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來給你剪頭發(fā)

　　在這個世界上，我會成為你最堅強的依靠。

　　聽到這句話后，姜與歸愣住了。

　　她的身體再次顫抖起來，她不得不把頭埋進雙腿之間，以免于頌看到自己淚流滿面。

　　在未來，她親眼見證到母親死在自己懷里。

　　而她的父親是誰，她甚至都不知道，母親也從未跟她提起過。

　　她曾有過朋友，但是都一個一個的死在戰(zhàn)場上了。隨著經歷戰(zhàn)爭次數(shù)的增多，她下意識的避免和任何人產生聯(lián)系。

　　因為沒有聯(lián)系，就不會在失去時而痛苦了。

　　她把自己包裹成一個繭子，切斷和世界的關聯(lián)，孤獨的生存著。

　　麻木而冷漠。

　　甚至有時候，她都忘記了生存為了什么，仿佛生存本身就成了生命的意義。

　　可一切的一切，都隨著她返回到這個時代以后，變得不一樣了。

　　她住進了本該親手殺掉的那個男人的家。

　　吃他做的飯，和他養(yǎng)的寵物玩耍，和他一起看電影，和他一起在沽城之眼的最高處眺望星空。

　　就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她變了，心變得柔軟起來。

　　自己也在那個男人的幫助下，把繭子剝開一條小小縫隙，從里面向外張望，小心翼翼的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重新，和這個世界，建立聯(lián)系。

　　撿起自己熱愛的繪畫，甚至掙到了錢。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可今天在理發(fā)店發(fā)生的事情，讓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仍是那個戰(zhàn)爭年代的余孽，這一點從未改變。

　　所以，當她聽到他說，我會成為你最堅強的依靠時，情緒才會無法抑制，眼淚洶涌而出。

　　她在心里大喊，你個傻瓜！我是要殺掉你的?。∧銋s說什么要成為我的依靠！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卻在這里妄言……

　　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曾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所有我曾想要依靠的人……都失去了生命……

　　傻瓜！！

　　傻瓜！

　　傻瓜……

　　你就是個傻瓜……

　　長久以來，被炮火和生死填滿整個生命長度的她，似乎隱約看到了透過繭子縫隙射下來的一束光。

　　那束光暖暖的，帶給人希望。

　　無端的，她忽然想起來，在于頌書架上，隨手翻到過一本書中的話。作者是太宰治。

　　幸福感就是沉積在悲哀之河底下，隱隱發(fā)光的金砂。

　　她顫抖得更劇烈了。

　　于頌坐在她身邊，緊緊攬著她的肩膀，什么話都沒說。

　　他就這樣默默等待著，等待著，等待時間平復女孩的憂傷。

　　……

　　姜與歸情緒穩(wěn)定下來后。

　　于頌帶她回家。路過理發(fā)店時，在姜與歸的強烈要求下，兩人進去，姜與歸鄭重給里昂那多老師道歉。

　　里昂那多老師大度的擺擺手，表示沒事，自己也沒有受傷，只是有點被嚇到了而已。

　　他還偷偷跟于頌說，你女朋友以前剪頭發(fā)時，是不是受過什么刺激??？心理疾病去醫(yī)院看看比較好。

　　于頌唯有苦笑。

　　離開時，于頌給里昂那多老師轉了五百元，名義上說這是為了店里造成的混亂，而給出的補償費用。

　　其實，于頌的目的是，這是封口費，免得里昂那多老師亂說這件事。

　　萬一被警察注意到，事情就麻煩了，他可不想暴露姜與歸的身份。

　　就當是自己花了五百塊錢，給姜姜剪了頭發(fā)吧！

　　反正對于女孩子來說，五百塊剪一次頭發(fā)，也不算貴到離譜。而且大多數(shù)時候，女孩子剪完頭發(fā)，都跟沒剪似的。

　　唯有這么想，于頌才能心理平衡些。

　　回家的路上，于頌一直留意著姜與歸。

　　他發(fā)現(xiàn)，姜與歸原來不止對理發(fā)師有所警惕，而是對大街上身邊經過的所有人，無論同性異性，都抱有警惕。

　　只是很難看出來罷了，她掩飾得很好?？勺屑氂^察的話，于頌還是能找到那一絲端倪——

　　當跟路人擦肩而過時，她會有本能的小動作，手下意識靠近向腰后的某個位置。

　　于頌估計，那柄高科技匕首就藏在那里。

　　不過，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帶姜與歸出門了，為什么直到今天，他才發(fā)現(xiàn)姜與歸這樣警惕的表現(xiàn)呢？

　　自己之前的心思也太粗獷了吧！

　　但是細想來，也情有可原。

　　今天，算是第一次，于頌在周末的白天帶姜與歸出門。

　　之前，兩人出門，要么是在晚上，路上沒多少行人。要么是在一大早，兩人去菜市場買菜，身邊都是沒有威脅的老頭老太太。

　　原來，姜姜對這個世界抱有這么大的警惕性啊……

　　雖然她自己可能都沒察覺到這點，但多年來戰(zhàn)場上深入骨髓的習慣，不是輕易能夠改變得了的。

　　于頌聽說過，很多上過戰(zhàn)場的老兵，都有戰(zhàn)后創(chuàng)傷后遺癥?；貧w和平生活后，也不能夠馬上適應過來的。

　　有的干脆無法適應，還會得抑郁癥。

　　看來，讓姜姜逐漸融入這個世界，是件任重而道遠的事。

　　慢慢來，不急。自己還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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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后。

　　姜與歸抱著棒槌坐在客廳的窗邊，一邊擼著貓一邊望著窗外，不知在想著什么。

　　背影顯得有點憂郁。

　　往常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雷打不動的在練五禽戲了。

　　于頌皺了皺眉頭，思考了一會。

　　而后，他搬來一張椅子，擺放到客廳中間，又取來一張桌布，以及梳子、剪刀和鏡子等物品。

　　姜與歸聽到響動，回頭看了于頌一眼，訝然道：“你在干什么？”

　　于頌拍了拍椅背?！皝恚@里。我來給你剪頭發(fā)。”

　　“你要……給我剪頭發(fā)？”姜與歸遲疑。

　　“是啊，之前你不就要剪頭發(fā)么。”于頌說，“現(xiàn)在的長度確實有點太長了，剪掉十到十五公分左右剛剛好?！?p>　　“可是——”

　　“別可是了。”于頌打斷道，“過來坐好。還是說你怕我給你剪壞了？”

　　姜與歸愣了一會，忽然笑了一下。

　　“那好吧?！?p>　　她輕輕把貓放到了地上，朝于頌走過來，坐在了于頌為她準備好的椅子上。于頌給她系上桌布。

　　“感覺很專業(yè)呢。”

　　“那是?！?p>　　于頌用梳子把姜與歸的茶色長發(fā)梳順，另一只手拿起剪刀，作勢欲剪。

　　“喜歡板寸么？”于頌一本正經的問道。

　　“好啊，夏天會很涼快吧。”姜與歸不甘示弱。

　　最終還是于頌退縮了，哼了一聲。

　　給一個大美女剪成板寸……畫美不看。

　　他用手指夾起姜與歸的發(fā)梢部分，來來回回比量了好久，才將剪刀靠近過去，小心翼翼的剪了下去。

　　“咔嚓”一聲。

　　被剪掉的茶色碎發(fā)從空中飄落，撒在地上。

　　棒槌屁顛屁顛溜達過來，好奇的聞了聞地上的碎發(fā)，尾巴晃了晃，又離去了。

　　“別動哈。否則剪呲了別賴我?！?p>　　“嗯?！?p>　　于頌繼續(xù)夾起第二撮頭發(fā)，比量半天，剪下。

　　就像對待的是一件藝術品一樣。

　　于頌操持著剪刀，在姜與歸的頭上來來回回的飛舞，剪刀發(fā)出的“咔嚓咔嚓”聲不絕于耳。

　　這是他第一次給別人剪頭發(fā)，他可不想把姜與歸的頭發(fā)給剪毀了。

　　也許姜與歸自己都不會在意發(fā)型怎樣，但是于頌絕對會后悔死。

　　所以，剪刀的每一次動作，他都慎之又慎，反復確認后，才會剪下去。

　　恨不得是一根一根剪的。

　　時間慢慢流逝，殘陽西斜，將一抹暖橘色投入進客廳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于頌抹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臉上浮現(xiàn)出滿意之色。

　　“終于搞定了！可累死我了！”

　　可不么，給姜與歸剪個頭發(fā)，比考試還累。腰一直躬著，精神也是緊繃的，能不累么。

　　不過好在，給姜與歸剪出了心目中完美的發(fā)型——其實他只不過剪去了些許發(fā)梢而已。

　　“你看看怎么樣，滿意不？”于頌問姜姜，卻發(fā)現(xiàn)已經好久沒聽到姜姜開口說話了。

　　驚訝的低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姜姜的頭微微歪著，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上點著殘陽，輕輕的上下浮動著。

　　她竟然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