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香玲站在鴻引身旁隱忍著抹淚，雖然一句話不說，但是那看向佟夫人的眼里滿是哀怨，再轉(zhuǎn)眸看向鴻引時滿是委屈。
鴻引自是看得心都碎了，他心里愛的只要香玲一人，縱然后宮多添了那么多妃子，不過是局勢所迫。他知道這幾年來香玲在后宮里一直都很沒有安全感，她本就是心思敏感的性子，鴻引也一直耐著性子哄著，可香玲對他卻愈發(fā)小心翼翼起來。
直到香玲懷了孩子，香玲仿佛把對他的愛全都轉(zhuǎn)移到了孩子的身上，甚至不再奢求任何東西，鴻引時常在香玲與歲歲睡著時，站在他們身邊靜靜看許久。
鴻引抬手撫上香玲的臉龐，一手將香玲攬過懷里，聲音里帶著一些笑意，低聲在香玲耳邊說道：
“別哭，朕給你做主。”
若是說方才香玲的眼淚還有幾分做戲賣可憐的成分在，那么此刻在聽到鴻引這句話后，眼淚便完全涌了出來，小聲地靠著鴻引抽噎著。
李卿凝見此，知曉鴻引不會再輕易放過佟夫人，既然他要給香玲在后宮撐腰，自是要在今日殺雞儆猴，而這佟夫人可不就是送上門的“猴”了。
李卿凝站在蕭珩身旁，忽地眸光瞥見鴻引身后的一個帶刀侍衛(wèi)。
那不是……
李卿凝扯了扯蕭珩的衣袖，問道：“那是顧宴嗎？”
蕭珩有些奇怪李卿凝竟會突然注意鴻引身邊的人，“你怎么認得他？”
李卿凝幾年前與顧宴見過兩面，只是那時的顧宴還是騎著騾子，執(zhí)著地在城外追著紅玉，希望紅玉能為他留下的少年。而如今再見，已不見當(dāng)年的幼稚與青澀，遠遠看去，他更像是一只匍匐著的狼崽子。
李卿凝把顧宴和紅玉的事情悄悄講給蕭珩聽時，沒有注意到顧宴時不時瞟來的視線，不過都被蕭珩敏銳的察覺到，他掃眼過去，顧宴才老實了不少。
“他現(xiàn)在和祈元一樣，是鴻引身邊的親信，鴻引說他的心思直白，只想升官發(fā)財，所以就把他留在了身邊。”比起不知道目的的人，倒不如用像顧宴這樣有著明晃晃心思的人。
李卿凝不知道顧宴現(xiàn)在還喜歡不喜歡紅玉，若是不喜歡，讓時間沖淡一切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若還是喜歡，卻也不算一件好事。
現(xiàn)在紅玉被她調(diào)去迢迢身邊，紅玉后半輩子便注定了會一直留在宮中，而顧宴現(xiàn)在在南疆王宮當(dāng)差，兩人分隔兩地，若是還留著情，那也只會徒增傷感。
“我們回去吧?！崩钋淠龥]再多想，拉著蕭珩便想離開了，也沒心思去看佟夫人受罰。
“好?！?p> 這次來南疆其實是李卿凝的臨時起意罷了，李卿凝想看看香玲的孩子，現(xiàn)在孩子也看到了，要對香玲說的話也說完了，他們也不打算在南疆久留，打算再住一晚，明日便啟程回去了。
南疆王宮的太極殿一直為蕭珩留著，哪怕知道蕭珩不?；貋?，但這座宮殿還是留了下來，像是在南疆百姓心中留下一個信仰。
回太極殿的路上，李卿凝牽著蕭珩的手幼稚地甩了甩，但神色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在想什么？”蕭珩問道。
李卿凝沉默了片刻沒說話，蕭珩見她也沒有很苦惱或者糾結(jié)的神色，便耐心等著。
他們一起從鬼門關(guān)走出來，生死都經(jīng)歷過了，仿佛迎接了一場新生，曾經(jīng)許多值得去煩惱的事情，此刻在他們眼中也不過云煙而已。
太極殿外重新種了海棠花，現(xiàn)在正值海棠花的花期。
黃昏之下，紅色飽滿的花瓣綻放，嫩黃色的花蕊也被殘陽的余光照成赤金色，傍晚的風(fēng)從遠處吹過，海棠花的花瓣妖冶，連成了一片花海。
李卿凝在蕭珩身邊停下腳步，她揚著唇角，露出一點嬌羞的笑意，一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然后對蕭珩溫聲說道：
“我在想，我們可不可以也要一個孩子?！?p> 萬蠱陣讓長生蠱暫時安靜下來之后，李卿凝雖不用再受蠱蟲的撕咬之痛，但是長生蠱停歇下來以后，李卿凝更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狀況，仿佛精氣都被長生母蠱吞噬了一大半似的。
最開始幾天，李卿凝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蕭珩雖然與她同感，但身體并沒有實質(zhì)性的損傷，所以與李卿凝的虛弱比起來，蕭珩的狀況要好上許多。
謝景明和邕南王回京的這幾日里，也發(fā)生了不少事。
第一件便是秦太后下旨，為責(zé)罰二人不顧皇命，擅自決定停戰(zhàn)，五軍大都督謝景明被收回兵權(quán)，邕南王被降下爵位，從異姓王降為郡王，對江南三城的管轄權(quán)被剝奪一半。
這樣的責(zé)罰并沒有出乎李卿凝的預(yù)料，外戰(zhàn)一停，便到了治內(nèi)的地步，哪怕秦太后不想爭，黎闕也會慫恿秦太后去收回兵權(quán)。只有兵權(quán)在手，才是最安全的。
第二件事情便是頒布了小太子的登基大典之日，設(shè)在了半個月之后，看似匆忙，又聲稱為戰(zhàn)后考慮一切從簡，但實際上他們早已開始準(zhǔn)備。
李卿凝在得知秦太后下令頒布登基大典的消息以后，想起死去的李懷安，以及被奪去一切的迢迢，心中的恨意更甚。
甚至在一氣之下，揮開矮桌上的湯藥，她早就知道秦太后從未對她和懷安有過真正的感情，她也從不奢求秦太后會對她正眼相看，所以她也從未將秦太后當(dāng)做母親一樣敬愛。
但是懷安是不一樣的，許是秦太后對他比對李卿凝有多一份的偏愛，所以懷安一直都在等秦太后有一天能真正地將他們當(dāng)做子女一樣疼愛。
可是最后迎來的只是秦太后勾結(jié)外人，害了他和齊歡的性命，奪了他的皇位，逼得他唯一的孩子和皇姐不得不逃出皇宮。
到頭來就為了將一個不知來路的孩子推上皇位。
李卿凝在為李懷安而感到不甘心。
紅玉和小桃將地上的狼藉收拾好，見李卿凝依然一副憤怒的樣子，正想著勸兩句，便見蕭珩走了進來。
“你們先下去吧，再叫人煎一份藥送來?！?p> “是。”紅玉和小桃退下。
李卿凝坐在床榻上，穿著單薄的白色寢衣，烏黑的長發(fā)披散，五官精致到挑不出任何瑕疵，哪怕此刻眼中壓抑著怒火，卻也讓人移不開眼。
“沒必要為一些螻蟻生氣，他們的失敗是注定，他們的死也一樣?！笔掔窭^李卿凝的手，拿出干凈的帕子幫李卿凝把她手背上濺到的藥汁擦干，好在那碗湯藥之前已經(jīng)放涼了一些，所以并未燙傷李卿凝。
李卿凝緊抿著唇，并未說話，只是在蕭珩哄她的時候，眼中除了未消的憤怒以外，不經(jīng)意間也露出了幾分委屈。
李卿凝看著蕭珩，聲音里帶著一絲哭腔地提到李懷安，說道：“我只是在為懷安而感到不甘心而已，懷安和我不一樣，我早已不將秦太后當(dāng)做母親，可是懷安他心軟，太后也曾對他比我多有幾分偏愛，所以懷安對太后一直有著期盼?！?p> “我至今為止還不知懷安的死到底是誰動的手，但是太后她一定是知情的，懷安尚念及母子之情對她百般容忍，但為何秦太后能那么決絕地看著他死去，轉(zhuǎn)而又找了一個假太子取代懷安?！?p> 蕭珩沒有言語，當(dāng)年他為了向大鄴復(fù)仇選中了秦家時，其實也是看中了秦太后自私，貪婪又怯懦的本性，他一點都不奇怪秦太后會這般無情地對待李卿凝和李懷安，哪怕他們二人是她親生的孩子。
李卿凝并未被秦太后牽動情緒太久，不等蕭珩哄著她，她便自己擦干眼角的眼淚，打起精神道：“蕭珩，我能出去嗎，我想去找一個人?！?p> 蕭珩點了點頭，“你想找誰？”
“我想去一趟徐子秋家中，他是太醫(yī)院的太醫(yī)，我記得有一段時間太后一直在莫名遷怒太醫(yī)署，不僅暗自處刑了數(shù)位太醫(yī)和藥童，還提拔了許多不知來路的人上來填充空缺的位置?！崩钋淠@幾日雖然一直臥病在床，但也一直在思考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或許徐子秋知道些什么。”
那時候察覺到太醫(yī)署的異動之后，李卿凝不是沒想過去了解情況，只是那時候長生蠱在她體內(nèi)從休眠期醒來，讓她一直高熱不退，沒能再有精力去顧及其他事情。
去年那場宮變之后，她抱著迢迢逃出皇宮，走投無路之下想起了徐子秋，藏身在徐子秋家中。那時候太慌忙了，所以也沒能問徐子秋其他事情。
謝景明和邕南王那邊已經(jīng)安排好了，李卿凝也相信他們能做好他們要做的事情，其余便是由她來。
兩軍停戰(zhàn)以后，都紛紛開始忙活起了撤軍之事。
李卿凝起了個大早，直接用冷水洗了臉，睡意也都消散了。她從自己的營帳中走了出來，然后便見一個身影沖到了她的面前。
“公主！”香玲正淚眼盈盈地看著她，她一大早便來了，知道李卿凝還未醒便在外面和小桃還有紅玉等著。
李卿凝見香玲回來了，牽住她的手，高興地笑了笑，問道：“可有受傷？”
香玲搖了搖頭，眼中含著淚，回道：“沒有，多虧了公主的信和玉佩，謝都督認出奴婢之后，便把奴婢另外放在一處安全的地方，奴婢沒有受傷，也沒有受委屈。對不起，這次奴婢又給公主添麻煩了?！?p> “你沒事就好，去見過鴻引了嗎？他一直都擔(dān)心著你。”李卿凝抬手還幫香玲擦了擦眼淚，問道。
問起鴻引，香玲的臉騰得一下就紅了。
紅玉在一旁取笑道：“都是陛下親自去接她回來的，奴婢今日起得早，便去了營地門口看看，然后就見陛下攬著香玲回來的，香玲可是緊張得同手同腳走路了?！?p> 香玲羞惱道：“紅玉！”
小桃也附和道：“奴婢記得回來的時候，香玲的嘴唇紅紅的，總不能是路上吃了什么辣的東西變成那樣的吧？”
香玲羞得跺了跺腳，“小桃，你怎么也這樣！”
最后還是李卿凝善心大發(fā)，幫香玲解了圍，“好了，你們別戲弄她了。鴻引今日就要回王都了，香玲也跟著回去吧，一路小心?！?p> 香玲臉色一變，連忙道：“奴婢暫時不想和陛下回王宮，奴婢想再留在公主身邊，再繼續(xù)幫您?！?p> 香玲知道李卿凝要回鄴京了，自是想和她一起回去。雖然心中也舍不得鴻引，但是她也不是會被兒女情長絆住的人。
李卿凝這次沒有答應(yīng)香玲，一來是鴻引現(xiàn)在對香玲上了心，香玲的身份便不一般了，被鴻引冊封也是早晚的事，她自然不能再讓香玲為她犯險，二來是香玲自兩國開戰(zhàn)以后，幾乎沒有停歇過，身上更是舊傷添新傷，李卿凝也不忍心再讓她受傷。
“香玲?！崩钋淠罩懔岬氖?，目光中的沉穩(wěn)讓焦急的香玲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李卿凝說道，“我更希望你能過得好，能和鴻引早日成婚，從此安穩(wěn)。”
李卿凝說中了香玲的愿望，她確實不如紅玉那般果決，紅玉決心追隨李卿凝便能拋下所有。但是她不行，她心中有鴻引，最大的愿望便是能與鴻引在一起，這個愿望足以蓋過一切。
香玲有些內(nèi)疚地垂下眼，一旁的紅玉用力拍了一下她，說道：“沮喪什么，我會繼續(xù)跟著公主，之前在鄴京皇宮我們二人受的苦，我也都會還回去。你就好好在南疆做你的皇妃，好好在陛下待在陛下身邊就行。”
香玲抿了抿唇，知道紅玉這么說是為了讓她安心，她的眼淚一下子又涌了出來，回身抱住紅玉，又是大哭了一場。不過這樣的哭泣并非是難過，而是代表著高興和感激。
李卿凝由著香玲和紅玉在那邊哭哭鬧鬧的，喚了小桃往鴻引的王帳方向去。
昨日宣布停戰(zhàn)退兵之后，李卿凝還是先回了南疆營地這邊。之后要準(zhǔn)備大鄴內(nèi)戰(zhàn)，少不了謝景明和邕南王的兵馬，但是這一次將士的兵器要指向鄴京，這其中還需要靠謝景明和邕南王組織兵力，李卿凝的身份也暫時不能暴露，所以謝景明和邕南王也贊成先讓李卿凝回鴻引這邊。
鴻引率領(lǐng)的南疆軍隊宣布停戰(zhàn)之后，昨晚營地中還點著篝火，眾將士自發(fā)擺著酒宴，慶祝這些擾人的戰(zhàn)事終于結(jié)束了。而現(xiàn)在南疆最要緊的事情是接手攻占下的城池，雖說是退兵，但也不會全部退回南疆，自然要留下一部分圍守在攻占下的城池邊。
這么一來，鴻引之后也就有的忙了。
李卿凝進了王帳，看到快要被桌案上的各種文書淹沒的鴻引，走過去拍了一下困到差點額頭磕到桌案上的鴻引，鴻引倒吸一口氣，看見是李卿凝，立刻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
“你來得正好，來幫朕看看這些，國師應(yīng)該教過你南疆政事吧。”鴻引倒是不介意讓李卿凝看這些關(guān)乎南疆國政的事情，一來是因為蕭珩，二來是認識李卿凝這么久，對李卿凝也很是了解，她自是不會做出什么傷害南疆的實情。
李卿凝才不接鴻引的活兒，說道：“我怎么可能幫你，要是被蕭珩知道了，你這雙手估計也別想要了?！?p> “現(xiàn)在朕都要看不過來了，領(lǐng)土多也不一定是好事，真是難管。當(dāng)初朕還暗地嘲諷過李懷安不會治國，現(xiàn)在輪到朕了，才知道治國有多難?！兵櫼故遣慌麓蛘?，但是要他治國，他的聰明勁可能還不如李懷安，以后也有得學(xué)的。
“對了，國師已經(jīng)從王都啟程了，朕今晚就回去。祈元會留下，營地撤兵也不會全部撤完，雖說朕作為南疆之主不想插手你們大鄴的內(nèi)戰(zhàn)，不過看在我們六年的交情上，朕也愿意隨時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