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人命在這里如草芥
入秋的清晨哪哪都透著寒氣，就連凝在樹葉上的水珠抵在后脖子上，都像是冰柱子打落下來似的。
李卿凝一下子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問了什么話，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巴，假裝自己方才什么都沒說。
但是蕭珩可不能當(dāng)做什么都沒聽見，他走到李卿凝面前，投下來的影子都能將她這個嬌小的人罩住。
李卿凝心里慌得不行，哆嗦著聲解釋道：“我我我我不是……我剛才說錯了，我只是……只是想說，蕭大人是不是沒有睡好覺……”
蕭珩對她大多數(shù)時(shí)候都是和顏悅色的，所以李卿凝平日里跟在他身邊，也不像剛開始那般每時(shí)每刻都像只驚弓之鳥一樣。
但是蕭珩對她板著臉的時(shí)候，李卿凝依然很害怕。
這里可不是在皇宮或者蕭府，這里荒山野嶺的，要是蕭珩一怒之下把她丟這里了，她哭都不知道找誰哭去。
李卿凝吸了吸鼻子，淚花都在眼里打轉(zhuǎn)。
李卿凝見蕭珩還沉著面色看她，正想著再開口說些什么，忽地下巴被蕭珩的手捏住。
冰涼的指尖壓在她的下唇，帶著些力道按著，“有時(shí)候真想把公主這張嘴縫上。”
李卿凝身子一僵，這下她是真的害怕了。
是她這些天太得意忘形了，蕭珩依然是蕭珩，從未改變過。
李卿凝提著口氣不敢喘得，直到蕭珩松了手，李卿凝才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蕭珩沒打算再耽誤時(shí)間，上了馬打算啟程了。
李卿凝仰頭看著坐在馬背上的蕭珩，害怕過后，看到蕭珩眉眼間流露出的些許疲倦，竟是有點(diǎn)心疼起他幾乎一夜沒有休息。
“蕭大人，不如我來駕馬吧？”李卿凝猶豫了一下，開口道。
……
李卿凝的御馬也是半吊子的，都是趕路途中跟著蕭珩有模有樣學(xué)著，也一直都有蕭珩給她牽馬。
像現(xiàn)在這般由她一個人全權(quán)掌控著身下的馬兒，李卿凝自己都沒多大信心。
只是話都說出去了，蕭珩把韁繩也給她了，坐在她身后，小半的身體重量都壓她身上，腦袋也靠在她肩上，顯然一副準(zhǔn)備撒手不管的樣子。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李卿凝也只能硬著頭皮駕馬趕路。
好在身下的馬兒也夠聽話，李卿凝夾了一下馬肚，它便揚(yáng)著蹄子往前跑了。
李卿凝這才暗自松一口氣，慢就慢些吧。
緊繃的身子微微放松下來，蕭珩靠在她身上的感覺，就顯得愈發(fā)強(qiáng)烈。
李卿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腰間環(huán)著的胳膊，忽地就感覺耳根有些發(fā)燙，但還好有披風(fēng)的兜帽擋著，也沒人看見。
天空慢慢亮了起來，官道上過往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但大多都是默默趕路的人，幾近聽不到交談聲，只是偶爾枝頭有幾只飛鳥嘰嘰喳喳地叫喚。
李卿凝僵著身子坐在馬背上，蕭珩壓著她的力道加重了一些，李卿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睡著了，她也不敢轉(zhuǎn)頭看，只能無言地繼續(xù)趕路。
李卿凝默默地將所見之物，所見之人收進(jìn)眼底，她像是在汲取著空缺了近十四年的東西。
走過一段平路之后，官道就變窄了，李卿凝更加小心地駕著馬。
“讓開，讓開，官老爺過路！都讓開！”
迎面而來的是一輛馬車，馬車上的車夫一邊趕車，一邊吆喝著。
但是這是窄道，寬度僅能容納一亮馬車過去，就連行人都不得不再往旁邊讓一讓。
李卿凝是知道官道的規(guī)矩的，官道雖然是所有人都可以走的道路，但是其中有一條規(guī)定，官家人先過。
李卿凝有些不大熟練地扯了扯韁繩，想讓馬兒往邊上走，但不知是不是因?yàn)榱庑〉木壒剩硐碌鸟R兒一動不動的。
眼見那馬車就要來了，李卿凝心急地用力勒了一下韁繩。
誰知身下的馬忽地就大步跑了起來。
“哎！停停停！快停下來！”李卿凝急得大叫。
千鈞一發(fā)之際，原本環(huán)在李卿凝腰間的手幫著她拉住韁繩，馬兒立刻停了下來，李卿凝身子不受控地往后仰，然后撞在蕭珩寬闊的胸膛上。
身下的馬兒原地踩了踩蹄子，然后聽話地往邊上走，那輛官家的馬車也順利先過去了。
“公主這種御馬術(shù)，以后還是不要再說自己駕馬這種話了。”蕭珩的聲音透著低啞的磁性，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剛睡醒。
李卿凝轉(zhuǎn)頭看他，見他神色如常，心里嘀咕道：果然是起床氣。
但這話自然是不敢再說了，生怕再多說一句，蕭珩真把她嘴巴縫上了。
李卿凝只能憋屈又可憐地說道：“以后總會熟練的?！?p> “御馬用的是力氣和技巧，不是靠喊。”蕭珩眼中是不加掩飾的嫌棄。
李卿凝：“……”
之后的路都是蕭珩駕馬，速度也快了許多，天黑前蕭珩總能找到個落腳的客棧，或者是能借宿的地方，沒再在破廟路邊這種地方將就。
越往東夷的方向靠近，溫度越低，四周的景色也愈發(fā)的荒涼，有些地方連官道都沒有。
他們甚至還走過了一個無人的村莊，草屋鱗次櫛比，但是卻沒有一個活人在。
但是被凍死，餓死，病死的死人是有的，他們的尸體被粗糙的裹了一層草席，就被丟在一個淺坑里，都沒有人埋。
李卿凝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可怕的景象，比連翹山上聚集的難民還要可怕一萬倍。
出了那個村莊之后，李卿凝忍不住下馬吐了出來，眼淚也跟著掉個不停。
蕭珩只是靜靜在一旁給她遞了水，這沒什么好安慰的，因?yàn)檫@樣的景象，在這樣的地方太常見了。
人命在這里如草芥。
“公主要回去嗎？”蕭珩只問了一句。
李卿凝抿著唇搖頭，手都害怕得在發(fā)抖，但是她還是想在這條路上走到底。
她想知道鄴京之外到底是什么樣的，曾經(jīng)的幻想不過是場鏡花水月，真正看到了，感受到了，才是真正的活在世間。
李卿凝換上了冬天的襖裙和斗篷，斗篷帽上帶著一圈白色柔軟的毛，幫李卿凝擋著風(fēng)。
李卿凝見蕭珩還是穿的那么少，便道：“蕭大人，到下一個鎮(zhèn)子上我們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