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眼里的淚還沒憋出來,聞言猛地抬頭看向?qū)庴瑵M臉的錯(cuò)愕。
“秋葵,去把柴房里的鼠藥拿來,想來張媽媽是一刻也不愿多活的?!?p> 秋葵淺笑著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去了柴房拿藥。瞧著人離開,張媽媽臉色白了一瞬,神色不安地看向?qū)庴骸肮媚铩弧?p> 她只是說說而已,又不是真的想死!
寧簌好整以暇地看著婦人面上驚懼變幻的模樣,她的眸底始終染著涼涼的光。這么多年來,她打理著爹爹留下的產(chǎn)業(yè),在外奔波勞碌,多是無暇顧及家中,哪里就知道阿娘身邊藏著這么個(gè)禍害呢?
秋葵很快折返,見她手里果真拿了能毒死人的藥粉,張媽媽當(dāng)即醍醐灌頂,她踉蹌著要跑開,嘴里還不住地道:“我要找夫人!我要找夫人!”
張媽媽到底是這些年來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力氣竟還不敵秋葵,更別說周圍還有家丁在場,登時(shí)便將她壓制得動彈不得。
被人鉗制著手腳,秋葵那死丫頭的眼神都是和寧簌如出一轍的冷,張媽媽這才徹底地慌了,這不是在說笑,姑娘是真的要?dú)⒘怂?p> “姑娘!”
被人捏著臉,張媽媽掙扎著,涕泗橫流:“奴可是夫人跟前的人,您便是有再多的不滿,也不該由您來懲戒……”
“住嘴!”一聲響亮的巴掌聲下,張媽媽的臉被扇歪,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動手打了她的秋葵,對方厭惡地看著她:“姑娘乃是寧府正兒八經(jīng)的主子,懲戒出言不遜、挑弄是非的下人,你有什么不滿嗎?”
張媽媽被嚇住了,她自知自己此時(shí)又說錯(cuò)了話,只好一邊磕頭,一邊哀聲討?zhàn)埖溃骸芭e(cuò)了,求姑娘看在老奴忠心耿耿十?dāng)?shù)年的份上,饒了奴一命……”
張媽媽砰砰磕了幾個(gè)響頭,卻見始終無人回應(yīng),她咬咬牙再道:“奴知姑娘此時(shí)心中厭惡狀元郎,這才不愿聽見那些話,可奴也是怕姑娘錯(cuò)失了好姻緣,身為您的奶娘,奴自然同夫人一般,盼著您千好萬好!”
張媽媽心里頭亂極了,也不知姑娘發(fā)了什么瘋,竟因?yàn)閹拙湓捯獙⑺龤⒘?,雖然憂心自己的小命,但張媽媽還是覺得寧簌這是在故作姿態(tài),并非真的要?dú)⒘怂?p> 而且,若能如了狀元郎的愿,屆時(shí)她所能擁有的何止是一點(diǎn)賞銀……
這般想著,張媽媽勉強(qiáng)能夠鎮(zhèn)定些許了,她這才一抬頭,就聽寧簌的聲調(diào)輕緩如水:“媽媽果真是寧府十多年的老人了,在我面前,謊話竟也信手拈來?!?p> 張媽媽的嗓子有如一下子堵住,她張了張口,卻聽寧簌又笑道:“就如秋葵所說,整個(gè)寧家是由我一手匡扶起來的,便是阿娘也不能否決我的決定。你說,我若是將你以謀害主家的名頭,當(dāng)眾杖斃在府前以儆效尤……”
聽到這兒,張媽媽便已手腳發(fā)涼,可寧簌下面的話更令她如墜冰窖:“可怎么好呢,你那剛尋回來的兒子,沒人替他填補(bǔ)賭債的窟窿,豈非要被賭場的人給打死了?”
“你……你怎么知道……不……”
張媽媽猛地抬頭,這下子她的眼眶是真真正正地紅了,被家丁們摁著四肢,張媽媽嘶啞著嗓子:“別動我兒……別動他……他是無辜的!”
“那便告訴我。”
寧簌斂去了刻意扮壞的溫柔,語氣里盡是無波無瀾:“挑唆你的人是誰?”
…………
午間的日頭被白云遮掩,雨后的天氣微涼,還帶了些許的悶熱。
夏芝迎上從后院出來的寧簌,告知她,云氏被她向來交好的夫人邀約了,剛剛走的。
“姑娘安心,奴婢已經(jīng)讓那些底子好的家丁跟在夫人左右了?!?p> 寧簌微頷首,阿娘出去走走自然是好的,免得一個(gè)人悶在家里,只顧著傷心了。
跟在她身后的婢子們對望一眼,都看得出來,在張氏道出幕后之人真的是陶欽平后,姑娘那勉力打起來的精神勁頭,一下子也垮了下去。
邁上游廊,寧簌走得有些失神。
即便昨日她鎮(zhèn)定自若地從換嫁風(fēng)波中脫身,也即便今日她面對陶欽平時(shí)表現(xiàn)得有多么無所謂,心里頭的不適,總是叫人難以忽略的。
她與陶欽平相處了十三年,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如若不是爹爹病逝陶家沒落,她和他的娃娃親早在她及笄那年就該有了序幕的。
可是為什么呢?幼時(shí)起的情誼,竟也比不過這人世的俗物。
真是可笑極了。
寧簌自嘲一笑,正準(zhǔn)備踏入房中時(shí),余光卻瞥見被底下人挪置一角的美人蕉,那花一連幾日未被人好好照料,花瓣焉噠噠的,很是萎靡不振。
那是陶欽平從花市尋來的種子,寧簌將它們種下,到如今已有好些年了,因?yàn)楸患?xì)心伺弄著,年年花開不敗,這還是寧簌第一次看到它這個(gè)模樣。
見她失神良久,性子急的夏芝湊過來低聲問:“姑娘,可要奴婢將它挪開了去?”
“丟出去罷?!?p> 寧簌有些頹力地?cái)[擺手,只是還未等夏芝命人來拖走花盆,便見門房匆匆來稟:“元枝姑娘來了?!?p> 寧簌這才迫不得已提了些神,命秋葵將人請去前院堂內(nèi)。
踏進(jìn)喝茶正堂,一眼見到了熟悉的身影,寧簌的眸底這才化開一抹真摯的笑:“元娘。”
坐在堂內(nèi)的女子聽了聲回頭,她著了一襲湘妃色翠紋裙,脖頸上、手腕處皆掛著閃閃燦燦的軟金圈,襯得她嬌艷逼人,只是眼下她的眉眼間卻帶了絲凝肅。
“出這么大的事,你竟也不來與我說。”
元枝心中盡是對陶欽平的惱怒,卻又怕此時(shí)再提起他,會惹得寧簌難過,她便只好繞了話題道:“走罷,去我那兒喝上一杯?!?p> 她什么都不再問了,只是喚寧簌去宣泄一番。寧簌看著面前的閨友,扯開些唇角,只是不等她開口,元枝又睥她一眼:“你可不許拒絕。今日宣平公世子還在我那兒坐了一上午呢,想來同你一樣,也是個(gè)情路坎坷的主兒。”
寧簌聞言微愣,宣平公世子?
那位……被永嘉公主戴了綠帽的世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