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同室操戈
長房爭執(zhí),倫理之亂。
顏面掃地的一幕被杜府的眾人看在眼里。
當然還包括那些站在城樓下的黑甲軍士。
進退兩難之下,杜敬同默然地回過頭望了望那些身后的家眷下人們。
他希望能找到一個人,用蠻力將陳玉柳拖拽出來。
于是……
這位杜家長子的目光開始緩緩游弋。
仿佛是感受到了來自主家的眼神,仆從們哪里敢迎上去,紛紛低下了頭,躲避著審視。
或是望向自己腳尖,或是向后退縮了幾步,躲在他人的身后,又或是干脆直接癱倒在地,裝作暈厥。
萬一被點中行此苦差事,那可慘了。
都不知道有沒有命活過今晚。
那可是下手不長眼的大夫人!
方才在宅院內拿起簪子便朝王老二身上狠狠扎下的一幕,還歷歷在目。
誰敢去!
杜敬同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便在此時……
啪!
一陣輕輕地皮鞭聲音劃破了夜色與沉默,停在人群末尾的那輛破馬車開始緩緩前行。
越過冰冷的石板,也越過縮成一團的人群。
杜敬同理所當然將目光望向了人群后的那輛破馬車。
他略帶希冀地看著那輛馬車。
一旁的杜康也微微側身,極為企盼望著那輛馬車。
就連一直占據(jù)上風的陳玉柳,此刻也有些緊張地望著那輛馬車。
他們靜靜地望著那輛馬車。
伴隨著一陣車輪止住的嘎吱聲音,馬車極為干脆利落地停在了眾人之前。
停在了城門洞之下。
“少爺?!?p> “小心?!?p> 老許跳下馬車,掀開門簾,朝著車廂內輕輕地囑咐一句。
眾人越發(fā)沉默,越發(fā)平靜。
但內心卻越發(fā)不平靜。
因為……
杜涼緩緩從馬車里走了出來。
由于對這位杜府的私生子實在知之甚少,但今夜發(fā)生的一切,都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足夠讓人心驚膽戰(zhàn)。
理所當然,沒有人能夠無視少年的聲音。
杜涼站在那輛華貴的馬車前……
沒有作聲。
只是用詢問的目光望向了杜敬同。
盡管是自己的大哥,但少年的眼中卻只有平靜,沒有恭謙與敬畏。
可奇怪的是……
反倒是諸如謙卑這般的反常情緒出現(xiàn)在了對方的身上。
像是告狀一般,杜敬同先聲奪人,急忙開口道:“三弟?!?p> “父親身體有恙,這馬車……”
“是大嫂應得的?!?p> 杜涼平靜且認真地打斷道。
話音未落,杜敬同的目光里充滿了不可置信。
“三弟……”
“你……”
“你再說一遍?”
他不可置信道。
像是在重復著一件篤定的事情,杜涼極為認真地點了點:“大嫂乃是名門之后,大家閨秀……”
“一夜之間卻被我杜家連累,成了流放的囚徒?!?p> “本就是我杜家虧欠得多,一輛馬車而已,給大嫂乘坐,也是應該的?!?p> 說話的功夫,少年卻已經(jīng)將目光轉向了馬車里的陳玉柳。
釋然且歉意地笑了笑。
事情出乎意料地反轉了。
本以為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少爺必然會把自己毫不留情地趕下馬車,結果卻竟然站在了自己這邊,陳玉柳心中不由地對杜涼多了幾分喜歡。
“弟弟真是懂事?!?p> “那就這么說定啦?!?p> 中年婦人臉上的緊張神色化作了輕松與快意。
“呵。”
對著某人冷哼一聲之后,馬車簾也順勢輕放了下來。
有了這一位的發(fā)話,陳玉柳越發(fā)有恃無恐。
誰也沒有想到明明是兄弟三人,可卻在此同室操戈。
“大哥?!?p> “你要是嫌麻煩,就把老家伙送到我的馬車上?!?p> “老許,來幫忙”
杜涼朝著老許努了努嘴,極為隨意道。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隨意。
杜康一步跨過,擋在了老許的身前。
“杜涼!”
“父親身體本就羸弱,怎能乘坐如此顛簸的馬車?”
“此去巂州,豈不是死于舟車勞頓?”
他一臉憤怒地望著少年。
便在此刻……
杜涼的臉色突然冷了下來。
他皺了皺眉頭。
望向兄長的目光里,多了些不耐煩與厭惡。
一大一小,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杜康?!?p> “咱們是叛賊,是罪囚……”
“所以!”
“茍活就要有茍活的樣子?!?p> “生死有命,懂嗎?”
杜涼平靜且認真地說道:“你可真了不起呢……”
“你道德,你清高……”
“我實在想不明白……”
“你有什么資格對我大呼小叫?”
“你帶著那些金吾衛(wèi)闖我宅門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會殺死?”
“你捅破我身份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能活著站在你面前?”
“你站在那些寒刀之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為自己拼一條活路?”
“要不是我,你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p> 杜康的臉上展現(xiàn)了復雜的神色。
他開始揶揄,開始推搪,開始沉默不語。
锃!
一陣冰冷的出鞘聲音驟然驚起。
寒刀已經(jīng)被少年緊握在了手里。
冰冷的刀鋒便指向了火光下城樓上的那道身影。
“想要馬車啊?”
“行吶!”
“我這里……”
“沒有?!?p> “問趙子安去要?!?p> 杜涼面目猙獰,勃然大怒道:“去??!”
沉默。
還是沉默。
回答少年的只有沉默。
杜康兄弟二人像是被什么定身在原地,不敢動作,不敢作聲,更不敢抬頭與少年對視。
“聽著。”
“嫌馬車破落可以走著去巂州?!?p> “沒有人逼你們的?!?p> 杜涼認真且平靜地說道。
說話的功夫,仆人老許已經(jīng)將杜淹背在了自己的身上,送進了那輛破落馬車里。
被言語震懾住的杜敬同沒有絲毫反抗,似乎有些過分乖巧。
眾人再次體會到了少年的霸道與森然。
眼神中沒有怨恨,只有敬畏。
明明是一個私生子,明明是見不得光的身份,但此刻似乎仿佛成了整個杜家的主心骨。
被怒斥的杜家兄弟二人終究沒有與一位明德門守將對話的勇氣,默默地找了其他的馬車,匆匆鉆了進去。
他們可不敢像杜涼一樣,對著當朝四品將軍唇槍舌戰(zhàn),更遑論呼來喝去。
手中的寒刀已經(jīng)入鞘。
在老許的護送下,杜涼并沒有回到馬車里,而是登上了城樓。
因為……
有個人在那里已經(jīng)等待了自己很久。
事情還沒有結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