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黃蔚沉浸在曼妙的自我陶醉的情緒里,手機突然響了,她嚇了一跳,也沒看是誰的電話就一把接了起來。
“閨女!我和你爸來慶江市市了,剛到酒店,你……!”
黃蔚抱歉地站起來說:“不好意思哈,我有點事要先走了!”
孔勛和小柯都急急地問:“什么事???程凜馬上唱完了,你和他說一聲再走?。 ?p> “不要打擾他,你們轉告他一下吧,我晚一點給他發(fā)信息?!秉S蔚說完就急匆匆地走出了酒吧。
只是現在正值上下班高峰期,這條街也正是繁華初上的時候,黃蔚等了半天也沒打到出租車。心里正暗自著急,程凜跑出來拉住她的胳膊說:“我開車送你!”
黃蔚忙說:“我打車就好,不耽誤你的時間?!?p> 程凜不多說什么,直把她拉上車,啟動后問:“你要去哪?”
“機場路上的‘雅閣酒店’,”見程凜只是開車并不問原由,心里有點過意不去,還是主動解釋道:“我媽剛才突然打電話說過來旅行,應該是跟的旅行團,只是在這里住一晚上,明早就要去別的地方,所以想抽時間見一面?!?p> 程凜點點頭表示理解,“那也挺好的,老年人退休了,孩子也不在身邊,是該多出去走走。”
黃蔚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有扯開話題,“還要麻煩你送我,酒吧也離不開你呢,哦對了,凱凱呢,他怎么辦,等你送完我回去時間已經太晚了吧!”
“放心吧,交待給小柯了,這種小事,他能辦妥的!”
車飛馳在路上,黃蔚望著車窗外閃退的街道和人群,各種思緒紛亂而出充斥著她的大腦。和爸爸媽媽快一年不見了,每次春節(jié)回家的時候,也借口要上班呆個三五天就走。
她不是不想念他們,在對過往種種的回憶里,也不全是悲傷的,無奈的,憤怒的。除了莫名的管束她及無腦的口不擇言,媽媽應該也是愛她的,至少在經濟上從不苛刻她,她可以買很多自己喜歡的東西,甚至不用打著為了學習的旗號,外出讀書以后,每個月也有相對豐厚的生活費,即使在畢業(yè)之初,她也是靠著家時給的錢租房子,購置用品。
爸爸沒有掌家大權,給予她更多的是關心和照顧,每天放學回家都有晾好的白開水,每餐飯后都幫她盛湯,每次上過體育課,她都要賴在床上撒嬌,讓爸爸給她按摩腿,有次感冒爸爸帶她去打針,在一旁不停地對醫(yī)生說:“慢點慢點,她怕疼?!笨粗蛲赆樅蟛桓掖蟛阶呗返臉幼樱€說要背她,其實那個時候她已經十八歲,而且比爸爸矮不了多少。
黃蔚不自覺的咧開嘴笑了一下,一串眼淚卻無聲地滑落下來。她假意用手整理頭發(fā)的時候擦去臉上的淚痕,又微微放松了坐姿,讓人覺得她是在享受車里放著的音樂。
程凜一直在專心地開車,似乎對一切都無所覺。
終于到了酒店,黃蔚感激地說:“真的是麻煩你了,太耽誤你的時間了!”
程凜平靜地微笑著說:“快進去吧,時間不早了!”
黃蔚也不再多說什么,嗯了一聲轉身進了酒店。
黃蔚找到房間才一敲門,就聽見里面媽媽乍乍乎乎地叫道:“快開門呀,我閨女來啦!”
是爸爸來開的門,黃蔚甜甜地叫了聲‘爸爸’,看到爸爸精神奕奕,身體康健的樣子,心里說不出的高興。
她讓自己笑的又開心又真誠,看著媽媽倚著床坐著,上前坐到她身旁問:“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呢?弄得時間這么緊張!”
爸爸在一旁解釋說:“本來可以早一點到,是飛機晚點了……”
媽媽立刻打斷他的話說:“你那半截子話誰聽的懂。本來是上午10點的飛機,可是咱們那一直下雨,所以才晚點了,也就是晚了才在這里住一晚上,原來的行程是在這下飛機后,就要出發(fā)去云湖,晚上本來要住在云湖的,說那的夜景可好看了!”
看著媽媽眉飛色舞的樣子就知道她的心情很好,黃蔚的心情也放松下來,她真的怕和他們見面的時候會有那種疏離的,沒話找話說的那種尷尬。
“你媽自從退休以后,就老念叨著想出來旅游,其實真正出來一趟還是挺累的,不過呢跟團要好一點,路上的一切都有人安排,只要跟著走就行了?!秉S爸爸看著女兒滿眼都是笑意。
黃媽媽卻又眉毛一立不高興地說:“還我想出來玩,你不想出來,”她拉著黃蔚的手急急地說:“這趟還沒出門呢,又聽人家旅行社的人介紹說什么雪山,他就興奮地說等深冬的時候去趟雪山才好呢!”
黃爸爸不好意思地笑著說:“聽介紹是挺不錯的!”
“你看看,他也想出來吧,你看他出來以后可高興了,在家的時候幾天都沒個笑模樣,出來進去的跟個機器人一樣!”
黃蔚一聽媽媽說這個就不自覺地想為爸爸撐腰:“你又不跟人家好好說話,人家只有不說嘍!”
“嘿,你這孩子,我和他有啥說的,他也聽不明白……!”
黃蔚不想深入這個話題免得又不愉快,忙岔開話說:“現在你們退休了,有時間,可以到處走走,玩玩,你不是又頸椎不好,又腰疼的,怎么,出來玩,沒事啦?”
黃媽媽臉上立刻浮現出病痛的樣子,“咋不疼,只是現在不經常頭暈了,現在我每天早上都早起出去和他們打拳,晚上跳廣場舞,身體還是好多了!”
爸爸又適時地插嘴說:“是哦,老年人的身體總會有點小毛病,只有靠自己保養(yǎng),自己好好鍛煉身體,光靠躺著吃藥肯定不行……”
黃媽媽又喊:“我咋那么不愛聽你說話呢……!”
…………
走出酒店大門口,黃蔚沒有立刻離開,想起剛才離開的時候,媽媽毫不掩飾地掉眼淚,她假裝沒看見,爸爸也是紅著眼睛叮囑她要注意安全,她卻心里暖暖的,抱住他的胳膊要他保重身體。
她怔怔地抬頭仰望酒店大樓,每一個窗口,每一處亮著的燈光,那些溫暖的祥和的希冀,呆在她伸手也夠不著的地方,她喜歡這樣的距離,遠遠的感受就好。
暗沉的天空飄下細密的雨絲,輕柔地覆上她的臉,涼絲絲的,分不清是雨還是淚的惆悵最好,辯不明方向的迷惘她已走了很多年,就這樣傻傻的,糊涂的,最好。
一只寬大的手掌撫上她的頭發(fā),一個聲音柔和地說:“頭發(fā)淋濕了會生病的!”
黃蔚迷蒙著雙眼回頭看,程凜,她訝然,他還在這里,又釋然,他還在這里。
程凜拉著她的手腕帶好上車,又拿了紙巾讓她擦拭,她低著頭胡亂的抹著,拼命地忍著要洶涌而出的眼淚。
程凜開著車,平靜地勸慰:“若是舍不得爸爸媽媽就多回去陪陪他們,或者讓他們來這里陪你也行啊,他們不是都退休了嗎?“
黃蔚忽地笑了,嗡著鼻子說:“你知道什么叫距離產生美嗎,或者直接叫遠香近臭,我媽?。 彼龂@了口氣,“別看我不在家的時候她是萬般想念各種溫柔,可只要我一回家呆上一段時間,她就會對我各種看不上!”
“也許是對你有所期待吧!”
“那倒沒有,我學習不好,沒有事業(yè),這些她都不是很在意,她經常說,女孩子不用太能干,只要好好地呆在他們身邊,找個可靠的,工作穩(wěn)定的,能照顧我的人過一輩子就可以了。可是我不想按照她的心意生活,即便她是對的,我也不由自主地抗拒。”
“那是為什么,青春期的逆反心理?”
“青春?我覺得我沒有過,我每天學校和家里兩點一線,稍有異動就會遭到她的指責和數落。有一次,我記得非常清楚,”黃蔚的眼眶又熱起來,“有一次她出去學習,一個多朋才回來,我放學回家看見她在陽臺上等我,我興奮地抓住旁邊同學的胳膊又跳又叫,說我媽終于回來了,我很想她,可是當我回到家里,她黑沉著臉劈頭蓋臉的罵我,說我不舉止輕浮不穩(wěn)重,一點也沒有女孩兒的樣子,在大街上又蹦又叫的,象個瘋丫頭一樣,關鍵她說這個話的時候還當著我的一個鄰家姐姐,可她平時都夸那個姐姐又開朗又熱情的……呵,你說我是不是很小氣,這么一點小事我忌恨了十多年……!”她把頭扭向窗外壓抑著悲傷的情緒。
程凜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拍拍她的手,悠悠地說:“傷就是傷,不管傷口是大是小,可是傷了,都會痛,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