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葬花

　　楊夫人聽了兒子的課，心下有些明白老爺當(dāng)初說過的話了。

　　這小子確實是個教書的好料子。不說循循善誘，講解透徹，只說他自個兒，怕是極喜歡講課的。

　　站到講臺上，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做自個兒喜歡的事，當(dāng)真有如此大的改變？

　　林母收拾一番心緒，笑著打趣道：“林夫子的課確實讓人受益匪淺?！?p>　　“哥哥這幾日給我們講解功課，我覺著比當(dāng)日先生講的還要好些呢。”黛玉亦是笑著說道。

　　林榆向眾人拱了拱手，笑道：“過獎過獎！”

　　片刻，榆哥兒復(fù)向妹妹問道：“賈先生也講數(shù)么？”

　　不待黛玉回答，林嘉林晞二人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在說些什么？”林晞問道。

　　二人身上還披著斗笠蓑衣，看到楊夫人端坐在上，衣服還來不及脫便上前行禮。

　　“見過太太。倒是不知太太在這兒。”

　　“自個兒家里哪用這些個虛禮？快去換了衣服方是正經(jīng)?！绷帜刚泻舳说馈?p>　　又往窗外望了望，只見院子里，雪已積了薄薄的一層。遂問道：“什么時辰了？外面何時下的雪？”

　　有小丫鬟上前道：“回太太的話，現(xiàn)在是酉時三刻，已是下了兩刻鐘的雪了?！?p>　　楊夫人思襯片刻，方才吩咐道：“打發(fā)人往前院給送傘去，若是老爺忙完了，便請來花廳罷。再去廚房看看，年夜飯可備好了?！?p>　　谷雨聽了，施施然帶著幾個小丫鬟出去。

　　榆哥兒上前扶林母起來，笑道：“兒子陪著娘往正院用飯?！?p>　　楊夫人揮開兒子，又牽了沫沫的手，起身道：“哪用你扶了，你自去給你妹妹打傘去?！?p>　　驚蟄、霜降二人帶著小丫鬟捧了披風(fēng)過來，楊夫人自個兒接過穿戴了，驚蟄給黛玉、沫沫穿戴好，霜降給眾人遞了傘，方才出門。

　　楊夫人撐傘牽著沫沫，榆哥兒帶著妹妹黛玉，嘉哥兒、晞哥兒各自打著傘，后面跟著大小丫鬟婆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正院用年夜飯。

　　不多時林父兄弟二人也過來了，一家人一同用了年夜飯，方才圍著火爐話些家常。消此長夜。

　　及過了子夜，便是永嘉七年的新年了。揚州城里各處俱是煙花不斷，鞭炮聲不絕。

　　林長江兄弟各自說了些勉勵的話，眾人便各自回房歇息。

　　因著去年賈敏過世，如今仍在孝期，林家今年過年一切從簡，亦不能往他處拜年，這個年也只是在家里過了。

　　待到過了年，時間不覺過的飛快，轉(zhuǎn)眼天也暖了，樹也綠了，小草從土里鉆出頭來。

　　不覺已是陽春三月。院子里幾株桃樹、李樹，亦是開了花，春風(fēng)一吹，落了滿地粉白的花瓣。

　　昨夜里下了雨，如今空氣中尚帶著幾分濕潤，用過早飯，黛玉、沫沫二人攜手去看花。

　　林榆兄弟跟在兩個小姑娘身后，打算走走消消食，晚些再回屋看書。

　　“才下過雨，落了一地的花瓣有什么可看的？”晞哥兒有些不情愿，輕聲向林榆二人抱怨道。

　　林榆不緊不慢地跟著小姑娘身后，笑道：“一連下了幾日雨，這兩個小丫頭，估計是不耐煩了。”

　　因著有丫鬟跟著二人，林榆兄弟也不著急，因在家里也不出門，三人只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隨意話些家常。

　　“前日里，老爺說是要上京，可是定下了？”林嘉問道。

　　林榆點點頭，笑道：“確實如此。我們也有兩三年沒進(jìn)京了?！?p>　　然而只是這樣嗎？

　　這幾月，京城榮國公府的太夫人，多次給二叔來信，說是思念外孫女，想要接黛玉去身邊扶養(yǎng)。

　　“太太不會把妹妹給賈家扶養(yǎng)的?！绷謺?wù)Z氣有幾分堅定。

　　幾兄弟皆是清楚楊夫人的性情，答應(yīng)帶著黛玉去京城，可不代表愿意讓侄女在榮國公府長住。

　　“確實，咱們林家的姑娘，如何能夠養(yǎng)在賈家？外祖母又怎樣呢?！绷钟苄Φ馈?p>　　幾人來到后院的幾棵桃樹下，果然花落滿地，兩個小姑娘正站在一旁商議著什么。

　　見到三人過來，黛玉笑道：“哥哥們走的忒慢了些，我正打發(fā)人去取花鋤掃帚呢！”

　　“姑姑說要把花埋起來！”沫沫在邊上嚷道。

　　哦，黛玉葬花，名場面啊。林榆心中想道，但是此番，卻是跟著一大群人，妹妹也是心緒開闊，不見傷感。

　　不復(fù)書中凄慘的模樣。相較而言，林榆還是更喜愛這般聰慧又開朗活潑的小姑娘。

　　而這幾月相處下來，妹妹雖說還是有幾分敏感，只是因著心思較旁人細(xì)膩幾分罷了。而有家人寵愛，又有開心果沫沫陪著，心緒自然是大不相同。

　　看著嬉笑在一處的兩個小姑娘，林榆溫和地笑道：“燕銜魚唼能相厚，罥入情思奈網(wǎng)蟲。葬花也不是不可行。”

　　“噫？大伯總說哥哥于詩詞一道，天資平平，可妹妹聽著，這一句卻是極好的?！?p>　　黛玉眼睛有些亮，笑著追問道：“不知哥哥能否補(bǔ)全呢？只一句也太過可惜了些?！?p>　　額～

　　榆哥兒有些尷尬，這不是我寫的啊，且也不記得全詩了，只得坦言道：“這是從別處聽來的，也只記得一句。方才想到就念了出了?！?p>　　林晞毫不客氣地笑道：“果然，指望榆弟作詩怕是不成的，好容易有了一句好的，卻不是自個兒的。”

　　“術(shù)業(yè)有專攻罷了！晞哥哥的數(shù)，學(xué)的比哥哥好不成？”黛玉為了維護(hù)自家哥哥，反唇相譏道。

　　“就是，就是！”沫沫應(yīng)和道。

　　林晞啞然。

　　林嘉聽了，在一旁取笑晞哥兒，道：“晞弟也有遇上對手的一日！”

　　“果然還是妹妹知道我！”榆哥兒對妹妹的維護(hù)亦是受用。

　　這時小丫鬟也取來了花鋤與掃帚，幾兄妹帶著沫沫，五人說說笑笑間，樹下的落花已是掃齊了。

　　作為大哥的林嘉，當(dāng)仁不讓地承擔(dān)了挖坑的活兒，不一會兒就挖好了一個適合埋花的淺坑。

　　兩個小姑娘將落花放入坑中，小心蓋上泥土，沫沫拉著黛玉在上面跺了幾腳，將這個坑埋嚴(yán)實了，方才滿意。

　　榆哥兒站在一旁微笑看著，果然，這才是葬花嘛！多開心的事兒，何必難過呢？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hù)花。這方才是落花的真意?。　绷钟芨袊@道。

　　“今個兒榆弟還成了詩翁啦？”林晞笑著打趣道。

　　林榆也不在意，笑道：“也玩夠了，我們正經(jīng)該洗手回去了?！?p>　　霜降在讓小丫鬟去取花鋤就料著了，吩咐小丫頭們送了熱水、巾帕等物過來，在一旁候著，待幾人玩完了便要洗手。

　　聽見榆哥兒的話，拉了兩個小姑娘，用香胰子仔細(xì)給她們盥了手，再用巾帕擦拭干凈。

　　林榆也兄弟自銅盆里盥手畢，隨手用巾帕擦干。

　　幾兄妹方才攜手離開。