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的冬天，湘省的雪比往年下得更大一些，積雪沒過了成人的膝蓋，上山捕獾子的爺爺在樹洞里撿到了我。
爺爺說，襁褓中有張條兒，根據(jù)條兒上留下來的信息，他撿到我的時(shí)候，我已經(jīng)在那里呆了近一個星期。
按理說，一個剛出生的娃兒不可能活下來這么久，可是我卻奇跡般地活下來了。
在樹洞周圍的雪地里，爺爺發(fā)現(xiàn)了一些動物的腳??；在我的身上，他還撿到了九根狐貍毛。
也不知道是爺爺夸張還是怎么的，反正我一直不咋相信。
爺爺說那幾天，是那只狐貍，用奶喂養(yǎng)了我，用身體為我取暖，讓我要懂得感恩。
我曾經(jīng)問過爺爺，我的狐娘長什么模樣，爺爺只是笑笑不說話。
爺爺孤老一人，唯一的收入就是給十里八鄉(xiāng)問卦算命，偶爾看個邪病什么的，收費(fèi)不高，很多時(shí)候看苦主落魄還不收錢，所以供我念書之后，我們的日子并不寬裕。
村里一直流傳著，在后山里深處住著一只吃人的妖怪，所以村里人一般都不上后山，不過，爺爺是例外，村里長輩說，那是因?yàn)?，爺爺不是尋常人?p> 閑時(shí)爺爺會去山里抓上幾只野味，算是給我們改善伙食。
當(dāng)然，我也成為了例外。
五歲開始，爺爺閑時(shí)便會帶著我進(jìn)山打獵。十歲的時(shí)候，就能獨(dú)自進(jìn)山，能逮到一些野雞野兔什么的回來，偶爾還去鎮(zhèn)上賣了，貼補(bǔ)點(diǎn)家用。
不過，每次進(jìn)山，爺爺都會叮囑我，山里凡是白色毛發(fā)的動物，不能動。
我猜想，或許狐娘就是白色的。
從學(xué)?；貋淼墓卉嚿希乙恢北P算著準(zhǔn)備上山打幾只野雞解解饞，學(xué)校食堂的味道，真不像是給人吃的。
夏季的天，就像女人的臉，說變就變。
大晴天的，突然轟隆一聲雷鳴，這才從村口走到家門口十來分鐘的事情，整個天空已然烏云密布。
剛近院子，就聽到屋里有人聲，是村東頭的張嫂和村支書。
我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倆人怎么一起來了？
張嫂嫁進(jìn)我們村不到一年，老公二牛便死了，還留下了一個娃。可是二牛死后不到一個月，不知道怎么張嫂就跟村支書的兒子大旺好上了。
這本來男的沒娶，女的喪偶，兩人交往也沒什么，可是他們兩人的進(jìn)展也太快了，中午偷偷摸摸滾玉米地，還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只把村支書氣得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沒起來。
后來，村里傳言，張嫂和大旺為了在一起，一起害死了二牛，村支書就更加不同意兩個人在一起了，平日見了張嫂都扭頭就走，今日兩人居然一起來找我爺爺，著實(shí)讓人覺得奇怪。
“他三爺，這都是我造的孽，要罰就罰我一個人，跟孩子可沒關(guān)系??！”村支書嘶啞的哀求聲響了起來。
“唉，您說，您這是干的什么事??！”爺爺?shù)谋┖嚷曧懫稹白?，先帶我過去看看再說。”
爺爺帶著村支書和張嫂從屋里走了出來，見到我先是愣了愣，擺了擺手道“全一，你回來得正好，跟我走一遭。”
我不明就里，可是當(dāng)我的目光落在張嫂臉上的時(shí)候，不由得愣住了。
張嫂長得十分漂亮，白凈的臉蛋微微有些嬰兒肥，粗眉大眼，而且身材十分飽滿，小時(shí)候可沒少在夢里幻想過她……
而且，我之前給她相面過，雖然她算不得有福之人，可是卻有長壽之相；而且老年還能夠享受到子孫的福澤。
不過，此刻她哭得雙眼紅腫，整個臉都有些消瘦了，一眼看去，雖然疾厄?qū)m豐滿潤澤，證明她的身體沒有什么毛病，可是兩眉之間不知道被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命宮不穩(wěn)，顯然最近是做了什么事情引得大禍將至，有性命之憂。
她的左眼下的臉頰上多了兩道疤痕，更是完全打破了她原來的面相，禍及子女，恐怕她的孩子都有生命危險(xiǎn)。
再看村支書，印堂發(fā)黑，居然也是瀕死之兆。
看來，是有大事發(fā)生了。
我們急匆匆朝村支書走，爺爺不說話，看得出來他十分憤怒，我們自然也不敢吭聲。
從小到大，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爺爺發(fā)這么大的脾氣。
村支書率先走進(jìn)了屋里，搬出一個小盒子放到了桌上，然后看了看爺爺?shù)馈叭饨o大旺吃了，骨頭燒了，就剩下這張皮，我沒舍得扔……”
盒子打開，里面赫然是一張白色的狐貍皮。
“我都跟你們說了，后山的白色狐貍碰不得，你們這不是找死嗎？”爺爺再一次吼了起來。
后山，白色狐貍……
我聞言，不由得大驚，盯著爺爺哭了起來“爺爺，難道這是俺狐娘？”
“三爺，那胖道士說可以治好大旺的病，我們不知道這東西這么邪性啊！”張嫂的眼淚又吧嗒吧嗒開始掉落。
從爺爺?shù)呐e動，再聯(lián)想到張嫂的面相，我頓時(shí)覺得如同五雷轟頂，盒子里的皮毛，肯定是我狐娘的無疑了。
我一把揪住張嫂的衣領(lǐng)，幾乎將她提了起來“大旺得了啥病，你居然要?dú)⑽液飦斫o他治?。俊?p> “我……我……”張嫂的呼吸變得不順暢起來，漲紅著臉說不出話。
“全一，把你張嫂放下！”爺爺盯著我吼了一聲“這不是你狐娘，以你狐娘的本事，沒那么容易被抓?！?p> 我頓時(shí)松了一口氣，放開了張嫂，只要盒子里不是我的狐娘，對我而言，也就夠了。
爺爺?shù)脑捲僖淮雾懫?，又將我打入了冰窟“不過，這恐怕是你狐娘的孩子?！?p> 這，是我狐娘的孩子……
孩子就是娘的心頭肉，雖然我沒有見過我的爹娘，不知道這種感覺，可是我可以感覺到，狐娘此刻是多么傷心了。
“這狐貍皮交給我吧，我不能保證，只能夠盡力試一試?！睜敔斂戳丝磸埳挚戳丝创逯?。
從村支書家里出來，爺爺?shù)哪樕恢焙荜幊?，比天空的烏云還要陰沉，我想問到底怎么回事，卻又不敢問。
“大旺昨天死了，張嫂的孩子重病，命在旦夕。”一直回到家門口的時(shí)候，爺爺方才緩緩開口了。
“??？”我聞言大驚“難道是因?yàn)樗麄儦⒘宋液锏暮⒆?，狐娘回來?bào)仇了嗎？”
如果村支書他們殺了狐娘的孩子，狐娘下山報(bào)仇了，這似乎是最好的解釋。
只是爺爺轉(zhuǎn)頭看了看我，嘴唇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要說什么，卻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