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前,地殼劇烈運動,海陸變遷,山河飄零,人間破碎,自然災害頻發(fā),人類數(shù)量急劇減少。
大量的塵埃和煙霧遮擋了陽光,地球的表面溫度一降再降,農業(yè)生產亦受到了嚴重影響,食物短缺和饑荒成為了普遍現(xiàn)象,大量物種滅絕,人類文明瞬間倒退至原始社會。
所幸,萬物凋零之際,華夏一位圣人橫空出世,借本源法寶,點亮了一盞時光長燈,以此跨越時空,尋得古神相助,在眾志成誠之下,地球靈力逐漸復蘇,無數(shù)神明之力也因此遺落人間。
光陰荏苒,千年時光轉瞬即逝,這段人世間最為不堪的過往卻只在華夏的史書上有著只言片語。
……
神國板塊。
索姆萊王國。
微風拂過荷塘,驚起一汪波瀾,純白的并蒂蓮花漾起幽香,夾雜著猩紅,彌漫在幽幽皇城之上。
抬眸,晚霞格外的艷麗,千千萬萬的重影在恍惚間掙扎,一時間哀怨漫天。
很快,一切又重新變得黯淡,生澀的字節(jié)蕩漾在耳邊彌久不散,就好像一頭又一頭僅憑本能在反抗家畜一般。
困獸猶斗罷了……
塞繆爾扶著近乎坍塌成墟的碎石踉蹌起身,指節(jié)上瞬間被刻印上了道道血痕,可他雙眼黯然無神,似乎渾然不覺。
他的軀殼雖醒,卻喪失了這具身體本該擁有的元氣和生機。
殘垣之上,一道煢煢身影,醉于鏡花水月,難以自拔,偶爾動彈,卻是與行尸走肉無異。
忽然,一聲鴉啼撕碎了寂寥,困頓間,塞繆爾睡眼濕瞳,不自覺地望向了那只不合時宜出現(xiàn)的拾荒老鴰。
他的眼神微變,卻并未流露出太多憤恨,畢竟天色漸晚,掐指算算,七天已至。
此時的夜幕早已遮過了半邊天,暗沉的天空中依舊游蕩著瑟瑟腥風,讓人不自覺地作嘔。
面前的尸墻更是彌漫著惡臭,那味道,就像是將一瓶劣質香精倒在了腐成爛肉的家耗身上。
哦,沒準這瓶香精還早已變質。
七天,轉瞬即逝……塞繆爾·蓮·索姆萊終究還是隨著索姆萊王國葬身于歷史長河之中,與他的父王母后,王兄王姐無異。
“哧~哧~哧~”聲音很近,疑似厲鬼匍匐。
塞繆爾悠悠回神,眸中無悲無喜,一種超脫于世俗的淡漠神情出現(xiàn)在了他還帶點嬰兒肥的臉蛋上,可怖可笑。
他的視線依聲尋覓,一位形容枯槁的老者正佝僂著身子,步履蹣跚地拖著不知從何處尋來的尸體。
之所以不稱他為老爺爺,是因為那丑陋猙獰的面貌。
華夏有俗語曰,人不可貌相,可任誰見了他那嶙峋的五官,都會多生出好幾分厭惡。
那張臉,完全就是一張腐爛的人皮掛在了了森森白骨之上,若不是他那對眼睛,還泛著熹微的光,塞繆爾絕對會認為面前這人詐尸了。
老人搖晃著他那身皮包骨頭,費勁力氣,終是將尸體托運到了一起。
塞繆爾冷眼旁觀著,這些天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又一個死相凄慘的人們,被堆砌到一起,他的心境,竟從剛開始的觸目慟心轉而變得麻木不仁。
落后,只能挨打。
老人看著眼前宏大的杰作,滿心愉悅地點了點頭,他干澀的冷笑了兩聲后,轉而看向了塞繆爾,雙手在纏于腰間的布袋中瘋狂翻找,不一會,竟是從里兜掏出了一塊形似土豆的農作。
老人輕顛了顛手中沉甸甸的食物,塞繆爾在一旁看得目不轉睛,喉結更是顫顫巍巍地打了個滾,可他依舊強裝鎮(zhèn)定,努力保持著皇家血脈應有的儒雅和尊貴。
可惜事與愿違,隨著一個低空拋物線的休止,塞繆爾頓時原形畢露,手忙腳亂地將這塊體表泛黑的食物捧入懷中。
他駐足凝望,顯然是沒有猜想到自己的反應竟會如此激烈,可他并未思慮太久,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后,埋頭啃食。
幾乎不見塞繆爾的唇齒停歇,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他就食物全部吞到肚里,吧唧著嘴,意猶未盡。
他并未分辨出黑炭的品種,因為無論是什么,在他嘴里,都充斥著硝煙與紛爭。
可是,他不得不吃…一切都只是為了活下去。
谷物、瓜果、死魚、內臟……都不斷地刺激著他的味蕾,他真的無法想象,自己竟適應的如此之快,曾經(jīng)那個溫室里嬌生慣養(yǎng)、集萬千寵愛的皇子殿下也隨之不復存在了。
“謝謝?!蓖曀粏?,卻不失禮貌。
塞繆爾站定片刻后,忽然側過身來,動了動不知沾染了多少罪孽的嘴唇,朝著眼前衣衫襤褸的老人輕聲道謝。
正是他將自己撿來,像一坨垃圾一樣。
“要走了嗎?”老人并未垂眸,他沉浸于曼妙星空之中,深邃眼窩中閃爍著的智慧光芒更是與星辰無異,“我以為,你至少會選擇殺了我。”
老人隨心所欲地呢喃,卻讓塞繆爾的身體猛然僵滯,不過幾個呼吸,他的殺心便已經(jīng)熊熊燃起。
可終究,緊握著的拳頭終究還是松開了。
恩將仇報,他做不到,即使老人或許知曉自己的身份……
“看來,你放棄了這個想法。真是個好孩子。”老人朝著塞繆爾欣慰地點了點頭后,又失神地望向星空,如癡如醉。
夜雖落幕,依見血紅,他似乎在向往著什么……
“我~”
好孩子……
這個詞真是讓塞繆爾啞口無言,他這般乖巧懂事,就是為了讓他的父王母后多些笑容,可現(xiàn)如今……卻再沒了這個機會。
若是活下去的是王兄!短短幾日,這個病態(tài)念頭在他腦海中閃爍了千百次,不過他終究還是舍棄了這般異樣的情緒,有些事,的確能讓人迅速成長。
“你似乎不記得發(fā)生了什么……”
似詢問,似感慨,不過老人并未糾結,反手又去蹭了蹭他那霉跡斑斑的布袋,手掌倏爾翻轉,便有一塊星盤浮于掌心,破爛卻賦有神韻。
忽然,血空中一顆顆星辰依次散發(fā)出無與倫比的光耀之力,最終一一映射在星盤之上。
塞繆爾頓感不妙,眼前的老人并非是一名普通的拾荒者,他雖有猜想,卻并未深思,這才造成了他如今這般手足無措的模樣。
塞繆爾捏了捏指邊的墻屑,血絲順著嶙峋的墻壁蔓延,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擊斃,可是……他又有幾分把握呢。
“梵蒂國和華夏或是你的機緣之地?!闭斎姞柋P算雙方實力之際,老人忽然發(fā)聲,聲音磕絆,似是命不久矣。
“另外…隨我記下幾個人名?!?p> “馬爾巴士、巴巴托斯、菲尼古斯、漢帕、瑪帕、沙克斯、安洛先、貝利爾亞……”
“當你遇到困難之時,或許他們,能夠幫助到你?!?p> 拾荒老人似乎沒有察覺塞繆爾的異樣,念咒般將一個個生澀的音節(jié)吐出,雖然磕磕絆絆,但他語態(tài)之溫和,更像是為人師者。
塞繆爾按捺住心中糾結,被動地接收這些信息,他雖認得這些字,可組合起來卻讓人腦袋一沉,所幸人名不多,他勉強能跟著記個大概。
雖然暫時無法判斷他到底有何企圖,但靜觀其變,總歸沒什么壞處。
思忖間,他沒有注意到,老人曾以一個微小的弧度彎過脖子,看向了身側,可那一剎那的眸光,似是撇入了深淵,波瀾不驚。
“咳咳?!?p> 沒等老者緩上一口氣,窒息感便又卷土重來,他對著星空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道出了他最后的囑咐。
“若是有機會,就殺了路西法,滅了所羅門吧……”
路西法!
這名字塞繆爾聽得真切,死死藏于心窩的憎惡再度翻涌,那個如同神靈般降臨在索姆萊國都肆意殺戮的人,必將成為他刀下亡魂。
至于所羅門,不管是那從未露面的王座還是他手下那令人聞風喪膽的七十二魔王,也都是他要瘋狂報復的對象。
哪怕他們實力極其強橫,塞繆爾也無畏無懼。
當今世界,強國林立,不論是梵蒂國還是華夏,都是當之無愧的超級大國,的確是塞繆爾想要奔赴之地。
梵蒂國的機動裝甲水平處于世界頂尖,要想短時間內突飛猛進,必然是首選,況且大家同屬西皇聯(lián)盟,總歸是熟絡的,可這又與面前老者有什么關系?
百思不得其解,塞繆爾正欲問個究竟,卻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周身飛蝶已然成群,若隱若現(xiàn)的弧度充斥著危險的氣息。
他看著眼前的夢幻場景,忽然失聲道:“殺戮,你是墮天使還是魔王?”
塞繆爾喉嚨干澀,他忽然明悟,剛剛的那些名字皆來自七十二魔王,而眼前的老人,極有可能也是其中之一。
安朵斯……安朵斯在戰(zhàn)場上屠戮的場景突如其來地在記憶中穿插,難道,他已經(jīng)死了?
黑狼奔逸絕塵,一箭穿心,葬于人堆,又被挖掘……
漆黑像噩夢一般籠罩在塞繆爾的身上,一切恍若昨日又似乎從未發(fā)生,蚊蟲叮嚀,思緒沉眠,這種微妙的感覺已然讓他癲狂,他的瞳孔倏爾鮮紅。
“終究還是背叛了吾主?!崩先说恼Z氣愈發(fā)地疲憊,他的手已經(jīng)握不住星盤了,任由它跌落。
“你刻意將我引來是為了他?”一名長相妖異的女子騎著黑狼緩緩來到老者身前。
左手持弓,右手拈著箭羽,身形窈窕,胸部卻異常豐滿,這火爆的曲線足以讓任何風度翩翩的君子為之瘋狂,來人正是塞繆爾噩夢中殺人如麻的安朵斯。
“是?!崩先顺粤Φ攸c了點頭,呼吸也愈發(fā)地沉重,剛剛的占星又讓他蒼老了幾分,就連眸中光耀都徹底地黯淡了下去。
“你以為他成功繼承了殺戮墮天使,就能打敗我?”安朵斯不屑地切了切齒,“畢弗隆斯,你終究還是老了。”
“不,這…將…是個必…然結局,因為…殺你的,不會只是墮…天使?!?p> 老人面色如土,疙疙瘩瘩地,總算說完了他漫長一生中最后的一句話,他晃了晃身體,栽倒在了腐爛的尸群之中。
或許,他不甘寂寞,這才尋來了眾多尸首,想隨他們一道,共赴黃泉。
饒是以安朵斯的觀察力,也沒有察覺,老人的脖子上有一道淺淺的牙印,攝人心魄。
她垂下頭,心中為老人默哀了幾秒,即使如今理念不同,但畢竟大家也共事了許久,難免還有些微末情感。
而且在這個還算安詳?shù)暮推侥甏?,只有他們,才算是同一類人?p> 安朵斯還未從哀悼中回神,一道黑影就蠻橫地沖撞過來,竟是直接將她撲倒在地。
斑駁的鎧甲完全掩不住那具充滿野性的身軀,可來人完全不為所動,卯足了力氣,死死地扣住安朵斯的雙腕后,牙齒便朝著她的頸部探去。
安朵斯像是失魂般喪失了反應能力,沸騰的魔血被塞繆爾貪婪地吮吸。
夸張地扭動脖子,貪婪地抖動喉結,就當這一切就要塵埃落定之時,忽然有一枚蓮花吊墜掉落了出來。
安朵斯猛地回神,她透過臉上的斑斑血跡認出了眼前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死于她箭下的塞繆爾。
怎么可能?
塞繆爾嶙峋的手指死死地掐著安朵斯的脖子,使她無力掙扎,只能瞪著眼睛看向不遠處因恐懼而無法動彈的黑狼。
黑狼感受到主人的召喚,終是克服了心理壓力,身體沖撞的同時,利爪還在塞繆爾身上留下了幾條血痕。
安朵斯乘此機會騎上黑狼,兩根暴虐的羽箭瞬間脫弓騰飛,完整地貫穿了塞繆爾的腰腹。
塞繆爾貓著腰,好奇地摸了兩下傷口后,直接將充滿魔王氣息的羽箭拔出,他迷戀地嗅了嗅箭頭的猩氣,朝著安朵斯貪婪地舔舐著嘴唇。
“啊~”
忽然,塞繆爾的身體劇烈抽搐,一根漆黑的骨翼從后背探出,自由舞動,在冷風中獵獵作響。
他耷拉著眼睛,看似麻木不仁,可嘴角扯開的細密裂紋暴露了他的悲傷。
塞繆爾伸出手在血夜中比劃,像是貪婪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又仿佛小丑在招手。
看著塞繆爾近乎瘋癲的狀態(tài),安朵斯總算明白了畢弗隆斯的臨終之言。
他現(xiàn)在的敵人只有他自己,他需要戰(zhàn)勝自己,得到殺戮墮天使的傳承,而她,只不過是一份增加成功幾率的養(yǎng)料罷了。
這可是真正的墮天使傳承,更是當世唯一存在的古神傳承,比神圣帝國研發(fā)的天使基因在層次不知高出多少,現(xiàn)世成功的也只不過廖廖兩人,可是在塞繆爾這般失心瘋的狀態(tài)下,似乎唾手可得?
如此看來,想必畢弗隆斯或許是死于塞繆爾之手。
安朵斯思緒紛飛,可始終沒有逃跑的念頭,她已經(jīng)活了太久了,如今卻是借主上之手茍延殘喘,所以并未生出生與死的感慨,或許只有戰(zhàn)場才是她最后的歸宿。
嗜血妖蛆加上,混元太極蓮?不知能給現(xiàn)世帶來什么樣的變革呢,往事如煙,孰是孰非,誰又說得準呢……
隨著第三根骨翼蠻橫地生長,塞繆爾再一次發(fā)起了進攻,安朵斯爽朗一笑,好久沒有這般痛快了,她是一名戰(zhàn)士,只有戰(zhàn)斗能讓他熱血沸騰。
搭弓挽箭,眨眼間,三支箭矢便以鷹擊長空之勢呼嘯而來,結果卻不盡人意。
只見塞繆爾身體凌空翻轉,便將三支魔箭一一避開,而且他的身法速度,竟能與魔王親手馴化的黑狼拼個旗鼓相當。
安朵斯挽弓搭箭的本事爐火純青,射出的魔箭近乎接踵而至,狠厲程度卻沒有絲毫減弱,背后四張嬌小的蝠翼文文莫莫,愈發(fā)凸顯了他的英姿颯爽,雙方都已經(jīng)動了真格。
塞繆爾躲避箭矢的同時,實在難以追趕上黑狼,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察覺到了這一點,他不再躲閃,徑直沖鋒。
他通過小幅度地側身規(guī)避掉了致命傷害,雖然吃痛,但速度并沒有下降多少。
總算欺身,塞繆爾一把將黑狼的頭摁在了地上,與此同時,黑色的骨翼接連穿插,殷紅的血流出,堅硬的頭顱在墮天使的骨翼下顯得脆弱不堪。
這時候安朵斯展現(xiàn)了她老辣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向后騰飛的同時一根箭矢飛出,精準地刺入了她之前造成的傷口。
這一箭極為洶涌,直接透過了塞繆爾的身體扎在了地表,暗黑的魔氣侵蝕著他的傷口。
可恰在此時,另外兩根骨翼扭動,竟是將安朵斯掛在了半空,若這是一幅畫,還頗有些凄凄慘慘的意境,可這是一場生死之戰(zhàn),竟是落下了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真的是兩敗俱傷嗎?
塞繆爾費勁地抬起了眼眸,他將安朵斯扯到身前,舌頭不自覺地舔舐著她的面龐,忽然,一滴眼淚落下。
他知道嗎?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又或者是不想知道,不敢知道,就像現(xiàn)在這樣,憑著本能撕扯、吸吮便夠了。
第四根…第五根…第六根……黑色的骨翼很快長全,細細的分支開始成長,勾勒出霸道的輪廓,好像,好像……
只不過路西法是白色,高貴卻又讓人厭惡的白色。
塞繆爾踉蹌地走著,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血淋淋的記憶碎片上,記憶中那個高傲的青年,踏虛空而來,如帝王般指點江山。
索姆萊王國的子民同芻狗一般被他屠殺,蓮花護衛(wèi)隊像紙片一樣脆弱,杰拉德叔叔的機動裝甲更是如同人偶一般,任他擺布。
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實力的不足,但今后,他不會再是一個弱者,他會拼盡一切變得更強!
六只骨翼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旭日初升,一束陽光打在了塞繆爾慘白的臉上,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但終究還是無力地栽倒在地。
朦朧間,他的嘴角掛上了半抹微笑,或許夢里,一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