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新的工作，新的環(huán)境，新的開始，黃蔚強(qiáng)壓著心底的緊張和不安，不停地做著深呼吸讓自己放松下來。
工作了幾天，老板偶遇了幾次，五十多歲，身材發(fā)福，頭發(fā)禿頂?shù)目瓷先ビ悬c嚴(yán)肅。梅姐基本都是快到中午才回來公司，來了之后就忙著布置工作，查回款啊，網(wǎng)銀付款啊，嗯，只要把錢的事弄清楚，財務(wù)上的其他事都是劉姐做主。然后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據(jù)說她午后的生活非常豐富，打牌啦，shopping啦，美容啊……有錢有閑的日子還是讓人羨慕的。
黃蔚每天一走進(jìn)電梯就開始調(diào)整自己的表情，努力讓自己見到每個人時都能做到點頭微笑，連說話的聲音都盡量放輕柔一些。目前的工作和別的部門接觸的不多，她只要每天守在財務(wù)室里聽劉姐安排工作就好。
劉姐也是個高個子女人，身材清瘦，年紀(jì)看上去比梅姐小一些，雖然燙著卷發(fā)，但臉色臘黃沒有血色，衣著款式過時而樸素，話少，不笑，和別的部門做電話溝通的時候經(jīng)常光火。
黃蔚心里暗想，這也是個更年期的女人吧！所以除了必要的工作問詢，她都是沉默地埋頭做事，免得引起劉姐的不快，她不停地安慰自己，能有個地方帶薪學(xué)習(xí)已經(jīng)很幸運了，平和地對待每一個人，安心工作就好。
還好，工作不是很復(fù)雜，在劉姐的指導(dǎo)下裝訂好記賬憑證和賬本，就是審核對賬單啊，報銷單什么的，黃蔚雖然數(shù)學(xué)不大好，但簡單的加減法還是能應(yīng)付有余的。
啊，黃蔚揉了揉眼睛，數(shù)字太多，看久了也覺得眼花，劉姐收拾好桌子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說：“吃午飯了，你怎么不帶飯，休息室有微波爐，大家每天中午都在那吃飯?！?p> “哦，我，我沒做，我下去吃。”黃蔚忙站起來回答說。
劉姐似乎用奇怪地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嗯了一聲就出去了。
黃蔚整個人放松下來重重地坐回椅子里，啊，這個辦公室只剩她一個人的時候才是她能正常呼吸的時候。
她默默地從抽屜里掏出一個面包，中午吃飯休息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下面樓下飯館每天中午都是人滿為患，黃蔚去擠了兩天已經(jīng)煩透了，而且也想盡量享受此刻一個人的輕松時光，所以早上多買了一個面包，再沖一杯熱熱的咖啡，完美！
“叮叮?！笔謾C(jī)來了一條信息，是程凜：午休了嗎，我在樓下大堂等你。
黃蔚的心怦地跳起來，程凜怎么會來，這幾天他一直說要接送她上下班，可是黃蔚不想麻煩他，而且這條商務(wù)街上下班時間非常堵車，真的不如地鐵方便，沒想到，他會這個時候來，難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她急忙回復(fù)：馬上來。
雖是午休時間，大堂里人影穿梭，可是黃蔚還是很快就找到程凜，高高瘦瘦的身形穿著一件卡其色風(fēng)衣，灑脫隨意地倚在一塊玻璃墻邊，側(cè)臉冷峻，眼光散漫地望著外面，仿佛這繁華喧鬧的世界都不能近他的身，擾不了他的心一樣。
這么多年，黃蔚以為自己是清心清心寡欲的，沒有什么能吸引她，魅惑她，可是，遇見程凜以后，每和他多相處一天，她覺得她已被他的美色所迷，而且甘愿為他傾倒而奮不顧身。
“你怎么來了？”黃蔚親熱地挽住他的胳膊，送上甜甜的微笑。
程凜轉(zhuǎn)過頭看她，眼神里還有收不住的迷茫，半晌才說：“想你！”
黃蔚的臉又熱了，又羞又嗲地說：“今天是周末，我下了班會去找你的！”
“我等你下班。”程凜果斷地說。
“不用，一下午呢，太累了，你回去吧，我下了班坐地鐵回來，很快的！”黃蔚舍不得他太辛苦。
程凜正要說話，忽地發(fā)現(xiàn)黃蔚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針織衫，臉色立刻嚴(yán)肅下來說：“怎么穿這么少，現(xiàn)在天還冷，你上班又辛苦，千萬別著涼了，快回去！”說著抬手遞給她一個袋子，“午飯，快回去吃！”
“你給我送飯??！”黃蔚驚喜地接過袋子，心里滿滿的感動。
“怕你不好好吃飯，快回去吃飯！”
“那你——你是開車還是坐地鐵啊，我送你！”黃蔚有些不舍地說。
“開車，不用送，外面冷！”說著拉著她走到電梯邊按了電梯，“你快回去，下班后見！”
直到電梯門關(guān)上，黃蔚手里捧著裝著飯盒的袋子，覺得自己的心已經(jīng)滿得快溢出來，根本用不著吃飯。
“黃姐，你男朋友來給你送飯??！”一邁進(jìn)公司大門，前臺——那個幫她辦入職和工牌，公司里最先熟悉起來的小妹妹就朝她擠眉弄眼地笑著說。
“哦，啊，是的?！边@樣的善意，黃蔚自然是要接著的，不過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你男朋友真帥，好高哦！是模特嗎？”小妹妹好奇而直爽地問。
“哦，不是，你吃完飯了嗎，一起吃點？”黃蔚舉了舉手里的袋子。
“吃了，就是剛才吃飯回來看見你們在樓下，快去吃你的愛心午餐吧，一會又要上班了?！彼眯牡靥嵝阎?。
“嗯，好！”黃蔚真心地笑著回應(yīng)，心也跟著輕松了一些，覺得自己在慢慢地被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接納。
下班的時候，知道程凜確實沒有等著接她，心里有點小遺憾，可也覺得本應(yīng)是這樣，俗話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她不能為了滿足自己那點想念他的小期待，就無所謂地浪費時間把他整個人都霸占住。
好在地鐵中擠但是很快，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黃蔚已經(jīng)站在程凜家的門前了。若除去夜里睡覺的那幾個小時，現(xiàn)在每月她呆在程凜家的時間比自己的的出租房的時間長多了，為了方便她隨時隨意進(jìn)出，程凜還特意把門鎖換成了指紋鎖。
黃蔚輕輕地?fù)嶂敲嬷讣y鎖，心里悄悄地感慨，這里或許有一天會成為她真正的家吧！
一進(jìn)門就聞到一陣肉湯的香氣，她深吸了一口氣情不自禁地說：“好香??！什么湯?。俊?p> 程凜在廚房里邊洗菜邊說：“番茄牛肉湯，你休息一會，馬上可以吃飯了！”
黃蔚走過去從背后抱住他的腰，整張臉貼在他溫?zé)岬谋成?，心里覺得踏實而滿足，“辛苦了！”
程凜任她抱著沒有轉(zhuǎn)身，依舊手上不停地洗菜，解釋說：“本來想等你下班，可又想著若等你回來再熬湯時間就太晚了，所以就先回來了，地鐵很擠吧？”
“沒有，我還挺習(xí)慣坐地鐵的，只是你，老是花這么多時間照顧我，會不會耽誤你了。”
程凜愣了一下才說：“我本來也有時間??！”
黃蔚不知該怎么說，怕說多了讓他誤會自己的意思，其實她真的只是單純的心疼，而且，她怕自己承擔(dān)不起失去這份深情和照顧的后果。
“你去休息一下吧！”和凜淡淡地說。
“嗯，好，我，要不我用下你的電腦吧，我想查一點考會計職稱的資料?！?p> “去吧，飯好了我叫你?！?p> 黃蔚走進(jìn)程凜的臥室，發(fā)現(xiàn)電腦是開著的，網(wǎng)頁停在一個什么音樂學(xué)校的訪問頁面上，旁邊的打印機(jī)上還零散地放著幾頁紙，有是文的，也有英文的，黃蔚看不太懂，不過那個大大的‘music’，’school’，她還是認(rèn)得的。然后，她自己的什么資料也忘了查，只是盯著那幾頁紙發(fā)呆。
吃飯的時候，程凜只是不停地勸她多吃，卻沒有別的話，不知為什么，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程凜陽光的笑臉仿佛被蒙上了一層陰霾，他不說，她也不敢多說。
氣氛有點沉悶而壓抑，黃蔚不想面對這樣的情形，讓她很不自在，她只有主動地笑著說：“今天是周末，一會我們一起去酒吧吧，好久沒聽你們唱歌了，最近又練了什么新曲子??？”
程凜奇怪地望著她，明白她的勉強(qiáng)，淡淡地說：“不想去，只想和你在家呆著。”
“嗯，好吧！”黃蔚點頭，靜了一會又興奮地說：“以前我想錯了，其實坐辦公室工作真的還不錯，環(huán)境好，事情少，每天有很多閑暇時間，我打算考個會計職稱，把這份工作更好，更長久地做下去，不是大家都說了嘛，會計這行是越老越吃香，剛才我查了下今年的考試時間，不過以我的智商，從現(xiàn)在開始看書，估計是來不及了，要不，一會你陪我去買點學(xué)習(xí)資料吧，我好好地學(xué)一年，明年應(yīng)該可以參加考試?！?p> 程凜放下碗筷一臉郁悶的樣子，掙扎了好半天才說:“其實，你不需要勉強(qiáng)做這份工作，我，可以……”他咬了咬嘴唇仿佛在糾結(jié)措詞，“我可以，我愿意保障你的生活，為你提供充足的，自由的時間，讓你做你想做的事情，這樣不好嗎？”
黃蔚忽地心里有點生氣，她的心底有個聲音在大叫：“你怎么保障，你憑什么保障，你是我的誰啊，你連自己的生活都沒有規(guī)劃，難道我們倆要這么瘋一輩子嗎？”
這聲音太可怕了，黃蔚搖搖頭，用力地壓下心底的聲音，她努力平穩(wěn)碰上聲調(diào)說：“現(xiàn)代社會，女性可是獨立的個體哦，她們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去創(chuàng)造財富，這有什么不好？”
“你看重財富？”程凜問。
“經(jīng)濟(jì)社會，財富是主要的生活追求！”黃蔚肯定地回答。
“夢想呢？創(chuàng)作呢？”程凜追問。
“過去式，過去式，年少輕狂而已！”黃蔚不在意地?fù)]揮手。
“可是，我遇見了那樣的你，成了我心中最在意，最浪漫的存在，我喜歡那樣的你，不想失去那樣的你，更不想見到你為了誰改變而辛苦！”程凜有點莫名的激動。
“那現(xiàn)在我現(xiàn)實了，實際了，物質(zhì)了，你就不喜歡了是吧！可是沒有誰會一輩子一成不變的，這就是人生啊！”黃蔚控制不住地紅著眼睛揚(yáng)高了聲調(diào)。
“不是這樣，我想承擔(dān)你的一切，而不是你默默地辛苦自己！”
黃蔚想喊，我憑什么要求你，可她喊不出口，只有努力平靜地解釋：“自己想要的東西本就應(yīng)該自己去爭取啊，你喜歡自由的不受約束的我，我也喜歡那個瀟灑的，才華橫溢的你啊，我現(xiàn)在還是心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沒有改變啊，你到底在不開心什么？”
“你不信任我，不放心把自己托付給我！”程凜用帶著痛色的眼睛盯著她。
“是我不愿意成為你的負(fù)擔(dān)和累贅，每個人都應(yīng)該是獨立能承擔(dān)的個體啊，這樣才不會彼此抱怨！”
“怎么會抱怨，哪來的抱怨？”程凜氣道。
“我有我的規(guī)劃，你也有你的打算，這樣才不會有遺憾，不是嗎？”黃蔚氣餒地說。
“什么意思？”
“沒什么，我只是看到你查的那些音樂學(xué)校的資料，我覺得，本該就是這樣！”
“什么本該就是這樣？”
黃蔚輕笑了一笑說：“我考會計你學(xué)音樂啊，這難道不好嗎？”
程凜頹然地靠在沙發(fā)上，眼睛望天失神地說：“我覺得很不好，可我現(xiàn)在說不清楚，我想好了再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