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洞,路尋把騎手的穴位解開,騎手反而不想說話了,半躺著背靠著山壁,眼睛失神的望著另一側(cè)光禿禿的山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王鈞昭焦急想問,但被路尋搖頭打斷,兩人也就坐在一起靜靜的觀看著這份沉默不語,能看的出來騎手不是在耍他們,他肯定是知道點什么,要不然也不至于失態(tài)到這種程度。
“我認得他,他叫張二,跟我一年進入賢圣宗修行,也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賢圣宗嗎?”
“嗯,賢圣宗!”騎手的語氣無比的肯定,“當年賢圣宗到我們村收弟子的時候,我們高興壞了,這蘇北省誰不知道賢圣宗的大名,而我和他又恰好一起被賢圣宗看重,那年我七歲,他八歲,現(xiàn)在想想一個連修行都不知道是何物的孩童憑什么能入賢圣宗老爺們的眼呢?”騎手的眼神有些飄,像是在盡力的回憶,“但當時我還記得為此我爹高興的喝了個伶仃大醉,而我更是從父母口中的小兔崽子一躍變成了人人皆夸的麒麟子。”
“入了宗門我們也和賢圣宗的弟子一起修行,但是修的越長我就越失望,我的天賦實在是太差了,花了十五年的時間,連先天的門都沒摸到,他也一樣,村里的孩子都差不多如此。后來賢圣宗便不愿培養(yǎng)我們,照他們的說法,培養(yǎng)我們的花銷都能培養(yǎng)出雙倍的有用之才,這樣的投入和收益不成比例的生意他們不愿再付出,但是他們也沒叫我們下山,而是把我們當成雜役,我們也沒什么可抱怨的,畢竟宗門養(yǎng)了我們十多年,自己不成材又能怪得了誰呢,更何況即使是雜役的月錢也會比在外面做工掙得多。”
“既然是賢圣宗的弟子,那他今天怎么會被賢圣宗砍頭呢?”王鈞昭疑惑的問道。
“不知道?!彬T手的聲音有些顫抖,雙手捂著額頭,似乎自己也很糾結(jié)。
路尋輕輕的拽了拽王鈞昭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話了,他知道他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靜靜的聽著騎手講述他的故事,做一個合格的傾聽者,不需要他們的詢問,他就能全盤托出,到時候什么疑問自然就能解出。
被王鈞昭問了一聲后,騎手又陷入了沉默中。王鈞昭略微有些尷尬的朝路尋看看,隨后老老實實的坐在原地等待騎手的再次開口。
騎手并沒有讓兩人多等。
“我當雜役弟子的那陣,才知道像我們這樣的雜役弟子是需要出外差的,我們對此也沒什么懷疑,畢竟修行的時間很寶貴,一些外聯(lián)的活自然得需要我們這幫修行無望的人去做。半年前張二被通知去出外差,一個月前我也接到了通知。到了山寨我才知道這所謂的外差竟是在山里當山賊。”他換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在山寨中我碰見了張二,那時候的張二還不似今天這副鬼樣子,他頗有談吐,因為在得知修行無望后,他就依然投身于文字之中。他跟我說在山寨中要小心,他們做的不是什么正經(jīng)的勾當,但是我那時候根本不知道不正經(jīng)的勾當?shù)降字甘裁?,直到我前幾天看見山寨里多出的孩子,才恍然懂得這干的是殺頭的買賣。”
“也是巧,再看到孩童的不幾天后張二就在山寨中消失了,我問過管事的,他說是調(diào)離了,去別的地方出外差了,我還為他逃離苦海高興許久呢,畢竟這種勾當從來就不會有平穩(wěn)落地的時候,早晚要出事。誰能想到?誰能想到他如今跪坐在行刑臺上等待著被斬下頭顱?!?p> 騎手捂著腦袋的手更加的用力,表情痛苦。
路尋沒有立馬提問,而是緩了好久,等他情緒有些平復的時候才開始對細節(jié)進行質(zhì)詢。
“這個張二以前有沒有什么精神上的毛???”
“沒有的,絕沒有,我跟他一起長起來的。他定是被人陷害,才變得如此癡傻?!?p> “那你有沒有什么猜測,這個張二為什么遭人陷害?”
“……,沒有……”
說是沒有,但是他的表情可不像是一無所知的樣子,恐懼和掙扎在臉上攪拌著。
“那你聽聞過山寨里誰是上個信使嗎?或者說你猜誰可能會是?!?p> 路尋再次提起信使的事,他總覺得信使這個職位有什么蹊蹺,像是騎手這般剛?cè)肷秸粋€月的人,山寨里的人就敢放心的讓他去送信,那除了是打心底認同,就是篤定這個送信人的沒時間對外張揚。
“這個是保密的,出發(fā)之前我也被告知要嚴守秘密,任務結(jié)束也不能讓外人知道?!?p> “連跟山寨里的人也不能說?”
“是?!?p> “這么說,難道山寨里還有比你都不能讓人放心的人嗎?他們在他們的地盤上怕什么?”
“這……”騎手眉頭緊鎖,牙齒緊咬著嘴唇,說話的語調(diào)拖得很長,但卻怎么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路尋見此也看得出他或許對山寨的事知道的還沒有自己多,再問也是白問,于是他沉吟了好一會,轉(zhuǎn)而問道,“你可以說說這封信是送到那里的嗎?”
“是先送到天機閣,然后再由天機閣轉(zhuǎn)交給賢圣宗?!?p> “這么麻煩,不是多此一舉嘛?!蓖踱x昭插言道。
“這,我也不知道,但是就是這么交代的?!?p> “切,也是夠謹慎的,讓天機閣轉(zhuǎn)交就可以隱藏雙方,神不知鬼不覺的達到交流的目的,我想天機閣也不猜不到你們送信的就是山賊吧?!甭穼さ故窍朊靼灼渲械牡赖溃従彽拈_口道。
“不知道。”
“你咋啥都不知道。”王鈞昭言語稍作嚇唬。
“我這不也是第一次嘛,連天機閣的門都沒進去,就被你們帶到這里來了。”騎手被王鈞昭的淫威嚇到了,很委屈的說道。
“行了,行了,別逗他了,你說要是換個人去送信會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呢?”路尋扭頭沖著王鈞昭詢問道。
“不知道?!蓖踱x昭回答的很干脆,臉上略有思索。
“你這不也是啥也不知道嗎?”
王鈞昭尷尬的笑笑,路尋是笑出了聲。路尋這個問題倒也不是故意為了調(diào)侃他才詢問的,而是他有點謹慎,不知送信細節(jié),怕萬一有什么差錯,全盤皆輸。路尋又瞥了坐在角落里的騎手幾眼,他覺得現(xiàn)如今自己恐怕只能在這個騎手身上押寶了,他雖然是山賊中的一員,但是聽他的話,倒不像是對山賊有什么認同,只是命運多舛,迫不得已罷了,但是這也是路尋的一廂情愿的認為,事實如何,路尋不敢保證。
“小兄弟,你相信我們會護你周全嗎?”路尋都三十多了,人家騎手才二十多,稱呼為小兄弟不為過,這也是為了拉近感情。
“我這種情況,有不相信的權(quán)利嗎?”騎手慘笑道。
路尋粲然一笑,“那我們可以相信你嗎?”
“我想是可以。”
路尋跟騎手對視了半分鐘有余,路尋看出騎手的眼神有些真誠,他又有點不敢肯定,轉(zhuǎn)頭看向王鈞昭,王鈞昭入了江湖時日久,光是在朝廷手握大權(quán)的日子就不下十五年,他肯定比自己看人的經(jīng)驗要豐富的多。王鈞昭也是觀察了很久才對路尋緩緩地點頭。
“那我想請你幫助我們,繼續(xù)把這封信送完,一切按照我們沒見過你的樣子進行下去,可以嗎?”
騎手聽完一愣,還送信?自己到底有什么魅力,讓兩邊都覺得自己是個送信小能手呢?但是愣了一會他又仔細的打量起了路尋兩人,從之前的對話騎手能聽出,他們倆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山寨來的,以前他覺得是土匪,現(xiàn)在看來那肯定是不是。雖然短短的相處了兩天,但是他能十分的確定他倆絕對是正派人物。那個老點的男人有的時候看起來很是急性子,但是待得他平靜下來,光是坐在一旁,就讓人感覺威嚴十足,這種威嚴他在當雜役和當山賊的時候都從不同的上位者身上感受到過,只不過那些人更多是用言語和動作裝出來的,而他卻十分自然,不怒而威。那個稍微年輕的人更不用說,在兩人之間充當著白臉的角色,只是他身上沒有什么威嚴,只覺得如沐春風平易近人。這么些年的底層經(jīng)歷把他這份識人練就的十分熟練。
“行,但是我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我不能死?!?p> 這個“死”字并不是騎手自己嚇唬自己,如果消息敗露,他可能連下一時的世間都見不到。
“沒問題?!?p> “算了,我死……也就死了,但要你們把我父母照護好?!?p> “我拿我性命擔保,這件事你放心,如果你沒死,事后我們會為你安排一份體面的工作,讓你能夠好好的回家孝敬老人。如果你死了,我倆出資讓你父母這輩子脫離生產(chǎn)衣食無憂?!?p> “好,好,好,希望你們能說到做到?!?p> 騎手連說了三個好字。
說到這種地步,路尋二人也沒什么好懷疑的,都已經(jīng)交代后世的人還指望他能耍什么心眼。
路尋又把信抄了一份,放在了懷里,騎手這才重新出發(fā),出發(fā)前路尋還塞給他一把銀子,讓他看看能不能把之前賣掉的馬重新贖回來,讓自己再次成為一個真正的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