮手一指,冷笑道:“主公,你看袁紹多貼心。在西南處,也就是咱們行軍的這個方向,留了條數(shù)里寬的通道,不知為何,袁軍至今不曾到此,只偶爾有斥候巡邏。若是有人想出城,只要馬快,加以掩護,是件簡單的事。”
曹操身著脖子端詳半晌,抬頭道:“這就是信使的通道吧?”
郭嘉笑著點點頭:“咱們陛下這招還真是高。不過主公也這步棋也不錯,只有放寬視野,才知進退之道。陛下在試探主公,主公亦在試探陛下,而那袁紹也在試探主公。這白馬這方用兵周旋,不知藏了多少心機。陛下以關(guān)羽可斬顏良為由,將其當著插入前線的棋子,主公以張遼,關(guān)羽,徐晃為先鋒,看似給降將們立功的機會,實則是讓三人互相牽制?!?p> 曹操目光掠過郭嘉面上,凝目道:“奉孝,我怎么覺得你與陛下越來越像了呢,不光形似,神更似?!?p> “主公,你這是拿我說笑了。”
“走,時候差不多了,咱們?nèi)ピB后方!”曹操揚鞭笑道。
夜色清幽,但城頭和城外燈火通明。劉協(xié)走至窗邊,憑窗望著外面的夜色,天際被映成了一片暖色。
已進入宵禁時期,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走來一人,直至太守府外,門口負責值守的禁衛(wèi)頓時警戒起來,領(lǐng)頭一人立刻警惕的走上前道:“站??!”
“來者何人?”
來人一頂大斗笠,臉完全遮在斗笠的暗影里,這大晚上戴斗笠本就奇怪。全身上下衣衫破舊,但是腰間卻有一條,與這身裝扮極不相稱的紫綬帶,更扎眼的是來人腰間還配了把劍。
“吾乃光祿勛趙蕓的好友,有要事尋他商議,勞煩這位將軍向內(nèi)通稟一聲。”
禁衛(wèi)一聽聞是自己頂頭上司的朋友,又見來人氣度不凡,不敢怠慢,當下向著身后的禁衛(wèi)使了個眼色。
便有人即刻向內(nèi)快步走去了。
片刻之后,便見趙蕓走了過來,見到來人后,目光微瞇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最后將目光停留在那人腰間的那把劍上,頓時眉頭皺起,疑惑道:“你是.....虎賁將軍王越?”
王越微微頓了下,再次聽到有人稱呼自己為虎賁將軍,感覺順耳了許多。
他點了點頭,隨后笑道:“不錯,沒想到趙中郎還記得在下?!?p> 趙蕓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下王越,心中微嘆,雖只與王越有一面之緣,但上次那種大宗師的氣質(zhì)讓人折服,卻不想對方今日居然這身打扮,一股風塵游俠的氣息。
當下淡淡道:“不知王將軍尋我何事?”
王越確實熱情的走上前,一手搭住趙蕓的肩膀,道:“上次一別,在下極為敬佩光祿勛大人,年紀輕輕卻身居高位。這不,今日特來尋趙中郎喝酒的。”
他聲音極大,在這夜色里更是傳出去老遠。
趙蕓極力反抗的撥開了王越的手,皺眉道:“軍中禁酒,王將軍見諒?!?p> 王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趙中郎不要聲張,外面可能有人盯著,你假裝帶我進去喝酒,然后再見陛下?!?p> 趙蕓清瘦的面容當即一邊,淡淡道:“你說的對,長夜漫漫,咱們進去痛飲一番吧?!?p> 王越目光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笑道:“這就對了?!?p> 說著,二人便在一眾禁衛(wèi)的注視下,進了內(nèi)府。
待二人坐定,趙蕓退出。
劉協(xié)見王越一身風塵仆仆,身形比之前消瘦不少,命人端來簡單的飯食。
“師傅?!眲f(xié)盯了對方良久道:“師傅可是有外面的好消息?”
王越扒拉了幾口飯菜道:“陛下你就天天吃這些啊?”
“是啊?!眲f(xié)笑笑。
“曹軍缺糧了吧!”王越嘆了口氣。
劉協(xié)忍不住笑了笑,但卻也不再接著說下去,笑道:“師傅,你且說說你的好消息?!?p> “為師沒什么好消息,所有能煽動的都去煽了個遍,煽不動的就是不動了。”王越嘆了口氣道,但旋即拔了口栗米飯后,抬起頭來,“不過,還是有一個人沒去煽動?!?p> “那是誰呢?”劉協(xié)似笑非笑道。
“你待我吃完,我餓死了?!?p> 王越目光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在外游蕩這么久,陛下將如今這局勢分析我聽聽呢。”
王越性格灑脫,放蕩不羈,但是其在江湖上的地位還是令人肅然起敬的,可偏偏劉協(xié)好像感受不到這種氣質(zhì)。二人日常相處就像是普通的兄長一般,親昵為主,恭肅為輔,沒有半點疏遠客套。
而劉協(xié)少年心性,對王越甚是依賴,絲毫不端帝王的架子。
也只有王越敢在劉協(xié)面前這么肆無忌憚了。
劉協(xié)于是將這一路的經(jīng)歷緩緩道出,聽得王越嘖嘖稱奇,還揚言“下次一定要帶上自己”。
還有下次?真是“師傅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劉協(xié)苦笑著搖搖頭。
“城外劉備是怎么回事?”王越扒完碗里最后一粒米飯。
“白馬往西南二十里就是城東村,而城東村身后就是延津,這就是沿途設(shè)置的點,一旦曹軍追擊起來,就以此點為據(jù)點,讓大軍好撤離。師傅遇到皇叔了?!?p> “我是說,他是不是逮個人就要跟人抵足而眠?”
“呃.....”
昏暗的燈光下,王越一臉淡然的放下手中的茶水,轉(zhuǎn)身劉協(xié)認真的問道“所以,陛下打算何時出逃呢?”
劉協(xié)盯著對方,思慮良久,“退到與皇叔合兵時?!?p> “如果袁紹一直追擊的話,是很難找到合適的機會的。我有個老朋友,可助陛下一臂之力,我今夜就去會會?!?p> “是何人?”
“淳于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