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馬車又來了
最安全的地方此刻變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華貴的馬車里,那名大唐軍人的刀已經(jīng)架在了陳玉柳的咽喉上。
“勿動。”
“動便死。”
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只是簡單的表達事實,但越是簡單便越是有力。
習慣了潑辣,習慣了欺軟怕硬的陳玉柳表現(xiàn)得極為老實,沒有動彈。
甚至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
掛在車廂里的燭火被突然竄動的氣流吹起,搖搖欲墜。
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手里已經(jīng)握有人質(zhì),自己的安全暫時得到了保證。
剩下的便只有等待。
等待援兵從長安城中返回。
大唐軍人的心態(tài)有些微妙。
有些焦急,也有些后怕,更有些心有余悸。
想來是看見了自己的袍澤連人帶馬被瞬間掀翻的可怕場面……
從而無法平靜。
車廂外傳來眾人的嘈雜哭喊聲似乎對他造不成任何影響,但很快,他的臉色便驟然劇變。
因為……
嘈雜哭喊聲在頃刻間,消失了。
整條官道,徹底安靜了下來。
與夜色一樣安靜。
大唐軍人心知……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
但絕不是心心念念的援軍到來。
他并不準備打開馬車車簾看一眼……
過多不必要的動作會帶來破綻,萬一手里的這位貴人逃脫,那才是真正的絕望。
嗒!嗒!嗒!
破舊馬車在泥濘的官道上緩緩向前,發(fā)出沉悶吱呀的摩擦撞擊聲。
消失許久的那輛馬車再一次出現(xiàn)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理所當然……
杜府的眾人失了聲。
眼睛被濺了泥水的老嬤嬤擦了擦眼角,一臉呆滯地望著那輛馬車。
被鮮血淋濕了身的車夫緩緩抬起頭,目光凝視地望著那輛馬車。
被寒刀架在脖子上的杜敬同微微瞇起雙眼,臉色復雜地望著那輛馬車。
他們靜靜地望著那輛馬車。
老許坐在車廂前,平靜地揮舞著馬鞭。
頭上斗笠遮住了他的表情。
泥濘的官道讓駑馬顯得有些吃力。
馬車的前行的速度極為緩慢。
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盡管如此,卻沒有一個人吱聲。
被兄長勒令留在車廂內(nèi)的杜府二公子杜康一直默默地留在馬車內(nèi),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
只是那一聲‘敵襲’讓他心里充滿了不平靜。
他等待著。
也焦灼著。
耐心被一一點點耗盡。
杜康忍不住了。
他極為謹慎地輕輕用雙指捻開了馬車門簾的一角,露出了一絲縫隙。
瞇著左眼,翻身匍匐在馬車上,向外望去。
便在此刻……
杜康眼里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縮。
仿佛所看見的一切都靜止,都死亡……
只有那輛馬車在緩緩朝著自己前行。
阿鼻地獄,不過如此。
不過幾息的時間在此刻顯得極為漫長。
那輛破舊馬車已經(jīng)停在了杜敬同的身前。
車簾被輕輕掀開。
杜涼從里面探出了個頭來。
怔怔地望著被一具死尸挾持的兄長,少年的眉間不禁緊緊皺了起來。
“人已經(jīng)死了。”
“為何還杵在刀下不動彈?”
“莫非你也想死?”
他平靜且認真地質(zhì)問道。
是質(zhì)問。
也是責難。
杜敬同沒有反駁。
更沒有拿出身為杜家兄長的架勢。
“明白……”
“明白了。”
“只是一時之間場面混亂,沒來得及罷了。”
杜敬同強顏歡笑道:“挪開……”
“這就挪開。”
說著,便小心翼翼地向刀口相反的方向緩緩碎了幾步。
真是一群連廢物都不如的家伙吶!
爛泥扶不上墻。
杜涼的心中不禁有些鄙夷。
直到此刻,杜敬同才感覺到自己真正擺脫了生死之間的威脅。
背脊早已被冷汗打濕了一片。
“呼哧呼哧……”
他貪婪地呼吸起新鮮空氣。
仿佛重生。
“還有一個活口呢?”
“在何處?”
還沒來得及平復心緒,便再一次聽見了少年冷淡的問話。
杜敬同不敢怠慢。
急忙哆嗦著伸手,指了指那輛華貴的馬車。
馬車里,那名大唐軍人的刀口離陳玉柳的咽喉貼得更近了。
因為……
他更緊張,更害怕了。
怕死。
他已經(jīng)知道了外面哭喊聲消失的真正原因。
有極為可怕的人物來了。
必然是大敵。
原先的心中只是猜測,直到聽見馬車外的冷酷對話,聽到自己的性命被那人稱為‘活口’……
大唐軍人才確認了一切。
便是那人殺了自己的袍澤。
現(xiàn)在……
輪到自己了。
他舔了舔自己干澀的嘴唇,望向陳玉柳的目光充滿了森然。
盡管如此,他并沒有覺得安全。
回想起那些例無虛發(fā)的可怕冷箭,他越發(fā)驚懼。
理所當然……
這名大唐軍人用手肘死死地擎住了陳玉柳的脖頸,將她擋在自己的身前。
充當肉盾。
“啊……”
突然被扼住的陳玉柳連驚叫聲也只是發(fā)出了一半而已,便已經(jīng)噎住了氣管。
發(fā)不出聲。
大敵當前,近在咫尺。
再做過多的詢問也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這名大唐軍人不準備給陳玉柳發(fā)聲又或是警示的機會。
便在此刻……
馬車的門簾被人從外面緩緩掀開。
一名少年出現(xiàn)在他的眼中。
少年年紀不大,似乎有些稚嫩。
但臉色卻異常地蒼白。
胸前的衣衫似乎被雨水又或是什么浸濕,有些深沉。
“你是何人?”
大唐軍人的眼中露出幾分訝異。
等來等去,左等右等,卻等到了一個無知小兒?
這……
這讓人怎么接受?
但很快,還沒等到少年的答案,他眼中的不可置信卻逐漸化作了震驚。
額間的冷汗逐漸泛起。
空氣中的淡淡酸腐氣息彌漫開來。
這名大唐軍人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這是鮮血的氣味。
他終于明白那些沾濕衣衫的真正源頭。
不是雨滴,是鮮血。
居然是他!
殺死自己袍澤的人居然是他!
“怎么會這樣……”
腦子里瞬間想清楚了方才所發(fā)生的一切,大唐軍人不禁喃喃自語道。
杜涼進來的時候,手里并沒有拿刀。
因為拿了也是白拿。
就算沒有陳玉柳當做人質(zhì)也拼不過,更何況現(xiàn)在。
杜涼朝著車廂的頂角緩緩伸手……
那里有一盞燃燒的燭臺。
可這樣普通至極的動作在那名大唐軍人的眼里,卻是暗示著某種可怕的殺意。
“住手!”
“你要干什么!”
他厲聲喝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