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并不是王初雨所在的金屬隧道，而變幻為一間辦公室。辦公室內只亮著一盞昏黃的臺燈，在辦公桌上落著幽幽的光暈。窗外一片黑暗，像是夜色，也像是無盡的虛無。而這間辦公室正孤零零地坐落其中。
我一眼認出，這就是剛剛的記憶片段里，徐幺幺自己的辦公室，也是她藏炸彈的地方。
我瞄了一眼墻上的投影時鐘，它在臺燈的暗淡照射下，艱難地顯示著時間：2150年6月5日 02:21 爆炸事件的2個月前。
在室內幽暗的燈光下，可以看到辦公桌旁坐著兩個人。在里側的是頭發(fā)已略顯花白的徐幺幺，而和她相對而坐的，竟是向我們宣布虛擬天堂計劃的圓臉女人！
“她……她是……”我指著圓臉女人，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她就是我見到的超智人?！蔽遗赃?0歲的徐幺幺接過我的話說道，“你應該也見過她吧？”
“對……對。在現實世界里，她也是超智人的代表形象。”
徐幺幺點點頭，看向里邊，不再說話。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會知道我的事？”辦公桌前的徐幺幺臉上已有些許皺紋。她神態(tài)依舊沉穩(wěn)，可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驚恐。
“我不僅知道你的事，還知道你們研發(fā)團隊的事。”對面的圓臉女人掛著她標志性的親切笑容，“現在的團隊內部已經出現了分歧。有人主張公開磁感操控技術，用來賺錢。對嗎？”
“你聽誰說的？”徐幺幺假裝不以為然地問道。
“但你是不打算公開的?！眻A臉女人沒有理會她的問題，繼續(xù)說道，“因為你研發(fā)這項技術，根本就不想謀利，甚至沒想過在這個世界使用。這項技術，是為‘觀察者’準備的，也就是你們口中的‘幽靈’。我說得對嗎？”
徐幺幺沉默著，表情嚴肅。
“外界的打壓，再加上內部的分歧，你這個學派創(chuàng)始人，一定焦頭爛額了吧？”圓臉女人的笑容中帶有一絲憐憫，看上去就像真心關切著徐幺幺的處境。
“你到底想干什么？”徐幺幺壓低聲音問道，眼神中充滿憤怒。
“別急，我是來幫你的?！眻A臉女人依然從容不迫，“我能讓你的團隊重新統(tǒng)一起來，甚至讓你的學派成為這個世界的主流學派，”說到這，圓臉女人前傾身體，直視徐幺幺的眼睛，“甚至于，讓你主宰這個世界。”
“主宰世界？”徐幺幺輕笑了一聲，“我怎么主宰世界？當神仙嗎？”
“只要你跟我們合作，就能成為這個世界的神?！眻A臉女人認真地說，像在陳述一個廣為人知的常識，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多荒謬。
“你在說什么？”
“我知道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我可沒瘋。我能說出你的一切，還不夠換取你的一點信賴嗎？”在臺燈的映襯下，女人的臉部輪廓被勾勒得愈發(fā)立體，面部凹陷的陰影使得她看起來陰森森的。
“我不知道你想干嘛，”徐幺幺倒像是恢復了鎮(zhèn)定，從容說道，“但你既然了解我這么多的事，就應該知道，我現在已經是半退休狀態(tài)了。磁感操控技術誕生以后，我的使命就完成了。別說主宰世界，就連學派未來的命運，都已經不是我在乎的事了?！?p> “但你在乎真相，不是嗎？”圓臉女人的笑意更深了，“你不想知道超智人的真相嗎？這可是你一生的追求?！?p> “超智人？”徐幺幺側了下身，斜眼看著她，“什么意思？”
“你探訪過初代人類，也搜集了很多超智人的信息，難道你對他們沒有疑問嗎？既然他們來自外太空，為什么天文臺從沒監(jiān)測到他們的行蹤？人類對于他們來說，只是低等級物種，為什么他們要主動向人類說明自己的身世？還要大費周章地建造虛擬天堂，甚至設置‘觀察者’這項沒用的機制？”圓臉女人的微笑始終沒有變，“這些疑問，難道你不想知道答案嗎？”
聽她說完，我腦中浮現出了陳葉的臉：“你覺不覺得超智人對我們太好了？”我記得之前的某一時刻，自己這樣問過她。
“確實，這些我也想過。而且我還懷疑過是否真的出現過‘模仿者’。因為以超智人的科技水平，完全不需要用‘模仿者’這種故弄玄虛的手段。但是……”徐幺幺皺了皺眉，沒有說下去。
“但是超智人畢竟出現在現實世界，你觸及不到，就算想研究也沒有辦法。對嗎？”圓臉女人幫她補充道。
“這些跟你有什么關系？”徐幺幺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可以證明給你看?！眻A臉女人說完，五官竟開始扭動起來，身形也迅速變化。幾乎在一瞬間，她變成了對面的徐幺幺的模樣！
“??！”徐幺幺嚇得站了起來，桌邊的一個水杯被碰碎在地上。但她已無暇顧及，沖著對面和自己擁有同樣臉龐的女人吼道：“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超智人。”對面的“徐幺幺”穿著同樣的暗灰色外套，戴著同樣的金色項鏈，甚至連別在左側領口的蝴蝶形胸針都一模一樣?！斑@回你相信了吧？”她的聲音也變成了徐幺幺的音調，只不過神態(tài)要比對方鎮(zhèn)定得多。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優(yōu)雅地彎腰撿起摔碎的水杯，放在桌上。
“你……你是怎么掌握磁感操控技術的？”真正的徐幺幺驚恐地問道。
“哈哈，你們的核心資料可是機密，我怎么可能掌握？”假的徐幺幺好笑地說，“當然了，如果我們真的想掌握，也不是沒有辦法。不過我這次用的，可不是什么磁感操控技術，你肯定能看得出的。這完全是屬于超智人的科技。”
“你是模仿者？”徐幺幺用顫抖的聲音吐出幾個字。
“準確地說，我是你腦中產生的幻影。我們當初就像這樣，用制造模仿者的方式，攻擊了地球?！睂Ψ秸f完這句話，又一次變換了五官，恢復回了圓臉女人的模樣，“現在你相信我了嗎？”
徐幺幺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怔怔地點了點頭：“相信了。”
剛說完這句話，徐幺幺像是想到了什么，連忙追問：“你剛才說，超智人的真相，還有關于他們的那些疑問，是怎么回事？”
“讓我先給你講一個故事吧。講完之后，你就有答案了?！眻A臉女人緩緩答道。
“在1976年的地球上，也就是你們所謂的現實世界里，一個加拿大的小男孩出生了。這個叫泰瑞爾的孩子從小對數學和物理很感興趣，長大后成為了一名物理學家。而隨著他對量子力學、弦理論等研究的深入，他卻愈發(fā)不理解這個世界。一個念頭漸漸從他心中產生。
他對世界產生了懷疑，認為這個無法解釋的世界可能是虛擬的。
當然，自古以來，很多人都思考過這個問題。例如“缸中之腦”，探討的便是類似的哲學命題。我們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都源于自己的感官。如果有一項技術，可以欺騙人類的感官，那么這個世界也會隨之變化。VR和AR技術也是受到此想法的影響而誕生的。
但他卻選擇了一條不同的道路。他開始轉而研究生物，并召集了一些生物、化學領域的專家，組成研究團隊。試圖通過一些手段直接刺激腦神經，使人類產生幻覺。
最開始他們聲稱此項研究有助于緩解病痛，得到了一些政府資助，進展也很順利。團隊讓小白鼠頭插光纖管子，刺激它們腦中一種對光有反應的蛋白質，小白鼠便產生了愉悅、憤怒等情緒，甚至還能操控它們完成一些特定動作。
可泰瑞爾并不滿足于此。他想要的是精準幻象，并且沒有光纖管子這種外部設備的介入。只有讓人在不知不覺中產生幻覺，才更難以分清虛擬與現實，也更能證明這個世界是虛擬的。
國家察覺到了這項技術的危險性，態(tài)度開始變得謹慎。他們團隊關于虛擬世界的主張，也被政府獲悉，并公開表示反對。團隊受到了打壓，只能轉為地下，可泰瑞爾卻變得更為瘋狂。他開始秘密搜集志愿者——多是一些走投無路的患者，來進行人體試驗。而一些企業(yè)也在暗地里對他進行資助。
終于，他們在微生物中發(fā)現了一種能對磁場產生反應的蛋白質。如果這種蛋白質進入人類腦中，就可以用磁場神不知鬼不覺地操控。可由于團隊的尷尬地位，這項本該舉世矚目的偉大發(fā)現，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完成了。甚至連泰瑞爾的名字都鮮為人知。”
說到這，圓臉女人停了下來。微笑地看著徐幺幺：“是不是聽著很耳熟？”
徐幺幺眉頭緊鎖，默不作聲。但我猜她現在和我想的一樣：這個現實世界中的泰瑞爾團隊，和虛擬宇宙學派的經歷如此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