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猛說自自己二十五歲后就常年在外,為了練武到處尋師訪機(jī)緣,最終定在四百里外的青蓮宗當(dāng)內(nèi)門弟子,家里的一切事情和老母親就留給弟弟照顧,每月他都會給家里寄點錢。今年的二月,他突然接到家里的來信,說自己家地界要改建王府,準(zhǔn)備拆遷了,他自己當(dāng)時也沒覺得什么,拆遷這是朝廷的事,沒什么好抵抗的,再說家里人也能得到補(bǔ)償款,只是換個地方住而已,他就是擔(dān)心老太太能不太開心,怕?lián)Q了個環(huán)境不適應(yīng),但這也沒什么辦法。
劉猛就回信,知道了,搬到新地,務(wù)必把地址告知于他。
但另一封信的接踵而至,讓劉猛有些心亂,信中弟弟劉溫告知哥哥朝廷答應(yīng)給的補(bǔ)償款太少了,連房子現(xiàn)價的一半都沒有,他準(zhǔn)備要去官府評理。劉猛在收到這封信后沒有回信,而是立馬收拾好行李告知師門準(zhǔn)備回家一趟,因為他知道他肯定會比信先到,并且他也怕弟弟真做出傻事,朝廷給的錢太少去找官府評理,他怎么聽都覺得夢幻,一丘之貉的東西又怎么會有理可評,別到最后別人財兩空就好。
“可笑的是,還沒等我上門評理呢,便有人上門找我們評理了,五個人拿著棍棒,倒也禮貌,沒砸家具什么的,目的很單純就是奔著人來的,我連著母親一起遭受毒打,領(lǐng)頭的人善良,看我們快不行了,連忙叫停,邊說著慈悲邊強(qiáng)迫我們摁手印。我被打怕了但我更怕母親的身體,只能摁了?!边@時弟弟劉溫插話道,言語中的冷嘲熱諷透漏出底層人對不滿最無奈的表達(dá),劉溫說的時候看著床上的母親,路尋立刻就明白了老夫人怕是被打的落下病根了。
“可等我摁完手印,連TM的一半房錢都沒見著,幾天后,他們拿著那天我簽的那份文書就叫我們滾,說是錢都給過了,別死皮賴臉的在這呆著,可我母親早已經(jīng)起不來床了。”憤怒通過一句臟話發(fā)泄而出,路尋聽的沉默,劉溫有些哽咽,劉猛臉色陰沉。
“給過了,給過了,可能他們是真給過了,但是給的決不是我”
“我母親呢?他們怎么好對一個五十多的老人下毒手的?”
“我們雖然賤命一條,但我們有什么錯?”接連的幾句近乎咆哮,咆哮后是失聲痛哭,他咆哮世道的不公,可世道又怎么會在意他的評價,這就是底層人的無奈,如果沒有一個先天的哥哥,他們母子二人早就暴尸街頭了,又哪會在這里掙扎,他們并不是賤命,真正的賤命連反抗都不配。
“我的要求不多,一把補(bǔ)償?shù)腻X給我,不用多按現(xiàn)房價給我就行,二把打人的人和那個領(lǐng)頭的交出來,兩個缺一不可,任何一個少了我都不接受,還有別再來替罪的人了,我弟弟認(rèn)識他們,一個人都不會記錯?!眲⒚驼f的咬牙切齒,最后幾個字咬的格外的重。
路尋聽到這終于知道,事情為什么會鬧到這一步,這官府簡直做的不是人事,一家差點家破人亡,任誰都不可能忍氣吞聲,只提這點要求確實并不過分。他也明白了以前的談判卡在哪一步了,錢對于官府來說絕對是小事,只是賺多賺少的區(qū)別,但打人這個人怕是背景不淺,連巡撫都交不出來,還得找人替罪。那么他又能做到嗎?
路尋首先表示同情,之后告知劉猛兄弟倆自己得先把實際情況匯報給六扇門捕頭,并給與兄弟二人承諾一定會盡全力把事情辦滿意,然后就拜別出門去了,劉猛把他一直送到門口,他一直在為開口吸氣,路尋聽的清清楚楚,但他終是沒再說什么。
路尋的同情不是客套話,但他不會說安慰話,才顯得干巴巴的,他才19歲,這個染缸還沒把他浸透,他還是純凈的紙張,他還沒有習(xí)以為常的歧視老實人,他也沒有把假話當(dāng)成社交語言,他更沒有把周邊人都當(dāng)成棋子還能夠滿口的仁義道德,他只是張白紙,別人的故事寫在上面會留下墨跡,知道黑白,而不是花花綠綠,墨跡成了染缸的顏色。
孫思成聽聞事情的經(jīng)過后,臉色明顯的難看了起來,他不光為劉猛他們的遭遇感到憤慨,更是為巡撫用另一套說辭把自己騙來,想自己為他們的所作的骯臟事收場而憤怒。如果不是他想再試試談判,而是聽從巡撫的建議直接進(jìn)去抓人,那么這事情會變成什么樣,他不敢想象,但這鍋屎湯淋在自己頭上肯定是不可避免的。到后來人們知道真相后都會說他同流合污沒有氣骨,這是武人最難以接受的,更甚的是過不去自己的良心。
趙虎聽后更是脖子都紅了,揚言要殺了這幫畜生。
巡撫見路尋出來后,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六扇門的幾人,看見孫思成變臉,他就知道事情敗露要壞事了,連忙靠近解釋了起來,說是為他們考慮,為大局著想什么的。孫思成沒理他的漂亮話,只是問了他一個問題,“打人的人現(xiàn)在在哪?”,巡撫陷入了沉默。
“你是知道的是嗎?”
四個人間靜的嘈雜。
孫思成見此連說幾個“好”字,然后要了補(bǔ)償款,轉(zhuǎn)身離去,路尋和趙虎瞥了巡撫一眼也跟了上去。既然他不愿說,那就我們自己查!這天下難不成還不是正道的天下?
一回到六扇門衙門,孫思成立刻叫劉佳燕寫了封上達(dá)三法司各部傳閱的密信,信中把此事的詳情仔細(xì)的描述了一遍,并附加上自己的想法,建議三法司立刻審查巡撫及相關(guān)勢力貪污建筑公款之事,以還天下公道。此信他沒敢疏忽,派了自己的親信把信送出,并囑咐他定等到拿著回信再返程。之后就是一邊尋找行兇者一邊等待三法司的批文。
行兇者的線索很少,在尋查期間,路尋幾次登門拜訪劉猛家,記錄行兇者面貌特征,但是省城那么大,僅靠著幾張畫像找人就像大海撈針一樣,更何況這些人連巡撫都不敢動,又豈是那么容易查出來的。
就這么查了一個月,不僅是官府那面實在等不起了,連服徭役的民夫也坐不住了,這么等什么時候是個頭。這回是皇上派下來的太監(jiān)催六扇門要么立刻抓人要么趕緊解決讓他們離開,要是工程再不開,連給工部上報的公文都沒法寫了,到時候皇上知道了就誰也別想活了,孫思成幾人也知道這是到極限了,因為即使六扇門占著理,但上報的官文可未必白就是白,黑就是黑,到時候就不好說誰有理了。
六扇門眾人再次派出路尋進(jìn)去談判,走之前孫思成把六扇門能給出的誠意都給路尋說了一遍,好讓他隨機(jī)應(yīng)變,臨場發(fā)揮。
依舊是劉猛開的門,見路尋來到,也沒有太多欣喜,因為路尋幾次拜訪下來,都沒有任何結(jié)果,他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心思也就是尋常的問案,便把他讓進(jìn)屋里了。老夫人仍躺在床上似睡未睡的樣子。
路尋開門見山,“劉大哥,這是拆遷的補(bǔ)償款,您先拿著”
劉猛望了他許久,眼中的失望和還有另一種路尋不明白的感情映在了路尋的眼里,他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你是知道的,我要是僅想要這補(bǔ)償款我早就如愿以償了,我想要的是……”,一句以嘆息結(jié)束的話語。
“你們也沒什么辦法嗎?”
“是時間太緊,上頭開催了,得先請你們離開”
“您放心,您的新家我們已經(jīng)安排好了,就在六扇門衙門附近,安全有保障”這是孫思成給他說的第一大的籌碼,因為如果任他們隨意的遷走,那么難免老母親和弟弟會遭受報復(fù),靠著六扇門住,至少有個照料,也能讓劉猛在外好好的修行。
“如果您不想出外修行,我們捕頭也同意可以特招你當(dāng)捕快,離家近,有錢拿,還可以一邊工作一邊查兇,甚至也可以監(jiān)督我們給您的承諾是否能實現(xiàn)?!甭穼にf不虛,這是孫思成臨他走才補(bǔ)充的,最大的誠意,也是孫思成下了很大決心才決定的,畢竟一旦這人加入六扇門,那么出了一切事都要他這個捕頭負(fù)責(zé),而劉猛還真的說不好哪天會做什么出格的事,這本是孫思成給路尋留的最后底牌,沒想到讓他沒兩句就扔了。
劉猛在思考,沒接話,路尋進(jìn)一步說。
“哥哥,咱說句心里話,在這樣僵下去你也不會有什么效果,這人官府交不出來也就是交不出來,不會有什么改變,而我們查的話還需要時間,更何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能先活著就會有無限的可能,別到時候官府給你上報一個刁民的罪名,那豈不是得不償失?”路尋說的也確實現(xiàn)實,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么鬧遲早官府會沒了耐心,到時候就很可能會繞過六扇門直接從軍營中調(diào)好手,那時候再想收場就難了。
“更何況,您現(xiàn)在還是先天,即使想討個公道,也討不出來什么能夠滿意的公道,如果您突破了宗師,再來呢?甚至大宗師,那時候不是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誰又敢糊弄您呢?”這句話更實在,但也有著畫餅的意味,因為這一切都建立在自身的天賦能突破到宗師,甚是大宗師的情況下,如果突破不了,那么這句話就會變得毫無意義,還不如爭取當(dāng)下呢。
路尋說完就沒再說,靜靜的等著劉猛的回應(yīng),期間他看了劉溫一眼,想看看他什么表情,以期望他能幫自己說兩句話,把堡壘從內(nèi)部打破,但劉溫躲避了他的目光,把臉扭向了臥病的母親,路尋無奈只能干等劉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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