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繆爾小憩了兩個時辰,乘著夜色依舊,幾個閃身便登至倉頂,對著夜空無病呻吟,象征著殺戮的六根骨翼便延展了開來,在微風(fēng)中獵獵作響。
開始行動。
塞繆爾一躍而下,俯沖至低空,他尚未習(xí)慣持續(xù)飛行,若是在高空中一個跌咧,那可就不值當了。
至于德魯納使團的大致方位,他已經(jīng)打聽清楚,若是碰面,隨時可以施展殺戮!
塞繆爾知道此舉或許過于莽撞,但他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以這最粗暴的方式,來宣泄自己的憤怒。
這是他唯一力所能及的事……
長夜漫漫,他并不著急,謹慎小心地隱藏著自己的身形,雖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但他偶爾還是會感到一陣心悸。
這些天接二連三的失智舉動還是讓他心生芥蒂,若是成為了一個只知殺戮的戰(zhàn)爭機器,那就不太美妙了。
忽然,恐懼有所緩和,旭日般的溫暖充斥著他的身體,這種感覺,像極了王后的擁抱,是禪心蓮!
塞繆爾感知到了胸口的熾熱,果不其然,如玉般的純白蓮花玲瓏剔透,那抹綴于蓮葉的生命氣息,已經(jīng)徹底被它吸收。
你是支持我的,是嗎?
如此甚好,有這禪心蓮相伴左右,他安心了許多。
機動裝甲!
塞繆爾第一時間便發(fā)現(xiàn)了那些藏匿于樹林之中的鐵疙瘩,徘徊觀察了一會兒,果然瞧見了德魯納王國的旗幟。
怪不得使團沒有駐扎在內(nèi)城,原來是如此大張旗鼓地調(diào)動了幾架機動裝甲前來助陣。
這下可就麻煩了,他當然不會因為一架戰(zhàn)爭騎士和幾架雜牌炮灰而心生畏懼。
但如果發(fā)生戰(zhàn)斗,勢必會引起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的注意,運氣若是不好,恐怕還會被逮個正著,況且他還沒做好將殺戮墮天使暴露于世的準備。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耿柴語沒有走露風(fēng)聲,對這個女人,塞繆爾深感無奈,打又打不過,好像還對自己沒有什么惡意,他可不記得小時候有訂過什么娃娃親。
忽然,一只手搭了上來,塞繆爾的瞳孔倏爾收縮,不過卻沒有什么過激反應(yīng),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失了先機。
該死的,警惕性還是太差了!
塞繆爾感覺自己背后的冷汗已經(jīng)能浸透衣服了,可他必須得冷靜下來,緩慢地、試探性地偏頭,是一張不算平凡的面容——零七!
“非今日不可?”零七看著塞繆爾怒目圓睜的模樣,悻悻地松開了手,轉(zhuǎn)而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你跟蹤我?”塞繆爾情緒涌上心頭,咬牙切齒地質(zhì)問道,雖然倍感憤怒,但他還惦記著此行的目的,盡量壓低了聲線。
“她的命令?!甭勓裕闫叩故嵌嗔藥追掷碇睔鈮?,畢竟是迫于無奈,他是真不想跟來的。
塞繆爾當然知道那個她是誰,心中多了幾分怨氣,漂亮話倒是說得好聽,背地里還是派人來監(jiān)視自己的行蹤。
“她只是怕你逃跑,我也覺得大可不必,而且我看你好像需要幫忙的樣子,不然我又豈會現(xiàn)身?!绷闫呦肓讼耄€是得緩和一下關(guān)系,連忙補充道。
逃跑?塞繆爾雖然有過歲月靜好的念頭,可他從不打算畏縮。
“你是怕我影響你們的行動吧?!比姞柋砬橘繝栕儞Q,眼前這名男子多少有點悶騷,話里話外,卻總是恰到好處的流露出一些企圖。
“嘿嘿,是我們的行動,就當提前演練吧?!绷闫邲]有否認,極其自然地拍了拍塞繆爾的肩膀,繼續(xù)說道,“以我出手為號,你來對付那架戰(zhàn)爭騎士?!?p> 塞繆爾順著零七時而飄忽的目光看去,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他既然如此大包大攬的選擇去對付那四架普通機甲,塞繆爾自然樂得見識一番,畢竟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覺,他們的攻擊就必須保持高度一致,不能讓任何一架機甲有傳遞信息的機會!
如此說來,普通機甲雖然稍顯蹩腳,但若是想要同時擊毀,難度肯定是比解決一架戰(zhàn)爭騎士要大得多的。
“切記,不論你動用什么手段,要么切斷機動裝甲的能源系統(tǒng),要么直接毀了整個操控室,若是不能一擊致命,可要立即撤退。”零七仍就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似乎眼前的機甲,根本不足為懼。
“明白。”塞繆爾對于初代的戰(zhàn)爭騎士,還是有所了解的。
零七點了點頭,耷拉著臉說道:“我解決掉那四架普通騎士就回去復(fù)命了,省得兩邊都不討好,你若是沒什么事最好也早點回去吧!”
“放心,不會耽誤你們的計劃的?!比姞枒?yīng)和了一聲,下意識地壓低了身體。
“話說你能換棵樹嗎?”
塞繆爾忍無可忍,蹙著眉下了逐客令,他實在受不了一個男人在他耳邊不停地吞吐著溫潤的氣息,扭頭一看,還一臉幽怨,若是有不知情的人見了,怕不是會誤會些什么。
沒有得到回應(yīng),塞繆爾瞥了一眼,只見零七表情肅然,收起了所有不合時宜的情緒,沒過多久,他便尋了個機會從樹上抽身而下,在樹叢間來回穿梭,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范圍之內(nèi)。
動作之干凈利落,就連一直盯著他的塞繆爾都難以捕捉,與剛剛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簡直是判若云泥。
塞繆爾根據(jù)草木之間的輕微晃動粗略判斷出了零七的位置,直到周遭萬籟俱寂,他才漾起殺機,時刻準備跟上。
嗡。
沒有讓塞繆爾等太久,只見寂夜中一道寒光閃過,便有一架機甲陷入了怠機狀態(tài),除去兵刃交接的噪聲,他幾乎沒有造成半點額外的聲音,動作行云流水,快到不可思議。
塞繆爾在光閃過的剎那也發(fā)起了進攻,黑蝶旋成兩個飛鏢,滑向了戰(zhàn)爭騎士機甲頂部的能源系統(tǒng)。
與此同時,更多的殺氣在手中匯成巨刃,骨翼震動,在暗蝶裁月鏤云之際,殺字成決。
這次行動,他不允許自己出任何紕漏。
砰。砰。砰。砰。砰。
五道聲音近乎連成了一條線,戰(zhàn)爭騎士勉強抬起了右臂,還未進入到戰(zhàn)斗狀態(tài),便提前退休了。
零七對著塞繆爾咧嘴一笑,便隱去了身形,不知所蹤。
還真是說走就走,不過接下來的事可就簡單多了,塞繆爾甚至閉上了雙眼。
蝴蝶與暗夜徹底融為了一體,只見火光搖曳,一具具尸體便栽倒在地,大多數(shù)人甚至還剛從酣睡中驚醒,就又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塞繆爾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他強迫自己睜開雙眼,親眼見證自己的殘忍,他看著一具具尸體倒在了身前,胸口一陣翻騰,他必須得強迫自己適應(yīng)殺戮……
或許是因為派遣了機動裝甲小隊,除使團之外,德魯納王國來的士兵并不算多,很快就死絕在了這異國他鄉(xiāng)之中。
比預(yù)期的時間還要快不少,塞繆爾不緊不慢地拋灑火星,毀尸滅跡,至于機動裝甲,他造成的傷害過于暴力,也就沒有必要去多此一舉的加以修飾了。
不過零七的戰(zhàn)果還真是顯赫,那四架普通騎士竟然沒有任何異動,甚至有一架機甲還保持著原有的行徑姿態(tài),就像是全部沉浸在睡夢之中,瞬間死亡。
塞繆爾對零七的危險評估又上了一個層次,她們這對主仆,還真有意思。
風(fēng)馳電掣往回趕的途中,胸口的禪心蓮忽然變得愉悅、躁動,雖然難解其意,但塞繆爾還是下意識地放緩了速度。
難道,有人?
沒一會兒,他就得到了答案,樹枝上撐膝而坐的那道裊娜倩影映入眼簾,竟又是那名華夏女子。
塞繆爾止住了步伐,百無聊賴地撥動著胸口的禪心蓮,這禪心蓮到底與她有何種聯(lián)系。
耿柴語身穿一身紫色衣裙,輕紗挽肩,將較好的身段顯露的一覽無遺,嫵媚而不失清純。
她這一身裝扮,想必不是來打架的吧。
當然,前提是得忽略那柄碩大的古刀,不過刀還在鞘上,想來應(yīng)該問題不大。
“想要,談?wù)??”塞繆爾試探性地詢問道,完全沒把剛剛屠殺德魯納使團的事放在心上,畢竟就連墮天使都難以將她吸引,何況是這點小事呢。
可他錯了,耿柴語正是因此而來,只見她縱身一躍,刀鋒已然出鞘,好似神女降世。
塞繆爾感知到了威脅,立馬調(diào)動了全身的墮天使之力,借由骨翼震蕩,想要先拉開距離再做打算,畢竟他清楚雙方之間的差距,硬拼是沒有勝算的。
可耿柴語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眨眼間,金光已經(jīng)填滿了他的瞳孔,若非骨翼下意識地格擋,僅此一招,他就得交代在這了。
“為什么?”塞繆爾踉蹌地半跪在地,不解地問道。
雖然兩人萍水相逢,可是他認為耿柴語并非蠻不講理之人,這般又是為何。
僅僅一招,骨翼就已經(jīng)快要支撐不住了,她太強了,之前的戰(zhàn)斗她果然還是留有余手。
“不殺使團,不斬俘虜是國際公約最基本的九條原則之一。”
“你沒有被墮天使影響,卻做了濫殺之人……其罪當誅!”
耿柴語義正言辭,就像是天地間一桿檢驗人心的秤。
“國際公約?哈哈哈哈~”原本塞繆爾心有不服,還想與她理論一番,可此言一出,就忍不住發(fā)笑,他就宛如一個失智之人,笑到失聲。
“真有意思~真有意思,這就是你們侵略者的嘴臉嗎?!?p> “你若是覬覦我身上的什么東西,盡管來取,但莫要拿這種讓人作嘔的理由來展現(xiàn)你的高尚,我已經(jīng),膩了!”
塞繆爾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撕扯著喉嚨,即便是以卵擊石,他也要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黑蝶點綴著骨翼,使它強行振作。
耿柴語心如止水,還是揮舞起了那柄黃金古刀,刀鋒洶涌,氣吞山河。
塞繆爾喚出殺戮之劍,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這一斬擊,與此同時,骨翼在背后瘋狂擴張,若是比拼力量,他不見得會輸。
可這一切真能如他所愿嗎?
耿柴語雖然猜到了塞繆爾心中所想,卻沒有選擇避其鋒芒,只見她單手結(jié)印,頓時有重重山岳之力加持在了刀身之上,這般睥睨眾生的氣勢,足以鎮(zhèn)壓天地萬物。
這樣下去不行,此處離德魯納使團駐扎地不遠,而他們又太過惹眼,而且他真的快頂不住了,這女人好大的蠻勁。
“啊~”
塞繆爾忽然咆哮出聲,骨翼生出尖端,朝著耿柴語扎去,他只剩下這種最原始、最微末的手段了。
若是生于諸神時代,他怕不是會成為神明們飯后閑談的笑料……
或許對耿柴語來說也是如此,她腳底生風(fēng),以進為退,借刀奪步,施展壓制力的同時也避開了骨翼的突刺,隨即,她開始不管不顧地施展來自華夏的刀法。
血液與刀痕在塞繆爾的身體里縱橫交錯地延伸,連綿地進攻讓他心生絕望,很快就栽倒在了地上。
蟲,血霧彌漫之時,忽然,有一只紅色的蛆蟲凝聚成像,在腦髓中攀爬、咀嚼……人、影子,在盡情地殺戮,在貪婪地吮吸,身體有種被莫名的空虛感,聽到的哀嚎,哭訴重重疊疊地在腦海里蕩漾。
“嗯?”
正當塞繆爾精神瀕臨崩壞之際,一聲來自虛空層次的冷哼聲泛濫,甚至掀起了世界的斗轉(zhuǎn)星移。
不知是不是因為塞繆爾扭曲的表情,總之耿柴語的刀停下來了,給了他片刻喘息的時機。
“無所不能”的禪心蓮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驅(qū)異護主,鎮(zhèn)定著塞繆爾的心神。
象征著墮天使骨翼已經(jīng)完全被收回體內(nèi),塞繆爾想笑,可他笑不出聲,如今的他,甚至連喘氣都覺得是一種奢侈,他看這近在咫尺的黃金古刀,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就這樣死去或許也還不錯的吧……
就在塞繆爾渾身松懈之時,記憶的片段清晰地在腦海里一一劃過,就好像,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你說得對,今天是我失態(tài)了?!惫⒉裾Z的情緒有些低落,說話的語氣很是沉悶,“你的事,的確與我無關(guān),我只是在為自己尋找借口罷了,還自認大義凜然,確實令人作嘔?!?p> 耿柴語看著塞繆爾身上不斷蔓延的傷痕,雖說沒有下死手,但多少還是有幾分觸目驚心,她思考了一番后繼續(xù)補充道:“未來,給你一次求饒的機會?!?p> 塞繆爾也不知有沒有聽到,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耿柴語眉頭緊縮,剛要說些什么,塞繆爾忽然沖上來抓住她的手腕,嚴肅而又暴躁。
“現(xiàn)在是幾號,告訴我,快告訴我!”
不知為何,耿柴語看著塞繆爾漫出的血腥瞳孔,心境竟是有所波動,便沒有第一時間躲開,可是,為什么,是這么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新元二十八年九月十一?!?p> 果然,記憶中大量的空白泛濫成災(zāi),在塞繆爾的腦海里布下狂風(fēng)驟雨。
路西法襲擊索姆萊王國的日子是八月二十九的早上。
九月七日暈倒一次,醒來是第二天的正午。
九月九日暈倒一次,醒來是第二天的下午。
如果這兩次昏睡時間沒有問題,那么就多出了三天時間的空白,與記憶中的影像剛好吻合,那個人,真的是自己嗎……
原來,自己是這樣活下來的。
塞繆爾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還真是矯情,不論發(fā)生什么,都已經(jīng)沒法重新來過了,為何不坦然接受呢?
既然他沒有死,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